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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城】《东家恩仇记》(第五章)

作者:常振田   创建时间:2016-05-12 00:00   阅读量:11023   推荐数:0   总鲜花数:0赠送列表   字数:20869

《东家恩仇记》 

第五章 进谗言佞小人得势   施毒计恶主仆行凶

作者:常振田

 

      薛冬梅在清风寨生活得事事顺心,生了个可爱的儿子,又报了深仇大恨,真可以说是心情舒畅。为了感谢山寨之恩,她把关敬东和张天翔从刺林寨带回来的那三百两银子,交给了刘泊杨,这也算是为了清风寨的兴旺强盛又一次贡献自己的力量。


     天生的喜爱读书学习,薛冬梅从小跟着父亲学习诗文。到东家大院后,时间有的是,每到王先生讲课的时间,她就去听讲,并且利用空闲时间常去请教先生。通过两年持之以恒地学习,薛冬梅已经是满腹经纶。


     随着山寨上孩子的增多,原有一个教书先生教不过来了,大伙儿都推荐薛冬梅去当先生。对此,薛冬梅十分高兴并异常热心。有了事情做,就觉得自己有了生存的价值,时间就好像过得快,转眼间十二个年头过去了。儿子常陪侠已经长成了大小伙子。十几年来,经过三个干爹的精心调教,现如今已经是一个能文能武的英俊少年。


     近两年为了让他增长见识,刘泊杨让他随队出行涉足江湖,小陪侠表现出同龄人中少有的机灵和勇敢。对此,母亲薛冬梅非常欣慰。只是对儿子上次随干爹关敬东、张天翔回刺林寨之行,深为不满。


     今年春上,常陪侠随关敬东、张天翔一同前往湖北均州护送一批物资,薛冬梅对常陪侠说:“儿啊,这次前去均州,刺林寨老家是必经之路,办完事后,你可回趟老家,一来上坟上给你爹烧纸,二来看一下你那位四哥。你四哥这个人不爱说话,远不如你的大哥,只可惜你大哥他为了乡亲们丢掉了性命。走时顺便把你的连心锁和你爹的折扇拿上,也算是个信物。想当初,你四哥年轻,又在外求学,不知道为娘的事情,他看见这两样东西就会心中有数。”儿子点头称是。


     关敬东、张天翔这是第二次来刺林寨了,故地重游,他俩心情激昂,十年前惩罚刘天鹏后,老百姓们那感谢的目光仍在眼前出现。特别是常陪福少东家那诚恳的态度和满腔的热情更让关敬东们倍感亲切。然而故人西去,当年的少东家为了百姓的利益不幸遇难。如今又一代东家主事了,究竟是今不如昔呢,还是今非昔比,无从知晓,关敬东、张天翔和常陪侠的脑子一片空白。经过一番深思,关敬东三人决定用索要家产为名来试探一下,看看这位东家是不是和他大哥一样大人大量、心胸开阔。有谁知道如此的良苦用心却使得干儿子陪侠和兄弟们反目为仇。回到山寨后,每逢想起这件事时,关敬东和张天翔的心中总觉得有一丝的愧意,后经薛冬梅的解释和时间的推移,这件事情才被慢慢忘掉。


     而薛冬梅对自己的儿子要求却是非常严格的。她说:“儿啊,你这次回刺林寨初次见你四哥,不如人意,尽管他出言不逊,开口骂人,你还是要原谅他的。据我所知,他也是一个顶天立地的汉子,不知者不为过吗。但是你应该主动一些,向他说明情况,先让他看到那两样东西,问题不就解决了吗,我觉得责任仍在你身上。”


     “母亲言之有理,俗话说,要想公道打个颠倒,如果咱家也来个素不相识的一人,一张口就要家产,咱们也会恼怒的。对此,母亲不必生气,下次有了机会,我回老家亲自向四哥道歉,不行了再来个负荆请罪求得四哥的原谅也就是了。”


     “如此甚好,我儿能深明大义、知错即改为娘已心满意足。希望你将来在江湖上心地坦荡、顾全大局,像你干爹们那样做一个响当当的男子汉,为普天下的百姓们干点好事。”从此以后,常培侠牢记母亲的教诲,认认真真做事、堂堂正正做人,深得三位干爹和众兄弟的爱戴。

     千百年来,在三龙镇方圆广阔地域里,有几句民谣说的十分流行。“天也变地也变,牛屎变成地曲莲。跟着好人学好人,跟着巫婆下假神。”什么意思呢,意思很简单,就是说,再害的东西也能变成好的,而再好的东西也可以变成害的,人也如此。比方说这牛屎吧,平时人们放牛,牛屎拉在荒草坡上或在田间沟沿上,经过天长日久的风刮日晒和雨雪的浸泡,来年后就能长出一种类似食用菌一样的蔬菜,方言叫“地曲莲儿。”这种东西吃起来非常有味,尤其是包包子吃,其味道更为鲜美。这不就是害东西变好东西了吗。那么人的变化也是这样的。难怪乡下人有句格言说“三邪加一正,想正不能正;三正加一邪,想邪不能邪。”由此可以看出环境的好坏和外因的好坏对一个人的影响是非常之大的。


