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三绺本姓郑,母亲姓于。早年于家穷,于三绺的姥爷又不务正业,耍钱输了,就把女儿卖到了窑子。那一年,于三绺的母亲才十六岁,于三绺的父亲郑久年已经五十二岁。那个时候小喇叭花刚刚接客不久,就被郑久年赎身,养做外室,小喇叭花十七岁就为郑久年生个儿子,就是于三绺。谁知道,郑家的母老虎知道了,小喇叭花不堪屈辱而死,于三绺刚刚两岁多。这之后,于三绺就忍受了长达十五年的歧视。那一年的深秋,十八岁的于三绺,怒杀了这对狗男女,抢了两支匣子枪,几百块光洋,逃之夭夭,之后,就啸聚山林,打家劫舍,专抢有钱人。在他的眼里,什么大善人小善人,不过是欺世盗名而已。或许,这和他的出身有关系。
于三绺知道翟家庄的炮头张勇是个厉害角色,手下的炮手基本上都是张勇训练出来的,都是翟家的死党,常年受翟家的恩惠,是无法收买的。他不想和翟家正面冲突,他的实力远远不够,更不想为这点钱财断送了兄弟们的性命。翟家大院的人收买不了,翟家庄的其他人还是可以收买的,这才知道翟彪这几天要回来。于是,于三绺选择了翟彪回家的必经之路,埋伏了二十多个兄弟,想绑这个肥票。本想着三个小毛孩子,有这二十几个弟兄对付是富富有余,谁知道,就是这三个小毛孩子,让于三绺的弟兄折了三个,伤了五个。三个小毛孩子也只是受了一点轻伤,这让于三绺好不恼火。
这次出山于三绺没有去,由二当家黑子出面,带了二十三个弟兄,站在路中间的人就是黑子。黑子比于三绺小十岁,那是在于三绺当胡子之后,捡的一个要饭的孩子,那一年黑子十二岁,于三绺也刚刚二十二岁。如今,黑子二十八岁,这十六年的时间里,于三绺拿黑子当亲兄弟看待,黑子二十四岁那年,于三绺给黑子抢回一个媳妇,现如今,黑子的小儿子都已经三岁了。对黑子来讲,于三绺有再造之恩,因此,黑子就死心塌地跟在于三绺身后,出生入死。
就说去年吧,于三绺带领七十多个弟兄去砸响窑,那是满满的一个肥票。没成想在回来的路上,碰上了抢粮的鬼子。对于三绺来说,他并不想碰鬼子,而是鬼子要碰他。一场遭遇战,二十六个兄弟丢了命,五个小鬼子和十个伪军也归了西,于三绺和黑子也都挂了彩。在于三绺村子南面,为这二十六个兄弟立了坟头,就在这二十六位兄弟面前,于三绺发誓,要与小鬼子势不两立。
于三绺自己也知道半斤八两,和小鬼子硬碰硬他也不干,他也不在附近的地面上行事,害怕给自己找麻烦。每次行事都是黑子带几个细作,前去打探明白,马队长途奔袭。于三绺不想正面和鬼子对敌,他是雷公打豆腐专捡软的捏,小据点,区公会,维持会,能下手就下手,不能下手就捡肥羊,砸响窑,也不留名号,让小鬼子抓不着影,小鬼子也不知道有于三绺这一彪人马。
常言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于三绺惦记翟家大院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今年春起,一个月黑风高的天气,于三绺带领四十多位兄弟悄悄摸向翟家大院,距离不到三十米就被发现,好在翟家没下死手,于三绺没折一位兄弟,无功而返。这是翟青山的仁慈,也正是翟青山的仁慈,激怒了于三绺。一计不成再生一计,折了三个兄弟不算,肥票还飞了。
黑子出面打听过,翟家虽然有钱,但是仁义,翟青山是名符其实的大善人,他想说服大哥放弃这个念头,他也知道大哥的脾气,到嘴边的话就没敢说出口。
翟家是老式建筑,前后五进,两侧都是厢房,天井虽然很大,房屋也很高,整个天井就灰暗而没有阳光。一进大门,就是高大的影壁墙,绕过影壁墙,才是第一进。东侧,张勇一家居住,西侧,是管家一家居住。第一进和第二进之间的东厢房,都是看家护院的炮手居住,西厢房是厨房,都是为炮手服务的。
第二进的东屋,翟龙一家,西屋里间是翟彪,外间就是金柱银柱的起居室。丫鬟、侍女、老妈子,住在第二进和第三进之间的东厢房,西厢房就是厨房。这是下人的厨房,吃饭要轮流着,具体咋安排,李妈和管家婆说了算。李妈是翟彪的奶妈,常言说,主有多大仆就有多大,李妈在这个家里的地位仅次于管家和张勇,就是金柱银柱两兄弟也不敢造次。
第三进是老爷太太的卧房。翟家虽然有钱,翟青山不像其他土财主,有个三妻四妾,翟青山只有太太这一个老婆。张月娥十八岁嫁到翟家,快三十年了,一直以温柔贤惠著称,深得最后面居住的几位老人宠爱,张月娥多次劝翟青山纳妾,为翟家添丁进口,老祖宗一致反对,这事也就作罢。第四进是小姐的卧房。在第四进里常驻的女孩有三个,翟家双凤之外,还有张勇家的宝贝女儿张云娇。
