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凌河谷道,山路崎岖。
逆河而上此去幽州天长路远,何止八百里云月?
百多战俘双手被夹拷,步履艰难。
西行路已走两日,晨起踯躅踉跄继续行路。
大汉幽州骑军大队分成前后中三股,一路跟进。
昆仑杀手太高前端开路,火神派掌门风易离断后,燕南山庄庄主王金全程监押。
肥胖王庄主身穿黄锦缎大袍,骑乘高头大马俨然帝王气派,却不过那袍纹图案仅仅飞蟒而已,他如何会如此趾高气昂?
但北方豪侠皆知王金名气不菲,北方幽燕杀手会位居老三,众杀手不但对这位王庄主礼让三分,对那一贯虐待战俘粗声粗气吆五喝六的刘管家也是另眼相看不敢慢待。
一路走来,卜鹰走得忒慢,不是故意慢。
一路上饿时嚼冰凉红薯,渴时凿冰饮水,铁胃肠尚可忍受,筋谷肉道绝难消瘦。
叽叽咕咕气串,稀里哗啦跑肚,神人怕也难捱。
带着夹拷抓着红薯啃嚼,这不是正常人生活,等于牛马被勒拷铁嚼。
渴了饮水时,也如牛马驴骡一样趴倒河沿上咕咚咚往嘴里饮水。
想用手来洗脸谈何容易,满脸风尘也只能是往冰水里浸一浸了事。
花花脸奴隶,美丽的萧岚公主竟然也只能如此。
阿岚主动相随在吴千哥哥身后,一路相帮随时有所照应。军兵乃至燕南山庄杀手们随时随地走在身边附近监视跟进,有谁胆敢交头接耳,至少要挨一顿马鞭抽打。
艰难苦旅,有情人却以特有方式流光逐波,亲情眸光划破黎明前黑暗,匆匆交焠在凌河岸畔......
从走出城门那一刻,故乡将一步步于身后远去,远去的是青山河谷,远去的是倒在血泊中亲人,远去的是故乡徐徐炊烟,还有难忘的一丛丛红柳树一片片胡杨林。
自古以来胜者王侯败者贼,你昨日是座上宾,一旦亡国则必然是落配的凤凰不如鸡。
亡国奴这个字形,在那些石碑铜鼎瓦砾金文里面是个多么悲怆的构架呀!
眼泪快要流干了吧,吴千一路想念娘亲父亲,夜里趴在河岸石板上期期哽咽,以至于梦里还在呼唤娘亲......
阿岚紧靠着他,夜里经常听到她嘤嘤饮泣。
苦命的阿岚,一路祈祷圣明的先皇吧,让父皇在天之灵早日龙腾飞天吧!
行进的队伍里,他痛心疾首看到马淑妃咬舌自尽,她的丫鬟玉梅坚强活下来。
还有校尉阿越不堪凌辱,撞树自尽,校尉任彪企图逃跑被砍断脖颈。
日薄西山,这一天行程临将结束。
两条腿犹如灌铅,沉重得难以载动整个身躯;脚底板磨破血泡染红靴袜,咬紧牙关方能坚挺。
唉,吴千想着命运如今被掌握在他人手中,人到这地步即然活下来,就该争取活下去,即使有一天会死掉,亦如牛马倒下又有何惜?
凛然,他听到身后面不远处,管家刘德在挥鞭抽打俘虏。
他不敢回头看,萧岚也没有回头看,两耳却在关注聆听......
“你他娘磨蹭什么?!”刘德一边挥鞭啪啪啪抽打,一边操着粗嗓门诟骂道:“叫你打狼!叫你打狼!”
卜鹰被抽得满地翻滚,身上脸上留下紅鲜鲜一道道鞭痕。
“滚起来!走!”刘德停止鞭挞,汹汹喝令。
卜鹰艰难爬起来,继续向前迈步。
走出一段路,卜鹰回过头来喃喃地说:“头儿,我要解手,跑肚拉稀憋着难受!”