     常陪卿这几年的日子过得极不顺心。三年前儿子常剑硌不小心一头碰在一块大石头上,流血太多,患破伤风身亡。这对常陪卿来说是致命的打击,别说是一个腰缠万贯的财主了,无论是谁都经受不住。后来老婆劝他说,“不要难过,咱们再要个儿子,现在并不算晚。”他一想这倒也是。谁知道这事也算是邪了门,常陪卿憋足了劲,可是已经都二年了,老婆还是一直没有消息,这使他非常失望。


     心情上的沮丧和精神上的颓唐,使得常陪卿的情绪一落千丈,平时那种温文尔雅的大家风范不见了踪影,显得有些爱动肝火,喜怒无常。


     这天晚上,常陪卿坐在书房的椅子上发呆,夫人来了半天他都没有理会,不知道是没有发现还是不想搭理,反正一句话都没说。这么多年来,夫人凡说出来的话在他心目中是很有份量的,每逢有什么作难之处,夫人总是恰到好处的点拨几句,帮他解决了一些难点问题。这不,看到他愁眉苦脸的样子,夫人又开了腔。


     “老爷,听说东面的马家河有位风水先生,看的很是叫好,是不是咱们也让那先生来瞅一下,看看咱们的阴宅和阳宅有啥问题没有。你看这十来年,咱东家大院净出些死人的凶事,父亲、叔父二人不到死的年龄却死了。大哥、二哥和咱们的儿子更不是死的年龄,又都不在了,我在想,咱家宅子究竟冒犯了哪路煞星,让咱们死的都是挑头人呐。”夫人有些伤感。


     夫人的话对常陪卿有些震动,只见他站起身来,双手倒背,眼睛瞪得老大对老婆说:“夫人,人们都说你善于用心、自有主见,看起来果真如此。我没有白娶你,正是你刚才的话提醒了我,我这心里才有点开缝。真要这样下去的话,那下一个死的肯定是我了。你还别说,咱得好好地合计合计咋个整法。”


     “有啥好合计的,干脆明天咱把那位先生请到家来,看他说的准不准,在理不在理。在理,就让他生方给镇一下;不在理了,多少给他几个钱打发走人了事。对这些艺道人,咱也别得罪他,因为一个人大有大用,小有小用,好有好用,害有害用,总之是天生之才都有用,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用上了。不知道老爷乐意不乐意。”


     “夫人说哪里话,不是乐意,而是非常乐意,你来安排吧。”


     在刺林寨的东北方向,四里路开外的地方,有个村庄叫马家河。马家河在桑树桥小河的上游,村庄座落在该河的西岸。和河东岸的桑树桥、大任岗成品字形,三角相对。多少年来,素有邓西金三角之称,马家河归三龙镇管辖,桑树桥归十林镇管辖,大任岗归林扒镇管辖。正是这个仨镇都管,而仨镇都管不住的黑三角地区,为这一边沿区域的人们创造了无限商机,因此这个黑三角成了当时当地的金三角。


     现在的年轻人或许都不知道,那个时代的农村没有杂活,除了春种秋收两个季节共忙四个月时间之外,其它的八个人月均为吃、喝、玩、乐的农闲季节。在这些农闲季节里一没有植树造林、二没有农田建设、三没有公路维修,四没有外出务工,人们在家急的团团转。于是乎,这黑三角上下几里长的河床成了这里人们休闲、游玩的好地方。


     在这里卖什么的都有,吃的、喝的、用的、穿的样样都有。由于地形宽阔,河草青青,地面上如同铺上了绿色的毯子。所以,就像那羊抵架的,鸡叨仗的、溜小狗的、玩鹌鹑的和那些耍猴子的、玩把戏的等等,五花八门,一应俱全。其中最招人、最红火、最热闹的要算那些一摊挨一摊的赌博场了。


     因为有了最为招人的这种勾当,吸引过来的外地人就多了。无论是冷天热天只要不是下雨下雪,其它的日子这里就像小会场一样热闹非凡。由于流动人员过多,使得马家河和河对岸的桑树桥、大任岗三个村子居住的人群中,其社会成份极其复杂。常陪卿夫人说的那个风水先生也正是这群人中的一员。在马家河居住有好几个年头了。


     这位风水先生,姓解名鍮鼎。作为人的姓氏这个‘解’字,当地人的方言念做“害。”老父亲觉得听起来有些别扭,既然祖宗们要这个‘害’姓,但名得起的好听一点。于是就把儿子起名叫做鍮鼎。鍮鼎者,黄铜鼎也,那么黄铜鼎者,金鼎也。如果在前面加个‘害’字,也就是说再害的金鼎也是金子嘛。老父亲的意思是希望儿子将来一定要像金鼎一样发光发威。


