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城】长篇小说 江城（十九）

长篇小说 江城（十九）       作 者：清林边            吃过早饭后，天已经大亮了。妈妈看着爸爸和我一起走出灰漆已脱落显现小点般的原土色院门，门外是一条洒了炭灰渣的过道，向左侧过去，并拐弯就进入一条又长又古旧的巷道，然后，再经过几排住家就到小街，再走十分钟，就到东大街，这里已经接近江城（南京）的繁华市区。而这一从家到繁华市区要走二十多分钟，而再往南去就是江城有名的汉中南路和汉中东路等等。（请读者谅解，由于查不到1937年的南京街名，只能据一点当事人的回忆文章。）       这时，有一些青壮男人身着蓝色和灰色的棉衣，也有穿着灰色的长衫正匆匆向拐弯处静静的巷道走去。他们是去江城长江边的码头、商铺、私人公司上班的。 当爸爸和我走了后。妈妈就回到房里。把一对幼小的儿女唤醒，为他俩穿好衣服，把饭喂他俩吃之后，收拾好了家里，让幼小的孩子在房里玩耍。这时忙完也是早上九点多钟了。     这个时候，在城里，就是在我妈所呆的房里，能听到来自江城很远的城边或四周的时急时弱的枪声和炮声。据历史记载：1937年12月13日，日本侵略者正在向中国首都江城（南京)进行总攻，这是第一天。战事会有怎样的发展？它的激烈对抗的规模和程度又是怎样展开的呢？一般的人是不知道的。而有一点他们都知道：有大量的从首都外和本城内的抗日国军在14道城门和城门边与凶恶无耻的日本侵略者在战斗。     我们将重点对位于江城南面的中华门  、东南面的凯旋门（光华门）、江城东北郊的紫荆山（金风山)进行专题描写，还将在以后的章节里，对位于江城有六七华里的雨丝台（雨花台)、莫愁湖畔的战斗进行描写。      这时，妈妈才知道日本人在攻打由国军严守的江城了。尽管紧张、不安，可是，有一点，妈妈想到了我伯伯带领的国军士兵在抵挡着日本人，至少，城里是安全的，有了这点，我妈才心里平静下来，决定还是要去街上买东西。      妈妈在打扮自己的容颜：显得老些了。她对着镜子看了看，摸摸自己的有皱纹发黄的脸，无不感叹岁月的无情，无奈地叹息几下！她知道：这是多么无奈的事！但是，我妈觉得自己是幸福的快乐的！可想到日本人进攻江城，还有这多天来来自日本的飞机不定时对城里的轰炸、空袭更让人觉得恐怖和可怕！妈妈想这种忧心难安的事情现在才开始，它到底会持续多久，会出现怎样的结果，有谁知道呢？       而这时，战斗已经在全城14道城门边陆续开始。日本侵略者更加处心积虑地对古老的江城（南京）进行凶恶的猛攻，想一口把江城吞进他们的大肚皮里去。但是，坚韧不拔、十分英勇无畏的中国军队在奋然抵抗着。而城里的平民虽然人心惶惶、坐卧不安、也是无可奈何，但是好歹他们的安全还有国军保护……     妈打扮后，走到灶房，从门边墙上，把挂在被油烟熏得有些黑的墙上铁钉上的一个菜篮子取下来，就走出来了。妈在想今天吃什么好？然后，她想到很久都没有吃混沌了。知道：爸爸和孩子们都喜欢吃。就决定中午吃混沌，晚上吃饭。随后妈妈就慢慢地走出门，把门锁好，就要向门边铺有碳渣的过道走去。     我妈就听到有一种嗡嗡的微弱的声音。她听了下，以为是外面的声音,就没有想，刚要走下石梯，这嗡嗡的声音开始在远处的天空渐渐地变得响了。