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子是张大国眼里的一条青虫,张大国时常骂玲子是菜园里的青虫,只知道吃,属于饭桶。张大国在屯里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回家就找玲子的母亲撒气。张大国埋怨青春做菜不好吃,大米饭里有沙子咯牙。他用筷子敲着桌子说:“青春,你就不能把米淘干净点?是缸里没有水了?还是门前河套干挖了?水有的是,为什么沙子整不出去?嗯?我辛辛苦苦给你们娘三个赚钱,我容易吗我?就回来吃顿饭,差点把牙咯掉了,青春,你说你安的什么心?你想谋害亲夫啊?”张大国将桌子敲得山响。青春也没吱声,青春一吱声,就要挨皮肉之苦。玲子就是在这种环境下,瞪着一双小眼睛,看看父亲,再看看母亲,筷子机械的扒拉着碗里的饭。吃到嘴里的饭,味同嚼蜡。
张大国在生产队当队长,玲子家的日子过的也比较风光。那时候,张大国膀大腰圆,做体力活是把好手。村里很多的后生,都比不得他。张大国一般的女孩子还看不上。他被推荐为队长的夏天,玲子的外婆吕禾,就主动找上门来,希望把青春,她家二姑娘许配给张大国。虽然张家三间小泥坯房,屋里黑乎乎的。墙壁上糊着的报纸都成黄黑色了。张大国将吕禾迎进房间。又是倒热水,又是洗苹果。所表现的热情完全和婚后判若两人。这天上掉下林妹妹的事儿,张大国再傻,也没有理由拒绝啊?
对于青春,自己无法做主的年代。只好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而且这种生活模式,也是母亲吕禾的影子。但是吕禾让青春嫁给结实魁梧的张大国,就是想青春以后有个宽广的肩膀靠靠。事实上,作为生产队长,吕禾的先见之明,无非是在饥荒岁月,他们生下的孩子不至于饿死。果真如吕禾所料,生产队的仓库以及大片大片的苞米地,当年不仅仅成了吕禾其他儿女夜晚背着麻袋,去偷苞米棒子的捷径,也给玲子和妹妹弟弟的童年带来吃的阳光。玲子记得清清楚楚,母亲在揭不开锅的情况下,不得已在割草的竹筐里撸几穗青苞米,回家后趁黑在灶前烧。拢一堆火烧给玲子妹妹弟弟吃。外婆吕禾的小媳妇,罗圈腿,小小的个子,可一钻进田里,就生龙活虎的。只要能吃的都偷。大豆长夹了,小舅妈偷,在胸前系个大兜肚,豆荚,生产队的茄子,白蒜,还有青萝卜,能偷得小舅母都不放过。治保主任看的明镜了,他们是有恃无恐,因为张大国是队长。
沾了这层关系,外婆吕禾的三个儿子,几个孙女在那个穷的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年月。非但没有饿死,而且一个个吃的很壮实。想知道外婆家吃的是什么饭,只要看看她的孙子孙女,走在大街上,那张嘴上是什么颜色就知道了。如果是墨绿色的,那一准是豌豆吃多了。要是黑乎乎的,就是红薯炖酸菜。有时候,舅舅家的孩子,嘴巴上油光光的,大家就明白,一定是吕禾的小媳妇在家里做油馍了。吕禾的小孙子,玲子的表弟球儿就是喜欢显摆。他在一大群玩伴中间,一边舔着油汪汪的手指丫,一边说:“俺家今晌吃油馍。”尽管,吕禾作为婆婆一直警告过小媳妇,管住孩子的嘴,别让他们到处乱说,玲子的表弟表姐还是屡教不改。
赶上运动之前,张大国从公社回来,在半路上遇到小舅子媳妇,就说过“林三家的,要出事了,你紧叨叨的拿几件换洗衣裳,去远地方躲一躲,别说我没告诉你哈。”
吕禾一听小媳妇的话,知道这事儿是逃不掉了。吕禾审时度势,明白张大国在关键时刻,对小媳妇说这些,目的就是要小媳妇赶紧撤。于是,小媳妇带着两个孩子,偷偷去了五十里外的一个村子里的姑姑家。
