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三四月间,我家露台上的那棵丁香就会有满枝满杈的紫色花朵绽放,每每看着那一簇簇的紫色丁香,青葱年少时的诗情画意就会一次次被勾起,多少次敲击键盘,想写,想描摹,想抒发,却又总是不得不一次次的被放下。
被放下,不是真的想放下,也不是因为李商隐的“芭蕉不展丁香结,同向春风各自愁”。小李这首诗,真说不上有多好,总感觉有些单薄,缺少厚度,更说不上深度,倒有些“少年不知愁滋味”的感觉,说到底,也无非是怀春的少女思念钟情的帅哥而又不得相见的初恋与相思而已;何况,诗中的这对儿情种,原本就在异地,属于双城恋,弄不好还是早期的网恋,再后来好像也没个正果;更不知道这究竟是写给他一生中所经历的柳枝,还是宋华阳,亦或是王晏媄?反正说不清到底是三个女人中的哪一个,反正是远不如“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来得更生活,更深沉,更真切;更不如“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把离愁别绪说得更加透彻,更加深入骨髓。
被放下,这唯一的原因,只是戴望舒的那首哀婉曲徊的《雨巷》,那才是丁香的绝唱,那才是横亘在面前的一堵不可逾越的高墙,让我始终不敢用笨拙的、不解风情的笔墨再去描摹那结着愁怨的丁香。生怕惹恼了那位丁香姑娘,生怕触碰她那太息一般的眼光,生怕她失去了丁香一样的颜色,生怕她散淡了丁香一样的芬芳,生怕她浓重了哀怨和惆怅。
戴望舒(1905.11.15~1950.2.28),原名戴朝安,也叫戴梦鸥,浙江杭县(现在的杭州市余杭区)人。虽然也先后用过其他几个像艾昂甫、江恩等的笔名,但最能体现他内心追求的还要算望舒,这个笔名出自屈原的《离骚》:“前望舒使先驱兮,后飞廉使奔属。”望舒,就是那个神话传说中替月亮驾车的天神。我的理解,诗人之所以更加钟爱这个笔名,就是要表达青年时期的他,意欲追随屈原上天入地漫游求索。他,1923年秋进入上海大学中文系,1925年加入共产主义青年团,做宣传工作;1928年在上海与人合办一线书店,出版《无轨列车》半月刊,时间不长就被查封了。《雨巷》正是写于这个时期,发表在《小说月报》。这首诗一经发表,迅速受到文学界广泛关注,作者也因这首诗太过经典而被称为“雨巷诗人”。
在这首诗里,诗人把所有的情绪放置在了一条江南梅雨时节的小巷里,而这条雨巷,阴沉而狭窄,行走在这条雨巷中的人,又是那般的抑郁和孤寂。在这里,诗人充分调动象征手法,以悠长、狭窄而寂寥的“雨巷”,暗喻那个使他感到压抑的、黑暗的、阴沉的社会现实;雨巷里,没有一缕阳光,没有一丝生机,没有一点点活气。“我”就是在这样的雨巷中孤独的ㄔ亍着的彷徨者。
诗人极尽其驾驭语言、节奏、旋律之能事,让整首诗读起来,凄婉、绵徊,荡气回肠。诗中所描绘的雨巷之中偶遇的那位撑着油纸伞的“丁香姑娘”,正是诗人孜孜追求而不得,意欲倾诉而无人听,只得深藏于内心却又始终不肯放弃、不甘于就此溟灭的那份人生理想。
诗人久久的徘徊在那悠长又寂寥的雨巷般的人生苦旅之中,撑一把遮蔽羸弱身躯的油纸伞,焦灼的期待与理想的美丽邂逅,那是他的寄望,那是他的期待,那是他的满腔热血在汩汩地流淌,是他那颗执着的心在激荡。
众里寻她千百度,暮然回首,就在这样一个落雨的季节,就在这样一个雾霭阴沉迷离困顿的天象,就在这样一条被高墙封闭的狭长的小巷,果真走来了一位丁香一样的姑娘。她,有着丁香一样的颜色,有着丁香一样的芬芳,有着丁香一样的忧愁;她,撑着油纸伞,与诗人有着同样的哀怨,彷徨在这寂寥的雨巷,默默彳亍着,冷漠、凄清,又惆怅。
姑娘默默地走近,走近,就在两人四目相对、仿佛已经能够听到对方的心跳的那一瞬间,他已然嗅到了那缕丁香的芬芳,已然悟到了那丝哀怨里的惆怅,怎堪想,就在那同样的油纸伞下,就在那两肩相并又相错的一刹那间,姑娘投出的却是“太息一般的眼光”,而且,像梦一般地,像梦一般地凄婉迷茫,而且,这魂牵梦萦的、苦苦追寻的,这丁香一般的姑娘,来了,却又是这样的匆匆飘过了,留下的,留下的是更深的惆怅、哀怨,是更深的冷漠、更深的凄清,是更深的孤独和迷惘。
匆匆而来,转瞬间又匆匆飘逝的姑娘,是诗人对理想远离的不舍,是对理想破灭的哀伤。然而,诗人并没有就此放弃对美好理想的追求,虽然,他仍旧徘徊、彳亍在雨巷,但他依然执着,他的内心依然充满了渴望,他依然希盼着、期待着,在探寻的道路上会飘过“一个丁香一样地结着愁怨的姑娘”。
紫色的丁香,吐着芬芳的丁香,结着愁怨的丁香,永远的《雨巷》,丁香的绝唱。
附录:《雨巷》
作者:戴望舒
撑着油纸伞,独自
结着愁怨的姑娘。
冷漠、凄清,又惆怅。
走尽这雨巷。
丁香般的惆怅。
结着愁怨的姑娘。
共 0 条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