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水谣)初春意会（散文）

初春意会 作 者：罗锡文         一整个冬天多为阴天，如若长时间淫雨绵绵，蜀都的天地就跟是水泥浇铸而成似的，连风都是灰的，集中了大量年轻人的大学校园，也显得沉郁，连走廊歌星没白没黑的歌咏，也不再响亮有生气，人的心境像蒙上了一层阴丹布。但当某天打开窗户，看到楼下民工简陋破败的房屋背后的树枝上突然有了米粒大小的花苞，足球球场泥地上突然有了一层淡淡的黄绿色，心顿地活动起来；或下楼去，只见得路两边绿得发黑的常青树叶子闪出了亮光，落叶树光秃秃的枝条上有几只鸟欢快地跳来跳去；抬头看天上，即便云朵遮天，那些云也亮煌了，轻便了，不再累赘如破旧的棉絮，若是晴天，天蓝得让人心软，阳光有了劲道，风也不再刺骨浃髓，就连尘土，也轻轻扬起，轻轻落下，断不至于成为粉尘，侵蚀人的肌体。初春开门，新的物景兀自来矣，旧而有心有情的人事，尽可留在日记或脑中，纵使在回望当初时，门内门外的景象已不见应答和晤面。       教学区在山上。当然，这山自然不是高耸入云、可以摩天拂云的大山，而是成都平原上的一块土包，因在平地上显眼地凸出了，便被人叫做山，全名狮子山。狮子在何处，无人探究，以狮子命名，大抵也不一定非得有狮子之气势，人得有狮子之蛮力。草坪，花圃，挺拔的华桉，俊美的玉兰，羞怯的海棠，落不尽叶子却照旧流露出沧桑和老道的法国梧桐，八月开花能将云雨喷香的月桂，绿得发黑的万年青，都开始舒坦地呼吸起来，微风拂过，它们肢体上的嫩绿的小叶子便摇得像有色泽的娇羞或一首稚嫩却情趣盎然的小诗，我总能在上课的途中，感受它们的气息。在教室里，一个不经意的掉转头，便看见了窗外的梧桐树，一些滞留枝头的败叶中间，已挤出点点嫩绿，即将将卷成饺子或纸筒状的老叶蹬开，显示出不可抗拒的新生力量。梧桐，是大学四年中见得最多的树种，夏天是它们展示其茂密和诗意的最好季节，但在初春，我却发现了它们隐藏着的内在的力量，像一切野蛮其筋骨，锻造其精神与灵魂的年轻人，以卓绝而崭新的毅力和姿态，替代旧的人事，走向进属于他们的时代。有时在图书馆阅读疲倦时，便走到窗边，望着窗下小径上漫步的人，感念他们的自由自在。有时去荷花池旁走走坐坐，看满池败荷如何成为长短句、琴趣或诗余，如何安然伫立于老水与浮萍的尸骨之间，自己便冷静下来，承受寂寞之重，体味荷香与古典情怀中智者的孤独。初春开卷，无论简体还是繁体，无论思想还是艺术，无论使人惆怅的美，还是催人决绝的无止境的玩索，毕竟有益，毕竟有心，便有了文化与文明。       出后校门，经过当地居民开设的台球房，录象厅，饭馆等娱乐设施，便是让年轻大学生们迷恋的茶馆。出得茶馆，走上一段弯曲的土路，便是梦里梦外都别有情趣的、被一条铁路从中劈开的“情人谷”。此地位于狮子山最高处，据说海拔不超过五十米。无论半仙半神一般蜷缩在竹椅内，一边观看世界杯直播，一边嗑着瓜子，还是一边看一本厚厚的小说，一边装着会品茶的样子喝着盖碗茶（茶是花茶，茉莉花与茶叶混合的美物，你会经常在茶馆中听到长声吆吆的一声：“老板，来碗花茶！”或者“六号桌，两碗花茶，一包瓜子，一包五牛！”五牛乃成都产香烟，价钱便宜，适合工薪阶层和大学生消费），还是一个人独自徘徊于情人谷，看新叶，看早开的玉兰花，看铁道上奔驰的列车，还是伙上朋友，或带着恋人，尽情享受着那份清新和悠闲。但见与茶馆相连的小院长出了小草，柔软如婴儿的头发，头顶或墙上的树枝上，新叶娇媚。有的院子还种花，即使来不及开，也要冒出花苞，裂开一隙缝，那可是初春在呢喃。如果鸟儿拉下的粪便掉在小桌上，大抵也无人呵斥和生气。当孤独的自己在寒冬的尾巴上突然踩到了春天的一根神经，那便是自己与春天有了某种意会；当某个周末，与朋友突然在坡上惊喜地发现一片返青的草叶时，那友谊也就捕获了春天；当与恋人漫步在夕阳西下的狮子山，猛然被光裸着躯干的树林中一抹温暖的风拂面时，被夕阳染过被风熏过被诗歌牵着小手的爱情，原本就比春天更惬意，更迷人。初春开道，就有禅意从茶香中溢出，人就进入了良辰美景；无论青春缱绻或慵然，都是两坡碧绿，一谷浪漫，以及延及一生的意趣与悠然。       初春的柳堤，垂柳悄然吐出淡雅的绿，一直垂下去，便是满堤蜿蜒而含蓄的诗意。它们若继续垂下去，便接近了流水。流水唱歌，杨柳聆听。要是一片老叶落于水上，也是一只追逐春梦的柳叶舟，其归宿，必是春天倾情拥抱的原野。       初春的电影广场，周末照旧播放免费的电影，前去观看的男生女生，都得自带凳子，那可是蒙太奇碰上青春时的道具。要是不放电影，巨大的露天广场便举行舞会。没有考究的舞池，没有光怪陆离的彩灯，但严冬已去，便要舒展肢体，纵使布衣，也是高贵，纵使孤清，也是舞者，何况是在春天，青春的地盘青春做主。       还有凉亭，满亭的蔷薇纠缠，于亭中小坐片刻，也是写意，那小憩便有了悟和宁静的想望。只消稍等一段时日，便有满亭满枝的花香，无论对生活，还是对梦境，这些花都不是谎言，这别样的亭子，也就成了风骨。      初春大开大合，青春便大模大样。风带领我们踏上未知的长路，起点和终点，都是春天。倘若哪一天皈依，那些在初春哭泣或快乐的青春，将还给我们情爱，无论天长地久，还是惊鸿一瞥。 ============================================== 新长城网欢迎你 http://www.xcc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