妈妈就站住在褐土色污迹斑驳的门的口台阶上，仔细听：于是,这声音在由小变大，并且，由弱变强，且时急时慢，渐渐地这声音变的粗重起来，好像在往这个方向传来，就是说往我们家的这个方向来。这时，妈妈才明白：是飞机。日本人的飞机。这飞机的声音拖着隆隆声调，一直响着，正往这个方向而来。于是，妈妈就抬头往天上一望，没有看见飞机，只是多片混沌的阴云和高高的不稳定的云空，应该是还在前面，我妈想大概是在打井街的方向，那里离这儿还非常远。而这时，妈开始紧张起来，因为，打井街一过来，就是这个方向。日本人的飞机这几天是随意乱炸。而不管怎样，怎么办呢？这时妈妈想起了两天前，到东大街买家用副食品，就看到了飞机的恶毒轰炸，一想起来，就恐惧……          这天，大约是下午14点多钟，妈妈去东大街右边的一个商铺叫李记商铺，是专门卖糖果酒奶粉之类的，妈妈喜欢去那家店，所以是常客。到了店里，妈妈买了奶粉，又给爸爸买了一瓶金陵大曲等。伙计还在埋头算价。妈妈忽然想起父亲所抽的烟所剩不多了，再过三天就抽完了。就对店伙计又说：     “伙计，你再给我拿一条大刀牌香烟？”     于是，伙计抬起头，客气说：“嗯，马上就跟你拿。”然后就转过身，离开柜台，到满是摆放各种品类齐全而琳琅满目商品的货架走去。到了货架，伙计还没有伸手往货架上拿放在上面的摆得规整的香烟，就听到了空袭警报声。尖利刺耳的响声，让人的心立刻紧缩！好像要把你的魂拿走似的，不禁让人惊惶不已！伙计立刻拿来大刀牌香烟，算好价钱，我妈把钱交给他。     伙计立刻说：“老大姐，你快走，日本人的飞机又来了。”     “啊 ！”我妈吃惊地应了声，马上紧张起来。她顿时感到日本人的飞机一来，这个城市又要倒霉了。而最主要的是：她眼前的这些街道说不定都要被日本鬼子轰炸。而且，接下来自己会遇到什么样的状况：也许被炸伤、或者炸死。那自己未出世的孩子……妈想起这些，心就抖，就都不敢想，越想，就脸和身子还发抖，好像厄运立刻降临。她感到自己一起都掏空，就连身子都被害怕的意识缠得紧紧的。     伙计见我妈有些害怕，又怀着孩子。好心的他走出柜台，对我妈说：“大姐，快走吧，再不走，飞机来了，就无法走了。”并又说：“大姐，你快去防空洞避一下。”     说到这里，并用手搀扶我妈的左胳膊，走出了店门。就说:“大姐，你有身孕，要小心。”     “嗯，谢谢你！”     “没什么！”伙计就回到店里，急忙关门去了。     妈妈就看见： 大街上的各种人，惊恐不安地向街道两侧乱跑：女人们吓得尖声大叫，在街上慌不择路地跑着，就像有人拿着刀在追她们一样；男人都满脸惧色，拔腿向街边飞跑而去，都急于赶快找到一个隐蔽物或者墙什么的马上躲起来，因为，命要紧！     这时，在紧张的情势中，我妈妈又听到飞机隐约的嗡鸣声。就抬头一望：在她前面三四层高楼和紧挨着的平房顶上远远的天空中，有三十多架飞机出现在空中，呈方形阵式，整齐而稳定地向这面飞来。仿佛它们的整体没有在动，而实际上，整体在运动。     隆重的嗡鸣声从云空里传来，又急又响，直进你的耳膜,一刻不停，一刻不息缓慢飞来, 尽管是漫不经心，仿佛如爬行。妈妈看见有的飞机在静止般的灰色散云上，投下一颗颗炸弹。于是，像被扔下在悬空里的石头一样的沉重炸弹横落在她站着的前面较远处的密集房宇间，然后，发出威力无比的震耳欲聋的爆炸。我妈感道：空气在震颤，身后房子在微抖；一团团橘红色耀眼火光冲天而起，伴着殷红的火头往天上蹿，同时，涌动乌黑的浓烟，随后，包着炮弹的强大冲力把炸烂的房子的木块和碎片等也抛上空中，这样的情形，在重复出现。     