老骥伏枥

——有感于昌定老人的“八十起步”

文/马文华

    2016年是天津文坛元老王昌定先生仙逝十周年。我对昌定先生仰慕已久，但直至先生的《八十起步集》出版，才得以聆听先生的教诲。

    初知王昌定先生还是半个多世纪前的事情。那时我正在读初中，平日里看小说看得入迷。记得是在阅读了周而复《上海的早晨》之后，心中突然萌生出寻找描写天津城市生活题材的文学著作这种念头。于是我便在图书馆的借阅索引上几经查找，方觅得王昌定的长篇小说《海河春浓》，我就是这样在书中结识了昌定先生。

    1959年以后，先生突然从天津文坛上消失，并从此沉寂下来。后来我才知道，先生在一篇谈诗歌创作的杂文中，有对浮夸风的批评，从而招致大祸，被打成文艺战线上反对工农兵、反对三面红旗、“紧密配合彭德怀反党”的主要代表人物；“文革”中又被继续“新帐老帐一起算”，经历了人生中长达二十年的坎坷艰辛，文革后方复出，出任天津市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所长。

    王昌定先生是建国后天津文坛元老。他早在高中读书时期就参加了中共地下党外围组织“文艺读书会”，1943年开始发表文艺作品，1947年投身革命，加入民主青年同盟，1948年加入中国共产党，任北京大学地下党四院分支书记。解放后曾担任《新港》文学编辑部副主编，主要作品有散文集《海河散歌》《绿叶集》，小说《海河春浓》《探求》和《王昌定文集》四卷本等。

    在先生的八十寿辰之际，王昌定《八十起步集》出版。书中收集的是先生自1993年《王昌定文集》出版之后，陆续在报刊杂志上发表的新作。我因电视采访需要，才有幸一瞻老人风采，并深得先生教益。

    我问先生何谓“八十起步”？先生笑道：“我虽已年逾八旬，自感尚不算老，如将人生八十划上一个句号，八十后则像婴儿一般，刚刚开始学爬、学走……”

    先生说这些话时神采飞扬，颇有“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的壮怀。

    先生继而沉思，语气似是有些感慨：“现今时代变化飞快，各种新主义、新观念、新思潮、新风尚、新方法、新技术层出不穷，令人眼花缭乱，我也逐渐由少知变为无知，如懵懂的孩童一般，只好一切从头学起了。”

    说到这里，老人话题一转，谈起了他学画的经历。老人是离休后开始学习中国画的。老人说，他学国画，约有十几年的历史，现在仍处于临摹阶段。他迈入八十岁的门槛时，曾请多年教习中国画的老师幺挹章先生为他篆刻了一方印章：“昌定八十起步”，于是他便借用过来，做了这本集子的书名。

    说起学画，老人兴致颇高，他站起身来，热情邀我们参观他的画室。画室中有一些文人墨客式的零乱，桌案上摆满了笔墨纸砚，一幅尚未完成的作品赫然入目。老人家指着这幅山水写意说：“我希望在此基础上，我的中国画技法能够丢掉拐棍，学会独立行走……”。看着老人对学海无涯的执著和意气风发的神采，让人深刻领会到“烈士暮年，壮心未已“的那种豪情。

    老人知道，无论独立行走或从头学起，均非易事，尤其对一位耄耋老人来说，真正起步，又该是何等艰难？老人认为，起步意味着对过去的否定，但起步也不应该是对过去的全盘否定，今天和昨天毕竟有个传承关系。在否定的同时，必须肯定应当肯定的一切，否则就成了无源之水、无本之木，最终会变得一无所有。

    “我常反躬自问……在新社会，我固然遭受许多挫折，浪费了一生中最宝贵的２０年，然而我在受‘左’倾思潮迫害的同时，自己又何尝没有做过错事……”老人的话语有些沉重，随即又变为激昂：“我这一生历数经验教训、苦辣酸甜，但我建设自由民主新中国的奋斗目标并未改变；我将努力学习一切能为我所用的新东西、好东西，让脚步走得更坚实、更清醒、更自觉、更合乎时代的要求：这便是我所梦寐以求的‘起步’。没有过去的王昌定，也就没有现在的王昌定。”

    在采访结束之前，老人为自己的起步作了最后的总结：“说句实在的，我已经到了这把年纪，起步随时都可能止步。不过我深信：中国在进步，世界在进步，人类在进步，不管有多少曲折反复、生老病死，美好的未来，永远悬在令我们心驰神往的前方。”

    老人掷地有声的话语震撼着我，让我感受到，这样一个有着坎坷经历的革命老人，却始终葆有做真实人九死无悔、坎坷又不失本真的品性与人格。《八十起步集》确也真实地记录了老人这种对真理、对未来的美好追求。

    正如老人所言，中国古代不是有着夸父追日、精卫填海、女娲补天的美丽传说吗?夸父也许会有挥汗如雨、气喘吁吁的时候，精卫也会有精疲力竭、奄奄一息的时候，女娲也会有神思迷惘、不知所措的时候，但他们只要稍事休息、稍定心神，便会继续追日，继续填海，继续补天，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这就是中华民族的精神，

    是的，在画室里我们看到的是一位耄耋老人对知识对事业孜孜不倦的追求。从交谈中，我们听到的是一颗坚强、火热、赤诚且永远跳动的心。老人家的书房叫做“初阳斋”，也正是昌定先生“而今迈步从头越”的真实写照。

    陪同我采访的柴德森先生（国家一级作家、中国诗歌学会理事、天津儿童文学研究会顾问）也深表赞同。我们对于这样一位历经沧桑岁月、饱尝苦辣酸甜的王老先生著书写画坚持不懈、锲而不舍深表钦佩。

    昌定老人“八十起步”的人生新历程，虽然已止步，但先生那永不退缩、永不言败、永不改悔的追求，以及对光明未来的心驰神往的精神与行动，定会永远感动和激励着后人！ 

    我以为，这就是炎黄子孙的品格和中华民族的魂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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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简介：马文华  天津作家协会会员、《当代天津人文志》副主编、《散文福地》常务副主编、“起点中文网”签约作家，著有长篇小说《血淬中华》、报告文学《金色盾牌热血铸就》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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