“娘的,就你事多!”刘德气哼哼嘟哝道:“去去!抓把草远些滚去!”
此际,王金在后面作出决定传令:“停止前进,今夜就在河谷扎营!”
几百名骑士杀手各自拴好战马,动手搭建帐篷。
军中厨夫开始埋锅造饭......鱼香味渐渐从那些铁锅灶上飘逸出来,让人闻着闻着就要流出口水。
“千哥,”萧岚坐到吴千身旁,眼里闪泪压低声音说:“我的腿好疼好痛啊,脚上......”
吴千随手带动手铐吃力掰下一根树枝,以备前伸做木纤。
他万分疼惜地看了看她的绣花鞋低声说:“来,脱下鞋子......”
她遵从,以鞋头蹬开皮靴,勉强用手够到线袜。
不远处,有六名杀手持刀站岗。
吴千趴伏着凑到她脚心附近,用树枝一下一下去挑破她脚板上的血泡。
她噙泪强忍疼痛,不使自己发出尖叫。
(二)
拂晓,马蹄沓沓。
暗灰色天幕上,西垂一轮朦月。
旌旗、骑士、俘虏、马鞍、夹拷交织成一长串另类风景。
苍鹰飞头上盘旋,猕猴伏枝间窥看。
唯有风嗖嗖嗖不解人意,如同片刀割疼割疼人们裸露的脸颊脖颈。
戴顶皮帽或者毛毡帽者,尚且勉强御寒。
来不及戴棉帽即被抓俘者,两耳冻贮红肿蛮痛。
夜来露宿不成体统,一百多人被赶进一个大帐篷内拥挤坐靠,绝无闲置空地。
睡意袭来,梦里或许梦回燕支故乡了吧?
与昨日相仿,吴千一直走在前面,萧岚结伴相随。
卜鹰依然懒怠,用刘德话说继续打狼。
跑肚拉稀不见好,整个人被搞得四肢乏力走路打晃。
刘德并不担心卜鹰会死掉,打狼者多半是老弱病残,死一个少一个少操份闲心。
走之前,他才接到指令。
杀手会副舵主北飞雁唐蠡交代他们:“这一批燕支国战俘全部押解到幽州以北燕南山庄,你们那里不是备有大地窖吗?总舵主决定先把这群苦力奴关押进去,等候赵王役使。”
王金之所以排到老三仅次于唐蠡,是因为他有金银做后盾,拥有燕南山庄以及一批江湖杀手。
他曾经在长安宫闱离座过三年管事太监,后来因为牵连到一桩王爷造反案子,逃离京师自谋出路。
他有幸遇到江湖著名人士云荡仙,云荡仙那时居无定所,他从云荡仙学过一些武功,不太精熟也算是弟子之一,云荡仙还有个顶门大弟子名为追风大侠,日前去往京师执行一桩护镖使命。
王金做大太监时偷偷收取过许多贿赂,积攒些银两,建造起燕南山庄,起始时仅仅有三套院落,如今壮大发展到拥有百十套宅院。
可谓集住宿餐饮陆游于一体的特型山庄,不断有南来北往行客藉此路过小歇,王金好在并不曾伤害过他主顾,因此几年下来生意比较红火。
如此这般,云荡仙也有了个响当当落脚处,又因为经常与幽州赵俊王爷走动,云荡仙受聘荣升为赵王府幽州军队武师总教头。
杀手会,同期亦在燕南山庄秘密设立,主要为赵王服务,譬如此番赵俊王受朝廷之命征剿燕支国大捷凯旋。
王金传令途中暂停小歇,杀手军士俱各拴好马匹,寻找树墩枯树落坐。
河岸边或车路旁,还要时时提防山崖上岩体崩塌滚落石方。
俘虏人等全部集中在河岸林丛,,烤红薯的味道从河岸前方飘逸而来。
士兵们饱食过牛肉干烤红薯,以铜壶烧开冰水饮用。
管家刘德指挥士兵提来两大筐烤熟红薯,铁青着面孔过来分发食物-----每人一块红薯。
红薯个头大小有别,身长胖大者赏块大的,身材矮小者赏块小的。
矮个燕支人往往心下犯嘀咕-----看人下台阶。
吴千心中暗道,今早日头打西头出发,刘德让众俘虏享受到热红薯,他刘德亦是颇为担心众人全部闹肚子,呼呼呼跑去林中方便,忒是不好管理。
刘德心下也在做假设估计,如若全部骑马,行程两日即可抵达燕南山庄。
可是步行呢,他想着这一支队伍以现下速度,尚需十天半月以上。
所谓早餐已过,添加些食物垫底,杀手骑士们各司其责,挥鞭戳棍驱赶牲灵般催促俘虏们上路。
卜鹰像永远永远闹肚子,习惯习惯打狼来断后。
刘德真拿他没办法,不时睖瞪眼珠龇牙咧嘴骂道:“你瞧瞧你肉筋筋疲软软那德行,十鞭子抽不出谷道幽门响动!”
