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山红叶】年夜饭

　　八十挂零的杨大妈做完最后一个菜，边解着围裙的后腰系带儿边走到大门口向外张望着。雪花依然纷纷扬扬的，大街上没有半个走动的人影儿，只听见那噼里啪啦、唧儿嗵咔的鞭炮声儿。这是咋的了？莫非哪儿又得罪了这俩活祖宗？唉，不管咋的，团圆的年夜饭是应吃的吧？啧啧啧，还得等着俺这对八十多岁的埋汰人儿去请？杨大妈用解下的围裙扑打着身上的雪花儿心思着，又返回老屋。

　　满头白发、脸上爬满皱纹的杨大爷正张着前边仅剩下一颗门牙的大嘴美美地看电视。杨大妈走到老伴跟前，指指北边儿子居住的方向道：“天到这时了，咋还没来呢？”杨大爷指一下电话道：“催催呗！”又美美地看电视。

　　杨大妈拿起电话拨过去，始终无人接，她对着老伴摇摇头道：“咋的呢？” “过去看看，喊过来呗！”老爷子挥挥手道，又美美地看电视，老眼儿老鼻子老嘴儿都挤到一块了，嗬嗬地笑。

　　屋外，雪花儿更密了，在灯光下漫天飞舞着；远远近近的鞭炮声也更密集了，震得人家门前的小汽车唧儿唧儿地响着。 两袋烟的功夫儿，杨大妈蹒蹒跚跚地蹭进屋里，满面的老泪儿，挪到炕前伏在炕上放声大哭起来。

　　屋外，鞭炮声更加密集了。 杨大爷从炕沿上出溜下来，对着老伴道：“咋了？大过年的，咋了？”杨大妈啥也不说，呜呜咽咽地哭，本来羸弱的身子一抖一抖地。妈妈的，这又是唱的哪出戏呢？俺老头子瞧瞧去，闹年吗？妈妈的，年夜饭没团圆上吃，倒把老婆子弄得哭爹喊娘的，真他妈的是上尽了八辈儿的天理了，哼！

　　雪，更大了，十步八步的便见不着天地，那灯光也显得朦朦胧胧的；鞭炮声比先前更密集了，远远近近的，小汽车们被震得可着劲儿唧儿唧儿地叫。

　　杨大爷拄着他那根山枣木的拐棍儿，蹒跚着走进儿子的家门儿。老爷子满身的白，仿佛一雪人儿，又像那啥子圣涎老儿，白胡子还一抖一抖地：“咋了？你妈咋哭了？这还得三请诸葛亮吗？”

　　“不去了，各人过各人的！”正在摆弄鞭炮的儿子头也不抬气哼哼地道。 “为啥？”
　　“你们与闺女过去吧，权当没有儿子！”儿媳阴阴地冒出一句。 “咋这样说呢？”
　　“装啥？俺大姐夫住院，你们凭啥给他一千元钱？”儿子眼珠子都红了，仿佛要吃掉老爷子。
　　“那是你小妹给俺的，没舍得花，咱自己人有难了，不该帮吗？”老爷子白胡子抖抖地。
　　“该该该，以后你们指着闺女去吧，别来找俺！”儿子恶狠狠地说。

　　杨大爷将枣木的拐棍嗵嗵地拄着地，颤巍巍地转身欲走，孙子从门外走进来。孙子扶住了爷爷，说道：“俺在外边听了好一会儿了，爸、妈你们做得不对！”

　　儿子、儿媳怔住了，继而尴尬起来。孙子继续说道：“爷爷，俺扶着您，咱去吃年夜饭去，把俺带给您的好酒也从车上拿下来带上！”
　　高高大大的孙子扶着颤颤巍巍的爷爷，走进纷份扬扬的大雪里，走进噼里啪啦的鞭炮声里。

　　爷爷艰难地转回身子向后望去，孙子伏在爷爷耳边道：“爷爷，走吧，他们不会不来的，也不敢不来的！”

　　雪，仿佛更大了，扯天扯地的；鞭炮声，更密集起来了，山摇地动的。

　　走到自家门口儿，杨大爷回头瞅瞅，身后不远处出现了一束手电光柱儿，老爷子抓紧孙子的胳膊，仰起头让雪花尽情地飘洒在自己的老脸上，大声道：“瑞雪兆丰年呐，老婆子，准备开饭，人马到齐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