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水谣)大街中央的那座桥（散文）

大街中央的那座桥 文/罗锡文        那条街因为太过熟悉而总被我长时间忽略，久了，便显得陌生起来。不管是没白没黑地四处漂泊，还是装着居家过日子一样有规律地出没，它都使我时常滋生出一种莫以名状的忧郁。在它瘦长的腰身上，是一座桥，普通的木制结构的桥，没有油漆，雕饰，上面涂抹的全是深深浅浅凹凹凸凸平平仄仄的时光。时间永恒，人气强劲，那街那桥，在近年来一次次带着走样的面貌和抽象的气色一一出现在我视野中，我与它们又“熟悉”起来，每每在渴望做物 质世界永恒爱侣的人堆中，慢慢踱到桥上去，长时间地停伫，将身子靠在粗壮的方形栏杆上，将双臂抱在胸前，垂着头遐想，或望着形形色色的人，瞅他们陌生的脸和冷漠的眼神，只是他们从不将我的目光、脸色、气息和想象带走，其实是没有兴趣，或无法带走。        我常常寻思，这桥上肯定残留着有关你的一些蛛丝马迹，即使你像光，光也会留下痕迹，光有形，你有意，你就该显形，出现，继之对生活和爱有感知。我是有故事的人，在被时间推拉摇移的故事里，主角最先是你，还是我？你从容不迫或张皇失措地穿过街道，桥面，消失在没有出路的出口，活得真的是生活极为重要的一部分，可否企图留下一点什么给现在，以及未来？当生活必然汇聚到桥上，你也有了相应的故事，主角配角却失去了意义，我们只获得挂牵，念想，甜蜜，以及甜蜜的忧伤，然后用孤独将它们组成新的故事。        起风了，桥袒露了它全部的空间，最大限度地舒展肢体，将我们单独留在它并不显得复杂和嘈杂的细胞组织里——店铺或一座古老得接近窒息的教堂，然后将我们像两根桩子一样戳在桥上，任凭城市的风吹刮我们的脸孔，脖子，双手和思想。有时，那风变得狂暴，像生活依附于生活时的误会，怨恨和愤怒。有时它温和得如一个孩子，使我们能及时回到童年，重新干净一回。有时它携带着城市的风沙，打在我们的额上，将我们包围，我们也能及时逃脱。因为你有我，我有你，因为我们站得稳当，就像这桥本身。        有时必然会下雨，南方常有的那种温柔而又扯不断的、诗意缠绵悱恻而有易断的、腥腥臊臊却又能洗心洗面的雨。一把伞，将我们的世界遮隐在它湿漉漉、滑腻腻的空间，像清纯时节里爱的肌肤。我们在桥上停留，摘下雨花，插在你青丝里，捡起雨丝，为你弹奏一曲烟雨南方，挑开雨帘，让心境随这街道，变得悠远，旷达。多年后回望的，是雨挟杨柳雨带梨花中那一幅幅伫立于雨中桥头的画面，纵使时光之刀如何锋利，也无从刮去青春的影像。        是的，还有一场雾，持久而密集的雾，就像爱情的秘密，弥漫在比秘密更神秘更强大的世界，世间之人无以将其看穿，但我们能轻松穿越其中，看见远处的光点，不管是穷人微弱的灯火，还是在璀璨中缓慢而不然地走向灭亡的残阳。于是，心中所有的光芒引领我们走过这座桥，然后转身看去，桥的脊梁承载了人世的过往与重荷，也连接了秘密之光，促使了青春期走向成熟，也趋于繁复。城市丛林，吞噬了无数才华和性灵，他们纵有万千财富和千钧之力，也无从建构内心。城市无路，雾霾重重。于是我们约定，迷路的时候，就回来，回到这桥上，谁先抵达，谁就是盼望。也有一场雪，南方小若片絮的雪，从这桥的这头覆盖到      那头，缓慢而有力，将桥身隆得更高。我不爱雪，不知道是天性让我抛弃了雪，还是雪在我还未抵达尘世，就先行将我丢弃。但在南方，我们看到了这桥与它的生命里所能呈现的最高的雪，最傲慢的雪，拒绝俗气和伪装的雪。我们站在桥头，以雪澡身澡精神，不求永生，但求与其合一，在清冷冷的时节里，分享融汇其间的审美情趣。        但是，生命中最大的暴风雨仍然降临，它们冲破了我们用祈祷和誓言组成的爱的防线，横扫着大街上的冷暖阴晴，寒来暑往，生来病死，连这桥也摇晃着，颤抖着，瑟缩着，呻吟着，绝望地嗥叫着。有人逃走了，躲进他们安全温暖的豪华居室，身心安逸；有人被暴风雨击毙，不幸是他们唯一的陪葬品；有人企图与暴风与抗衡，如同那些高楼、广告牌和几个久久浪迹在大街上的乞丐，那不是勇敢，而是无奈，是决绝中的麻木，绝望中的恐惧，没有人在灾难中关注到他们，他们被时间和同类抛弃了，并因成为富贵的对立面而使世界异常丰富，又异常残忍。当心灵的暴风雨来袭，我们从大街的这头冲向那头，有时绝望地在桥上久久伫立，在无所遮蔽的天光下面徘徊，直到某一天，这里的无数物象、事象、意象，最终都被暴风雨掠走。我们，我们的我们，迅速成为彼此的记忆，以暴风雨的强势和速度，甚至成为遗忘，最终成为抛弃者和被抛弃者，成为爱情的乞丐，直接撞击到爱情与生活的本质。        是的，我说过，那大街是陌生的，有如我们终其一生所经历过、渴望融入其中最终却格格不入的地方和人事。那桥是熟悉的，我也对你说过，这种熟悉带着爱怜，也有厌倦，但总结我们这半生，它终究还是陌生的，就像我们阅读过无数次的书籍，每次在关闭书页时的那种似曾相识，却无以精确释义的悲凉感觉。      是的，我们是独立的，犹如这条秉性特异的大街和它腰身上的这座木制小桥。我告诉过你：“独立是自由之母！”当我们将这桥看成是一个心灵断裂后的缝合，它瞬间又成为生命深刻的伤痕。它是两颗心灵偶然相碰时最出彩的那个情节，然后迫使我们分道扬镳，却又始终牵扯着，但又从没停止对自由的追求。 ============================================== 新长城网欢迎你 http://www.xcc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