卜鹰反而讪讪笑着吐吐舌头帅怪相,好像他不是个屈辱奴俘,而是个十足的筋筋肉猪后丘。
他身后是风易离和他的枣红马坐骑,还有二十多名火神门杀手两百骑士陪同,隶属一支断后劲旅。
风易离似乎对俘虏们不感兴趣,时不时露出不屑一顾样子,偶尔在休息时怨怼道:“抓到这一群累赘,不然咱哥们早赶到山庄里醉酒成仙去!”
风易离、单火龙师徒两人习惯地穿着本门派统一制作之特色劲装,如同皇家御林军统一着装。
火神门着装皆为紧腿紧袖,从头到脚从帽到鞋全是火焰原色-----非常崇拜火图腾,似乎是与生俱来即与火结缘。
(三)
前面是一条较窄河谷,谷道艰难得仅可容一乘木车通行,队列自然改成单人纵向蜿蜒行进。
两岸坡台树木粗大茂密,且多枝叶参天。
蜿蜒队列在缓慢行进,忽听到近处几只古猿厉声啼叫。
刹那间,倏然从一株高树上飞出一条身影,白衣袍罩身,青纱遮面,头戴一顶毡帽,脚蹬翻毛皮靴,颈后一髻乌黑漆亮,看去却是一名女娘。
女娘飞身落在卜鹰身后,不待刘德、风易离、单火龙三人回过神来,既已揪住卜鹰衣领。
卜鹰吓得身上一凛,惊叫道:“你......干什么!?”
来者动作神速,眨眼之间右手提领卜鹰,再一纵身飘飘飞上古树。
风易离见了,料定是高人打劫,来不及拔剑追赶,旋即翻身下马,随后腾身跃到树杈。
展眼前探,风掌门见那白袍女娘拎着卜鹰已经飘飘落在前方林隙,丛间有个蓝袍女子仗剑接应。
卜鹰惊魂未定,落地时险些摔倒。
风易离追到近前飘然落地,尖声喝问:“何路贼人胆大妄为,竟敢劫掠官府人犯?!”
“哇呸!你大言不惭装哪辈龟孙子!”白衣女娘嗓音浑厚响亮,从嗓音判断是位中年剑客。
此际,王金、刘德、单火龙三人飞奔而来接应。
白衣女娘回头吩咐:“青姑娘,你速带卜公子到前面林中等我。”
“是!”蓝衣女子应声,手牵卜鹰衣襟径直钻进树丛之中。
王金焦躁大喊道:“站住!给我站住!”
等于枉喊空噪,怎奈俘奴一朝出虎口,展翅腾身如翼龙。
白衣女娘指名道姓厉声娇叱:“常言道人有脸树有皮,江湖人传言你风易离一贯玩火杀人害命,若果真如此你还有何脸面在这江湖上混迹?莫如找根绳套往树杈上一挂咕噜一声响了事,省得他人动手勒死你,或者好生找个去处自我修理修练休闲修仙,你看如何呦?”