然后，日本侵略者的飞机开始从江城（南京）的凌（高）空上，略停一下，就凶狠地向中国江城广阔而平坦的高楼和大量延伸的低矮平房，发出凄厉而恶毒的叫声，倾斜般地向在飞机下边迅疾接近的房屋冲下来，还有些飞机更歹毒地垂直扑下来，似乎不惜机毁人亡的代价。     一瞬间，一个个灰黑色的炸弹从多架一飞而过的飞机的屁股下横着掉下来。开始少，过会，就多起来，如从飞机上挥洒下来，又像从天上一股雨落下后，一会又是一股大雨一样。炸弹落在一片高楼区。顿时，发出猛烈爆炸。飞起的楼上的石块瓦片，在多股火红的火光中，伴着乌黑的烟子和灰石往阴沉的高空冲去。这时，一架架发出一声比一声像口哨声一样尖利声响的飞机，不失时机地洒下多枚像短棒形的黑色炸弹。高楼顿时火光闪闪，黑烟熏熏。在黑烟不断升起的隐晦天空下，一幢幢大楼在爆炸声里，在微微摇晃或震动，伴着灰黑色的滚涌浓烟和霹雳般的在楼房里外的惊心的爆炸声，一幢又一幢大楼被炸成灰白色的齿形的墙面轰然倒塌。黑烟在楼宇间，其四周急急沿着残破的白色的墙头往上冒。     在另一边，高楼的瓦片、断裂的发出声响的横木被爆炸时产生的强大冲击波向四周横飞。大部分高楼在这一巨大破坏下塌落下大楼一边的街道上。这时的街道上，已经散落炸烂的瓦片、砖、石块，被炸倒横放在路中间的电线杆，整块的残墙，还在冒着黑烟带余火的东倒西歪的木板，还有一些被落下的重物砸死砸伤的哭丧着脸乱跑的男女。     此刻，在那一片高楼房顶被炸塌了。只剩下锯齿形的白色像三角形的墙头。多条火头不断地围绕墙头往上蹿，发出令人畏惧紧缩的“嗤嗤”声，仿佛有什么皮肉烧得来卷起了似的。还有大火几乎包涌着一座还没有倒的发白的旧楼房发出“呼呼呼”的如鼓风机的声响，从住家的被烧着窗子往外冒出黑灰色烟在伴着房内大火贴着门窗上的墙旺盛地燃烧着，几乎看不清房里的家具之类的，就只有被无数条大火像火舌不停地蠕动缠绕着楼房燃烧。     而此刻，日本侵略者的飞机又飞回来再炸，好像没有把江城的房子炸完和城里的中国人都炸死是绝对不够的。飞来的飞机向这里的大街扔炸弹。这时，刚好有三四个男女被街边的炸塌楼房上夹着落下的发烫的灰石砸着，紧接着几声惨叫，几个男女横倒街上：女的脸上是血，头发胡乱遮住她的一部分苍白的脸；两个男的胸部是血，仰躺着，没有气息。还有个男子，灰色衣服被炸烂，肚皮上有一个大洞，血从翻起的腥红肚皮上的伤口急急流出来，他身底下还淌出一些血来，并还在流…… 然而，有几架飞机越过一大片烟尘朦胧的平房上空，就好像那些可怜房子在浮动似的。飞机凶狠轮流往下投下炸弹，于是横落下四周被炸得留下一些残破的房屋：挨着被炸得在房子边上一角的几乎要掉下来的一块或几块瓦和六七处留存在被炸得凌乱的瓦片间的大小不一的窟窿的房顶。     还有多处残缺的一两处烂墙。四周的地上遍布成堆的这一处砖头、碎瓦片，那一处倒下交叉一起的长木板和凌乱倒在上面正在燃烧起火和冒烟的木板，以及烧成木炭在冒青烟的断房梁……顿时，又有一处房子在令人惊恐的爆炸声中倒塌了。     多处倒地的家什顿时升起不断滚涌向四周扩展的灰尘和在四周的在一大片破损房子间弥漫的烟尘一起升入阴沉的天空，把正在燃烧、令人悲鸣、脆弱破碎的房屋笼罩在浮动迷糊的烟尘里……     我妈在好心人的帮助下，在就近防空洞躲了一阵，空袭后，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