责无旁贷的,外婆吕禾成了替罪羊。但是有张大国遮着。游街时,虽然外婆吕禾脖子上挂着小媳妇从生产队里偷得白菜辣椒青萝卜一嘟噜一串的,走起路上煞是滑稽。但是,治保主任也只是象征性的在村子里走一圈,就没事了。对这件事,外公觉得丢脸。当外公从邻屯做木匠活儿回来时,有人就通知他,“你女人被游街了。”玲子的外公嫌丢人,没有去看,躲在家里不出来。吕禾没有感到有多耻辱,毕竟饥荒年代,又不是偷汉子杀人越货。外婆走在玲子家门前时,玲子站在那棵柳树底,见到外婆脖子上挂着的东西,仿佛一棵树杈,拴着一串串苞米。后面跟着的治保主任王明,边走边说:“吕禾,你还怂恿媳妇子去偷吗?”吕禾皱着一张老脸说:“不偷,不偷孩子们吃啥?”治保主任知道,这时候,张大国肯定在哪个角落,抽着喇叭烟在看着他们。治保主任也是有家有口的,了解人活着的艰难。可乡里有政策,不得己而为之。
外婆见玲子怯怯地将手指头咬在嘴里,便说:“玲子,小心你的衣服,别给树枝刮了,掉线了就破了,找你妈去。”玲子被外婆在这种情势下还能这样的不卑不亢而感到她的坚强。甚至在很长的一个时光里,外婆都是玲子的一个榜样,成为一种精神存在玲子的心里。
其实,有着很深的文化底蕴的外婆,人长得有大家闺秀风范。在很多时候,她能够审时度势,绝不含糊。为了儿女,宁肯舍下这张脸皮,跟在治保主任后边游街示众。如果放在一般的人身上,不死也得扒一层皮。但是,外婆却表现得大义凛然。这是玲子在以后漫长成长的岁月中,外婆的精神像一盏明灯在指引着她。
不过父亲张大国也要为自己的身份,装一下脸面。尤其是屯人在他面前说:“你小舅子媳妇三天两头去生产队偷,你不给个说法,反倒让老丈母娘顶杠,你说说,如果全屯的人都学你小舅子媳妇,那生产队岂不塌天了?”
张大国抠了下鼻子,他每遇到棘手的问题,就习惯用这个动作。张大国说:“嘿嘿,抓虱子要贴布丝儿,你说俺小舅子媳妇偷东西,你逮着了吗?俺丈母娘大义灭亲出来替她顶着,就这一点,我一个大老爷们都佩服得五体投地,你们谁做到了?问你,你要不走运摊上这种事,你家老娘能这么做吗?一个老太太,那脖子上挂着红花绿色的青菜,要不是大脚板还不得把他折腾死?杀人不过头点地,你想要人命吗?”
队长说话了,包括治保主任在内的人,还能说什么?那节骨眼上,张大国的威望还是能震慑住靠山屯的人。因为张大国是结结实实为靠山屯的人着想。每年秋天一屯子里要往公社交粮食。那年初秋,下了一场冰雹,生产队的庄稼,一片狼藉不堪。抽出嫩生生穗子的苞米棒子,无一幸免的被撕得粉碎,有的苞米棵儿被跪在地上,惨不忍睹,靠山屯的苞米在这一年是颗粒无收。但是,张大国有着远见卓识,在冰雹没来之前,他的那只小半导体收音机,宣布了北部山区要有冰雹来。就招呼大家,哨子吹的啾啾响,让人把家里的塑料,破麻袋片子,旧苇席子拿出来,冰雹马上就要来临,赶紧将那几亩蔬菜遮一遮,那些苞米就随其自然吧。结果冰雹下来,这几块菜地保存了下来。
张大国去公社申报粮食受损情况,不知哪个贱嘴驴说,靠山屯没有粮食,但是有蔬菜。几亩地的蔬菜呢!张大国脸色青紫,撂了蹶子骂:“书记啊,这是谁个秃驴说的?我们有蔬菜能不上交吗?啊?苞米都没留下一穗,还会有青菜?说鬼话呢?!书记大人,您听谁下得蛆虫,你找谁要去,大不了老子不干这倒霉的队长!”张大国扔下话,气呼呼的骑上那辆咣当作响的破海燕自行车,疯了似的一路野跑。
回到靠山屯就通知大家,趁黑将那几亩蔬菜拾掇了,第二天早上,公社的人下来调查,那几亩菜地一干二净,连个菜帮 子都不剩。公社的人叹了口气,明知道张大国做了手脚,这年月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撤了。
这让靠山屯的人,在那一年冬天,靠着红薯和蔬菜的接济,平平稳稳渡过了寒冷的冬天。