风易离被她骂得有些脸皮发烧,到底心虚理屈词穷,当时疑惑问道:“你是何方野人?敢来教训我风大侠风掌门?!”
“真是懒得告诉你,你也没资格!”白衣女娘不屑一顾,压根没把风易离当成个人物看。
后面尚有三位同僚听得真切,睖瞪双眼欲扑待战。
风易离被寒嘇得有些恼羞成怒,旋即二话不说举掌亮相,往双掌心调运三昧真火。
少顷,三昧真火初现,他迅速起跳前扑白衣女娘,掌火灼灼威逼对方中胸。
白衣女娘看得真切,同时旋起双掌,运集内力-----
两双手掌历经时空穿越,怦然在空间撞击,霎时有类似火光般云团迸发,继而发出沉闷压抑之气浪......
风易离瞬时被女娘击飞出去丈许远,倒仰脸面栽落在地,嘴里哇地喷出一股鲜血。
王庄主、刘总管、单火龙顾不上打斗,急急忙忙向前搀扶起风掌门。
风易离挺身坐起,以袄袖擦擦唇角鲜血,手指女娘沉吟问道:“莫非你就是那不显山不露水的太行隐侠玄天婧?”
“呸!”白衣女娘轻蔑地啐了一口,腾升而起穿树而过,前去追赶先行伙伴。
“风掌门,你怎么样?”王金率先赶到扶起,关心动问:“伤到没有?
方才交手这一掌明明被震得胸闷沉痛,风掌门依旧死要面子活受罪,嘴里轻声哼道:“方才稍有失手,轻伤失误而已,无所谓无所谓的,不过这个不速之客内功也是可以的嘛.......”
“我们四人联手,前去把那卜鹰抢夺回来吧?”单火龙主动请缨。
“不行,”刘德喟叹道:“你师父方刚呕出一口血,需要养生休息。”
“被劫个男俘无所谓,”王金附和着自我安慰说:“就等于丢掉一只山羊,不过那女人平白无故打劫这个卜鹰做什么呢?”
“不晓得,”风易离摇摇头,“或许她看中了卜鹰吧?或者想要收他做个男弟子呗。”
天女散花般飞掠而至的女人,令在场的所有人目瞪口呆,此人身法之快,轻功之妙皆为上乘。
吴千呆愣片刻,离得较远已然窥到卜鹰被她掠走。
想必是特意来解救他的,若果是,卜鹰他真是福大命大造化大呀。
他转头看到萧岚也在愕然凝神关注,眼神里 流露出来的不仅仅是惊讶,绝对隐藏着羡慕。
深陷苦难境地的人,无时无处希望福力救拔,行路难难于上青天的亡国奴们多麽希望有人会伸出热情援手,亦如方才那白衣女娘凛然出手相救!
这女娘的稀世武功真是令人拍案叫绝,吴千不惜一遍又一遍地回忆着她飞下大树,轻飘飘落下,又轻盈盈腾起那瞬间,是在脑海里放慢了速度反复再现着。
我如果拜在这白衣女娘名下学武功,那才是不枉来在这世上潇洒走一回。
大概阿岚的心情也是如此吧,她曾经说过有了上乘武功,我们才能不受他人欺凌......
“走了!走了!“王庄主吆喝着,“从即日起,那个再敢勾引外人,如若让我王金逮着,我砍断他两条大腿!看 你还跑不跑?!”
威胁也好恫吓也罢,方才发生这一幕已深深烙印,吴千心头欣慰着-----终于有首位战俘成功逃脱掉。
(四)
蓝衣女子引卜鹰钻进密林,回望等候。
卜鹰表情由惊愕转为疑惑,眼前这位女子面罩黑纱,紧紧崭露两条峨眉一双美眸。
很快,白衣女娘击败对手,疾行而至。
卜鹰呆望女娘,觉得有些面熟。
“在下拜过,”卜鹰略施一礼道:“两位仙侠解救卜某,不知有何见教?”