张云娇二八年华,瓜子脸,柳叶眉,一双俊俏的眼睛很有神,和翟家双凤一样,也是大脚片子,这是张勇不希望给女儿裹脚。适逢乱世,小脚女人总归是行动不便,万一有什么危险的事情,自己都没有逃生的机会。其实,张勇也说错了,灾难真的来临了,大脚小脚都躲不过,也就无所谓了。张勇的娘们是个小脚女人,对于小脚女人的痛苦,张勇打心眼里可怜,不想让女儿受这份苦,这才是张勇的心里话。这第四进,全部是女孩子,胭脂堆里的三朵奇葩,就是双凤和云娇。这三个女孩都是张勇的徒弟,那是拜过师磕过头的师徒关系。云娇八岁就和爹爹练武学枪法,武功虽然不精湛,自保还是绰绰有余,枪法不在两位哥哥之下,甚至还要略高一筹,原因就在于两位哥哥经常不在家,云娇锻炼的机会要多而已。双凤学艺比较晚,那还是在张勇来到翟家之后,差不多也有十年了。枪法好,要舍得花钱,要舍得浪费子弹。翟家和张家的三位后生和三位小姐,比家里的兄长优越性在于,都是手使双枪。
翟家的第五进住的都是老人,翟青山的老母亲,张勇的老母亲,翟青山的两个叔父和婶娘。翟青山十六岁的时候,老父亲就去世了,那个时候,翟青山还在念书,办完父亲的丧事,翟青山就再也没有回到学堂,而是担起了当家的重任。那个时候,两位叔父都在外地,直到把生意交给下一代,才回到老家纳福。那个时候,翟家是三进房,有一堵围墙,不高,家里也没有防守的家伙,结果,一天晚上,闯进一伙蒙面人,抢走了家里值钱的东西,还打伤几位下人,翟青山这才决定重新修建老宅。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也就是这个时候,翟青山才理解这句老话的含义。于是,翟家大兴土木,又盖了两进,还在四周修建了围墙和炮楼。张勇来到翟家之后,翟青山根据张勇的建议,将原来的围墙推倒,又重新建设,才形成现在的这个摸样,又根据张勇的建议,在二十里地之外的陈村,修建了一座别院。那是很平常的别院,低矮的茅草房,低矮的厢房,低矮的泥巴院,一切的陈设都和贫民无疑。这里有三挂大车,和二十几匹马。当年只有四匹马和一挂大车,这十几年相安无事,又发展了许多,还在不断地购置。因此,也就有了三挂马车和二十几匹马。
说实话,这里是翟青山一家的生命线,是防患于未然的一种措施。虽然两地相隔二十多里,在地下却有一条暗道想通。这件事只有很少一部分人知道,始终也没用上。翟彪的这件事出现以后,翟青山就命人下地道看过,从别院弄两辆排子车,还有两匹马,就放在住宅的地下,为的就是逃难用。翟青山不想用这条暗道,道理很简单,这么大的家业,一旦放弃,就会付之一炬,多可惜。人们都说世事难料,翟青山也不敢说这条暗道能不能用上。就在三个孩子出事的那天晚上,翟青山把张勇叫到自己的屋里,和张勇商量此事。
翟青山不能和张勇相比,翟青山是土财主,尽管善举很多,毕竟树大招风,家里的七八十口人,吃喝拉撒,样样都要考虑,过日子吗,不考虑这些怎么行?
张勇和翟青山考虑的问题就不一样,这次事件一出,张勇就感觉到有一种危险在一步步逼近。敢绑票,也就说明翟家被人盯上了,会不会有什么大的动作,张勇不敢说,因此,张勇吩咐手下要加强戒备,把没在大院里住的三家炮手家属,也悄无声息地接到了翟家大院,没有后顾之忧,手下才肯用命。这也正是张勇的用人之道。
“妹夫。”
多年来,翟青山和张勇之间都没有称呼,有什么话张口就说,应该说是一种很特殊的关系,翟青山这样对待张家的三个孩子,张勇看在眼里也记在心上,张勇什么都没有表示,张勇感觉这件事无须说,只能做。今天的这个称呼,翟青山听在耳朵里,心里也是很大的震颤,尽管翟青山也感觉到危险在步步逼近,并没有张勇这么直接。
“你看这样,几位老人和太太先去陈村避避风头,过几天没事再回来,我怕就在这几天了。”
“今天找你来就是为了这件事,那就赶早不赶晚,今晚就走。”
“你看这样,我儿子女婿,还有翟龙,加上炮手们的家属都走,其他人留下,你也走。”
“那就不用了,翟龙在,他就负责吧,我们哥俩在一起,也许是我们多虑了。”
“但愿吧。”
张勇说这话的时候,也是忧心仲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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