张大国虽然在家里对玲子的母亲粗暴,但是在大局上还是过得去。所以,每次面对二闺女被打的鼻青脸肿,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伤痕。外婆只是对女儿苦口婆心的说:“春儿,嫁狗随狗。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了。认命吧,春儿。好歹张大国也没让你们娘几个饿着。”背后,吕禾也找过张大国,在那个年代能咬文嚼字的吕禾,在后生张大国面前也是相当有震慑力的。丈母娘的一手毛笔字,写得娟秀无比,是靠山屯出了名的才女。在那个时候才女并不受人尊重,但是,吕禾却被人们尊敬着。每到腊月间,靠山屯的人提留着点心,或者是红皮鸡蛋,拿着纸和墨找到吕禾,请她帮忙写对联。
玲子清楚地记得,外婆写对联不用照着书本写,而是打好的腹稿,提笔就来,才思敏捷。而且因为外婆的热心,人们送来的点心糖果,玲子也吃过不少。那阵生产队会计病了,队里的社员工分还没结算,张大国急得满头是汗。还是治保主任提醒他,“找你丈母娘啊,她可是一支笔杆子。”
张大国一拍脑门说:“对啊,我怎么把她给忘了?可不是吗?家里有啥事,丈母娘将个算盘扒拉的叭叭叭响。”张大国于是就把账本一揣,到供销社买了两斤蛋糕,一盒水果糖去了。张大国知道,丈母娘和小儿子在一起过。那三媳妇子吊歪,你答对不好,她不屌你。丈母娘现如今说了不算,你不能越了锅台上炕吧?把东西放在小舅子媳妇的红箱子上,小舅子媳妇乐了,姐夫长姐夫短的说个没完。临了又去厨房忙活开了。吕禾清楚,女婿无事不登门,一问,果然。张大国嬉皮笑脸从兜里掏出账本,“妈,生产队的帐还没弄清,这不快过年了嘛,我琢磨着找您老给整理一下……”“不弄,你找别人吧!我这豆腐渣上不了席,你别指望我。”
小舅子媳妇提着刀铲子进来了:“妈,姐夫轻易不求咱们,您还是帮帮他吧。都是一家人,跟大水冲了龙王庙似的。”事实上,吕禾就是等着小媳妇子拍板。既然媳妇答应了,以后也不会给她老婆子脸子看。吕禾就坡下驴接过账本说:“你明天来取吧。”
第二天,张大国来取账本时,吕禾已经将账目整理的清清楚楚。毕竟是上了年岁,晚上一熬夜,眼睛红肿着。张大国不得不佩服丈母娘这个老女人的魄力。因此,在对待青春的问题上,张大国多少还是收敛了些。
玲子放寒暑假的时候,基本在外婆家。可小舅妈不乐意,玲子吃的饭多了。小舅妈会把饭盆摔得咣咣响。小舅母的脾气很怪,一会是天使,一会又变成了魔鬼。她和外婆的关系,忽冷忽热。令人捉摸不透。小舅妈每顿做饭之前,总要数叨几遍,“家里的米不多了,豆油也没了。二姐夫咋的也是个队长,一年到头也不送壶豆油来?把孩子送这里来吃,他们也能豁上脸。”小舅妈说这些,外婆也不听,拽着玲子的手,出去抱柴草。小舅妈明白,玲子的外婆外公吃不到他们小的。玲子的外公木匠活做得漂亮,在靠山屯,谁家打发姑娘娶媳妇子老丧人做棺材,外公是最合适人选。其实小舅妈一家四口都是花外公挣的钱,在外婆面前说这些无疑是气短。只是外婆是虚怀若谷,不愿哪壶不开提哪壶罢了。见到婆婆的脸色也不好,烧火的时候,小舅妈就有多云转晴,和玲子的外婆扯一些家长里短,谁家的老母猪下几个崽。东院的小四媳妇和老公公有一腿。
当然,玲子住外婆家,有时候要在小舅妈那屋和表姐杏子睡一块儿。女孩子嘛,有共同语言,加上杏子读中学了,懂事得多。晚上两个人挤一个被窝,杏子已经发育得像小桃子的乳房,那时玲子想自己的怎么一马平川?还有表姐会给她讲学校里的故事,讲她们班里,有人谈恋爱了。玲子不懂爱情,但是,玲子知道爱情是最美丽的梦。靠山屯那时老在一个破窑洞里放电影。梁山泊祝英台,玲子早就听说了。去看这部电影时,玲子就给自己未来的白马王子,做了一番设计。她不要求他多富有,可一定是爱她的呵护她的。不算英俊,但要是魁梧的,不是几级小风就刮倒的。玲子从小就熟悉梁祝的爱情,小小的心里也在向往着这份纯洁至高无上的爱情。