“搭救啊,”蓝衣女子搭话,“看你可怜兮兮的,搭救你呗。”
“卜鹰侄儿不认得姑姑了?”白衣女娘摘下面纱,面露慈祥微笑。
“啊?!”卜鹰立时面露惊喜,疑惑是不是在做梦,他抢前一步扑地跪倒声泪俱下:“婧姑姑,真的是你啊!真的......”
卜婧双手搀挽侄儿惊问道:“哭什么呀,大男人泪蛋蛋那么多!你给我说说出什么事了?为什么你被拷上人犯枷锁?”卜鹰起立,抹抹泪眼,嗓音哽咽:“姑姑您这是要去我家么?姑姑已有三年多未回燕支来了呀!”
“唉,一言难尽哪,姑姑今年未能来燕支看望兄长,自有难言之隐啊,快讲一讲燕支那边发生了何等惨烈事情?!”
“幽燕王刘俊统兵五万攻陷燕支城,爹爹被暗杀,母亲她下落不明,侄儿在御林军陷城血战中被俘。”
“......”卜婧立时惊愕呆愣,两眼一片凄然哀叹道:“我扑奔兄长远道而来看望亲人,怎料到哥哥他......他......”
她悲叹,哀婉之情溢于言表,怆然热泪夺眶而出,旋即愤然问道:“是哪个,下此毒手杀害了你爹爹?!”
“是在子夜,侄儿与娘亲出来之时为时已晚,爹爹他已经倒在血泊中,”卜鹰竭力回忆当时情景,“那杀手正在越墙逃逸,有家人看见背影说年岁不太大是个女子......”
“好!”她以手拭泪,咬咬牙恨骂道:“我玄天婧定要走遍江湖搜寻追查这个小贱人!,逮到她时定要让她尝尝五毒药酒的味道!”
卜鹰记得三年前姑姑与姑父安逸飞联袂来到故乡探望亲眷,他年纪小些尚未成年,姑父原来在晋中太原做镖师,与姑姑是在护镖途中相遇相恋最后成家,膝下有个女儿姑表小妹名叫安连莲,那年十二岁,性情甚是活泼可爱。
“婧姑姑,”卜鹰此时想起同行伙伴,不由试探着央求道:“侄儿有求姑姑一件事,还望姑姑能够出手.....”
“说吧,是什么事情,要姑姑帮忙?”
“好伙伴吴千与萧公主阿岚一路与侄儿同甘共苦,他们还在那边被押解着呢!”
“你的意思......你是想救出他们?”
“想,”他急切地再次请求:“既然姑姑出手救出侄儿,还望......”
“姑姑方才救你实属不易,那风易离并未使用火流球,内中还有个昆仑太高皆是一流杀手,如若两人联手姑姑也很难应对。”
“哦.....实在不行,就只好放弃......”
“可以救下一个,也就是说要二选一。”
“那,就先搭救阿岚公主吧,她是燕支国王的骨血呀。”
“好,此行无异于二进宫,他们已有防范,必须迅疾如雷,此番下去由夏青姑娘前去打劫,鹰侄儿负责策应,我来亲自断后......得手之后即刻远遁不能延误!”
“多谢姑姑应允搭救阿岚姑娘!”卜鹰心存激动,巴不得即刻行动,“我们何时出手?趁夜里?”
“不,”白驹过隙稍许沉思,玄天婧决然道:“趁其晚膳,猝不及防!”