小舅母的善变,像契科夫笔下的变色龙。玲子喜欢外婆家,不单是外婆可以教自己书法,还给她和杏子讲故事。更主要的是,外婆家紧挨着那条清水河,河畔上接天连叶的生长着大片大片的芦苇荡,芦苇荡里有着蓊郁的桑葚。每到六月的季节,外婆就带着杏子和玲子到芦苇荡里摘桑葚吃。小舅妈有嘴说别人家的闺女怎么怎么野。没想到,自己的姑娘杏子,十八岁放学后,偷摸和隔河而望的苏家屯子,苏武的儿子苏阳好上了。因为,苏家屯子几年前与靠山屯为两个屯子共用的水库,打了起来,结下了冤仇。好几年两个屯子的人见了面都不说话,别说相亲。
外婆在饭口上也说过此事,希望杏子不要找苏家屯子的后生。杏子每次都支支吾吾说记住了,可一转身就忘了。苏阳是个结实魁梧的后生,他爹苏武是队长。那年为了水库,到底属于谁所有,张大国和苏武差点兵刃相见。原先这条人工水库是两个屯子出的人力物力打造的。后来,苏家屯子的人出钱要买下这个水库,因为水库里有着取之不尽的淡水鱼,很是一笔财富。当时,靠山屯的人不答应,于是就将水库一分为二。一半是苏家屯子的在上游,一半是靠山屯子的在下游。这么一分,张大国发现吃亏了。因为上游的水质清澈,用来浇灌几十亩稻田是最好的选择。苏家屯子稻子少,不像靠山屯几十亩稻子。可是既然一锤定音了,又无法出尔反尔。再则,苏家屯子的人得便宜卖乖,不想打鱼了,就把水库承包给城里一个商人,他们坐享渔翁之利,一年收个承包金就行了。谁料这承包商在上游盖了一座塑料加工厂,污染环境不说,厂子的排水物都流进了水库里。激起民愤,是靠山屯的民愤,因为他们需要水库的水浇灌稻田。于是张大国就去和苏武交涉。苏武双手一摊说:“没办法,水库已经承包给人家了,他们要怎么开发利用,与我无关。”“你这话就不对了,冤有头债有主,这水库是你们苏家屯的,你想承包给谁就承包给谁。解铃还须系玲人,你不能坑我们靠山屯的村民呀?靠山屯几十户人家,可就靠那稻田过日子啊?”
苏武说:“我管不了,你要是不服气,就去乡政府告吧!”苏武的话明显是挑衅。张大国一甩袖子走了。因为水库上游被污染,下游的水也是不干净,水面上漂着很多死鱼。张大国向乡政府投诉,无果。就到县委告了一状。县委呢,又把张大国的状子,拨回到乡政府,责令乡政府去办。
几十亩稻田,因为水质差,收成减半。苏家屯子和靠山屯的恩怨越积越深。乡政府是今天推到明天,明天推到后天的,就这样年复一年,始终是研究研究,问题一直悬而未决,于是两个屯子的人结了怨气。那次,靠山屯的马大哈骑摩托车在路上不小心刮倒了苏家屯子的苏大宝。马大哈已经道歉了,苏大宝不依不饶。喊来人将马大哈一顿暴打,前边的大门牙打掉了一个。马大哈捂着血乎淋漓的嘴巴子,狼狈跑回靠山屯,哭哭啼啼和老婆找到了张大国,说了详情。张大国一拍桌子:“反了,反了!给我喊人,去苏家屯找他们算账!”片刻功夫,纠集了二十多个青壮劳力,他们扛着铁锨拿着镰刀头子钢针在天晌时,去了苏家屯子,找到苏大宝。远远地苏大宝就看到张大国带着一伙人气势汹汹来了,知道来者不善,就吆喝苏武队长,也召集了很多人迎战。
双方火拼,苏家屯子的一个重伤两个轻伤,张大国那一帮一个小年轻断了一条腿。双方火拼了两个小时,要不是乡派出所及时赶到,不知要出几条人命,苏武和张大国都被带到派出所接受调查。因为情节严重,两个屯长分别被罚款一千元,蹲十天拘留,才罢休。
因为出了这样的恶性事件,乡政府才出面调停,事情尘埃落定。那家厂子被迫搬走。水库又恢复了之前的清净,靠山屯的几十亩稻田又有个丰收年景。
但是,积怨很深很难释然。哪里想到,自己小舅子家的闺女杏子,却和苏武的儿子好上了。大芦苇荡深不可测,桑葚熟了时,外婆喊杏子吃饭,进了屋子,那里还有杏子的影子?问玲儿,玲儿说不知道。事实上,杏子在芦苇荡的桑葚树下等着苏武。月朗星稀,芦苇荡中那些不知名的鸟儿,歌声宛转悠扬,月色如水。不远的河水发出淙淙的音乐声。两个人忘乎所以的搂抱亲吻,却惊扰了夜黑到芦苇荡抓鸟儿的治保主任的儿子刘策。刘策的手电筒一闪,地上的两个人吓得魂不附体。刘策本就对杏子垂涎欲滴,但是杏子不拿正眼看他。肚里就揣着火儿,这下子可算找到报复的机会了。他将杏子与苏武的衣裤用一根棍子挑着,让他们跟着自己去找张大国。事到如今,杏子没话可说,流着泪在后面走,因为是晚上,敲开张大国家门时,张大国和青春看见他们大吃一惊,血直往上涌,捂着胸口说:“你你你……杏子,你太不要脸了!还有你,苏阳,你们家是上梁不正下梁歪,杏子,你你你……简直气死人。你跟谁不好,偏偏喜欢靠山屯的仇人!刘策,你是有功之臣,大叔会奖励你,今年秋上的花生饼,多分给你们家两份。但我有个条件,你对今晚的事儿,要守口如瓶,不然你什么也得不到!”张大国使了个眼色,青春扔过一件衣服,杏子穿上了。苏阳穿着小裤头,不算磕碜。
刘策脖梗一扬说:“我可不是叫花子,你就这么打发了?”张大国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刘策是个啥鸟,他自然清楚,“刘策,你的个人问题,我考虑帮你介绍,不看僧面看佛面嘛。”“嘿嘿,你说话当真?只要你把咱屯子里的菊花介绍给我,成了我就啥也不说。”
张大国说:“好吧,我答应你。”“空口无凭,立字为据。”张大国恨恨地想,这个坏小子,嘴上说:“那好吧,青春拿纸和笔。”
立下字据后,两个人一人一份,刘策这才吹着口哨走了。这等事儿,传出去不仅丢林家的脸,也让张大国在世上不好做人。张大国说:“苏阳,事已至此,你就给我一个说法,你是当真要娶杏子吗?”苏阳穿好了衣裤说:“张伯,我是真心爱杏子的,天地良心!”“那好,你马上回去找媒人,光明正大的来杏子家提亲。”“杏子,你确定你爱着苏阳吗?”杏子泪花带雨的点了点头。那夜,为了防止夜长梦多,张大国派人将苏阳押了回去。苏武知道生米煮成了熟饭,再说是自己儿子糟蹋了人家姑娘,总得给人家一个交代。因此,第二天就找吴媒婆提着苏家屯娶媳妇以来最厚重的彩礼,来到靠山屯林家提亲。
玲子的外婆吕禾再一次问杏子:“杏子,你真的要嫁给苏阳吗?你可想好了。”杏子哭的肩头一抖一抖的,最后点了点头。苏阳按照当地的习俗,一进门就跪在玲子的外婆前,喊了一声:“外婆。”吕禾知道家丑已经外扬了,无论怎样,也得保住杏子的名誉,一旦苏家不要杏子,杏子的一生都是污点。所以,索性成全了他们,早早把喜事办了。
这么着,小舅妈哭哭啼啼上纲上线时,她变成了哑巴,外婆还有权威的,事情已经定下来了。苏武家还要出一万元彩礼,一台电动摩托,其他的由闺女家给嫁妆。
张大国为了挽回曾经丢失的面子,在杏子结婚那天,一进苏武家的门,就让苏武喊他大哥,不然,不让媳妇子喊他们爹娘。苏武众目睽睽之下,只好委曲求全,叫了声:“张大哥。”如此,张大国释怀了。玲子作为杏子的娘家人,也去参加了婚礼。这之后,玲子去很远的地方读中学,远离了靠山屯。
但是,外婆吕禾多多少少左右了自己的志向,比如,写小说,再比如成为了省作协会员。这一切也应该有着外婆本身的基因分子,尽管这基因遗传的很少,而外婆的言传身教是起了主导作用。
后来,在玲子读高中二年级的冬天,外婆吕禾因病去世了。玲子回去奔丧,外婆已经被装进了棺材。事实上,玲子对外婆的感情很深,几乎所有的童年时光都是在外婆家度过的。离开清水河,在桥的渡口,玲子恍惚间,外婆笑吟吟地走过来,手里捧着玲子喜欢吃的爆米花说:“玲子,吃吧。自己家苞米爆的。记住,玲子,清水河那边有你想要的梦。姥姥知道你会出息个人……。”
玲子终于渡过了那条河,在城里有了自己的小天地。但是,玲子走不出靠山屯那纯朴的乡音乡情。那里有着自己的爹娘。爹娘就是玲子永远的乡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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