(五)
晚膳如故,俘虏被集中在河岸林丛。
王金到队前邀请昆仑圣手太高,惋叹道:“今日不小心,被劫走了一个,本庄主恳请圣侠帮衬着往来防范一下。”
“好说,”太高客套着,“女飞贼劫去一个燕支人,无碍大局嘛,需要本大侠帮忙时,王庄主尽管吩咐。”
“爽快,”王金拱手称谢:“有请大侠过去帮助监看俘众大群,直至夜黑进帐。”
“好说好说,我过去看看。”咀嚼着肉干,太高抓起钢刀插进腰间刀鞘。
吴千、阿岚背靠大树,缓缓啃咬红薯块,藉此慢慢熬到入帐歇脚。
萧岚发现打前站的昆仑圣手太高朝这边走来,便以食指悄悄捅捅吴千大腿。
吴千抬头看到,思忖着他们正在加强警戒。
王金、太高距这边还有一段路,他们仅仅迟到数步。
眼见十丈外,苍苍大树上如蓝天剪裁一角穹叶,飞落下一阕女子身影。
一身蓝装端的秀丽,身材矫健影飞蝙蝠。
蓝衣女子风驰闪电般掣向人丛,径朝萧岚扑去。
萧岚先是怔了一怔,倏忽间意识到是来劫掠或是搭救自己,有些惊诧,并不失魂落魄般叫喊。
蓝衣女子出手挽取萧岚肘腋,立即起跳腾空,两名女子袍色一蓝一红,双掣流云飞去树丛之间。
风易离挑起追赶,卜鹰闪在大树后面,手中抛出一把碎石直击风易离面门。
风易离有些猝不及防,急急闪身躲过,转瞬间女子们已跃上后面一株大树。
风易离恨得咬牙切齿,打劫者竟然全是女流之辈,而且是梅开二度,气焰甚是嚣张,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迅将袍袖中火石点燃,突地撒出一支琉球准确无误飞向卜鹰,嘭地一声琉球燃爆,卜鹰袍背顿时被烧灼裸出白皙肌肤。
太高迅速赶到,纵身跳起追赶卜鹰,不期遭遇玄天婧橫断拦挡。
身后骑士杀手们尽皆呆眉愣眼,竟然忘记搭弓放箭。
陌路遭遇高手对决,不在地面而在纵起之间。
人飘起,四掌撞击时并未震发出太过声响,玄天婧早已运足气场,掌风兀如龙卷旋风直取太高胸前脸面。
太高被那气场逼着,虽不致被震飞,也被逼迫连连后退。
忽听玄天婧娇叱一声:“看剑!”
太高误以为有暗器,急忙闪避。
玄天宝剑明明插在她左腰剑鞘,更何来暗器袖镖?玄天婧趁他惊愕之时疾探右掌一双剑指直戳到对方右肩胛。
太高被击中肩井穴,左臂经络丛麻软,顿失进攻砥力。
玄天婧天巧使天乾旋风一招得手,不敢恋战急忙撤离。
一条白影倏然腾起,王金、风易离、刘德仓促引领部下一干人发声呐喊向前搜寻追赶。
怎奈人家走的是树径,林子里有寒风凛冽,绝无白蓝两女子半点踪影。
(六)
山崖下,四人寻到一处小山洞。
夏青、萧岚搀扶卜鹰往草铺上趴伏下,绫袍后背已破损,背肤上烧灼一片水泡。
卜鹰闭拢双目,但觉后背灼痛难忍。玄天婧从两个葫芦里分别取出红粉白粉掺和搅拌,小心翼翼以银针挑破水泡,夏青成为助手,以一条薄绢轻轻擦拭血渗出水,趁着伤处尚未脓腐,玄天婧即时往伤处均匀撒上中药粉末。
“恩人姑姑,”萧岚在一旁娇娇动问道:“这红白两色药粉皆有解毒止疼功效吧?”
“是的,”玄天婧慈祥一笑说:“白的呢是轻粉、白芨、白霜、三七,防腐趋毒;红的呢是血竭、樟丹、乳香、没药,活血化瘀。”
“哦,”萧岚颌首沉吟,“仙人姑姑好有学问啊!”
“我师父啊,”夏青得意地说:“那可不是一般人物啊。”
“不是一般,会是那般的?”玄天婧昵嗔她一眼,转而笑问:“萧姑娘可否情愿,跟随本姑姑前往桃云山庄苦练绝世武功?”
萧岚冰雪聪明,岂能听不出内中殷切期盼?
噗咚一声,她双膝跪倒尘埃:“师父在上,容徒儿跪地叩头!”
卜鹰趴伏着探回脸面笑道:“需得磕下三个响头才是,不过呢莫要磕得太猛,磕破了额头,还得师父来为你上药哦!”
“嘻嘻……”夏青在一旁娇笑道:“我以为让药麻醉着,卜哥哥你安恬入睡了呢!”
磕过头,玄天婧笑眯双眼由衷赞道:“好极呀,我玄天婧今日又收下一名高徒,人也漂亮,跟咱夏姑娘站在一处真个是一等一的漂亮,卜鹰你说这是不是我们桃云山庄的香艳福气?”
“是的是的呀,”卜鹰趴伏着欣喜回话:“桃云山庄有了两位仙女飘来飘去,那才是真正叫做白云山庄呢!”
“卜鹰哥哥,”萧岚起身走来问道:“为了我,让你挨受火流球,真的要好好谢谢你呦!”
她说着未露声色,心痛苦想着吴千哥哥还在苦难中挨受鞭挞。
“无大碍的,“卜鹰揶揄道:“只要上边脑瓜健在,青山就在,青山若在,咱就不怕没柴烧嘛。”
“嘻嘻......”夏青笑道:“你还一套一套的呢。”
玄天婧关心地询问道:“怎么样,敷上药粉,疼痛减轻些了吧?那是需要经过几个月,而且不要捂闷着才会渐渐好的。”
“好多了,”卜鹰回应,心头想着这一回出手救出阿岚姑娘,烧灼了后背,疼也值。
俘奴重新上路,沉重地一步步向前捱着漫漫苦旅。
依然如故,吴千名列前茅。
他习惯如此,败亦愿为这支战俘苦旅队伍头目。
他仔细搜寻路旁地形,心头蛰伏着一种渴望,一种向往自由如征鸿飞天般无比浪漫。
他想逃脱,最好能够强夺到一批乌鬃马坐骑。
老虎再凶狠也有打盹之时,真想不到会有高人先后劫走卜鹰、阿岚。
两位好伙伴一准是遇救出离苦海,尤其是阿岚能够得以平安脱身,他感到十分欣慰。
他不愿看到萧岚被夹拷被驱赶被奴役,自己受苦受难无所谓,萧岚则不然,她不能承受也不该承受厄运与苦难。
飞走吧,远远飞走,就如同头顶上方几只苍鹰飞的高高的,自由自在多么剽悍惬意啊!
他竭力控制着自己前行步数节奏,不紧不慢中速行进,为的是身后同胞们亲人们俘奴们不至于掉队。
身后的位置,改由玉梅和马淑妃占据。
他注意到马淑妃面无表情神情迟滞.....玉梅尚可,一双明眸不时打量河岸情景。
她们是这支队伍中唯一的两个女人,马淑妃鬓发散乱脸色苍白,她已有四旬年纪,看上去还很年轻,眼角额际也有了些许皱纹......她穿着被俘时服饰,是一件紫色裙袍,下身穿驼绒毛裤,脚上着一双鹿皮短靴。
玉梅丫鬟与其他女子相比较属于古典气质,吴千陪同母亲多次前去拜望马淑妃,他因此与玉梅姑娘时常见面,相熟并无所不谈。
古朴玉梅身穿麻布长袍,腰扎绫布系带,杏核眼翘鼻梁薄嘴唇尖下颏,中溜身材,长发及腰。
山谷里,没有猿啼鹿鸣时,他总能听到玉梅姑娘行路艰难时微微娇喘。
长时间艰苦跋涉,马上骑士们尚且劳顿,平素食宿宫中之女人们如何能够承受得起这般苦难?吴千真为她们捏吧悬汗。
如今萧岚脱离虎口远走高飞,他省去一份担惊受怕悬念,纵然心内深藏天长地久日老天慌般思念,那是另外一码事。
只要她安全,他的思念往往会祈成美好祝福。
他的念想天高云淡,只要萧姑娘平安,他心下释然。
此去关山老远,无虑看客艰难。
纵使镣铐加身,抑或此身深陷囹圄。
萧姑娘在水一方安逸,我吴千在山一隅,亦可情锁天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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