     但是没文化的人们根本不懂这个,也不管这个,更不懂得音同字不同,反正是名叫的应就中。于是,人们都称他为“害透顶害先生”。


     害先生年龄不大,看起来不到三十岁的样子,其貌不扬。四尺八九高的个子,长得尖嘴猴腮,那一副公鸭嗓的声音,说出话来和宫里的太监一般,听起来让人感到恶心而又好笑。但是,风水先生这门手艺是很吃香的。请他看宅子,看坟地的人家还真不少,整天是好酒好菜,只吃得一肚子板油,就连身上出的臭汗也全是油水,因此,经常是满脸光亮。


     害透顶有个特殊的本领,即溜须拍马,阿谀奉承,见了啥人说啥话真有独到之处。人们都说这人有通天的本领。无论是黑白两道,财主官府都有朋友,故经常和三教九流打交道。慢慢地学成了投其所好、曲意逢迎的拿手好戏。本来是个不爱说话的人,出道后,几年下来已经是口齿伶俐、善说六国。再加上此人心术不正、贪图女色,人们在内心深处都反感他。可常陪卿一家人不常和下层人们往来,对此情况全然不知。


     第二天早饭后,夫人派人将害透顶请进了家门。宾主双方说一阵子闲话后,进入了正题。常陪卿单刀直入开了腔:“害先生,听说你对阳宅、阴宅方面的风水问题潜心研究并很有建树。今天请你过来看看,如果我们家的风水有什么问题的话请别有顾虑,直说为好。”


     “东家,贵府的风水问题一直很好,小人不止一次地看过。”害透顶的口气是那样的坚定。
“噢,开玩笑吧。据我所知,这两年一没向先生请教过,二没请先生来看过,但不知害先生怎么个不止一次地看过。”常陪卿似乎不太乐意。


     “东家,隔行如隔山。你有所不知,看风水只能远望,不能近看。一般情况下,站在一里开外的地方观看最为合适。早晨日出三竿时,站在宅子的西北角看;下午日落三竿时,站在宅子的东南角看。对于东家大院我先后数次从这两个角度细细看过,只见大院的上空祥云飘飘、瑞气升腾,这绝对是上等风水预兆,咱三龙镇的风水先生多的是,东家如果不信的话可另请高手来看,小人全不计较这些。”


     “这么说来,害先生一直关注和关心着我们家的风水问题了。”


     “那是自然的了,因为刺林寨的东家大院举足轻重,它不仅是全村寨人们的灯塔,而且在全三龙镇人的心目中,也是一座丰碑。小人借贵方宝地,在这刺林寨地盘上混饭吃,咋能不关心东家大院呢。”


     “难得害先生如此看重,鄙人在这里谢过了。今后,如果有用我之处,请先生只管说出,我常某人尽力而为。既然害先生说风水没有问题,可是这十年来,家中的那几位领头人,都是不该走的年龄,却都过早地故去了。对此我有些难受。”


     “东家此言差矣。恕我直言,什么叫做该走不该走呢。俗话说,人的命,天注定。清明、清亮二位父辈过世的那一年,咱们都不曾想到,从南阳府到老河口这一条线长不过二百里,宽不过一百里范围内,就死有几万人命。那场瘟疫百年不遇,襄阳城附近一个村子死的连一个活人都没有。在死去的人中,有官府的道台,县衙的太爷,这能说人家的风水不好吗。”


     “嗯。有道理。”


      “再说,陪福、陪煜两位兄弟,为了咱大清国,为了咱老百姓,他们舍身而出。丢掉生命,死的重如泰山,虽死犹荣。在小人看来,他兄弟二人像天上的启明星一样,与日月同辉和天地共存。他们不但还活在咱们这一代人心中,他们还将永远活在千秋万代人们的心中。正是你们常氏家族出现了这样的英雄,才使得东家大院现如今名扬四海。因此可以说,两位仁兄的死不但没有影响阳宅的风水,反而为其增添了无尽的光彩。”


      还别说,害透顶这张嘴真有两下子,说的不但在理,而且语气、用词都恰到好处,只说得常陪卿脑子里的那一团疑云,顷刻之间化为乌有。阴沉的脸上露出了笑容:“感谢害先生的金口玉言,父兄们在天有灵的话,肯定会含笑九泉的。只是两年前我那儿子的死,害先生如何看待。”


    “两年前,我和大公子在柏树林街旁见过两次面,那两次见面使得我非常注意。并不是因为他是你家大少爷我去留意他,也不是他衣着华丽,我留意他,而是他那一脸的虎气引起我的注意。特别是他两眉中间的王字形小纹,只有山中的老虎才有的。于是,我就认真观看你阴宅上空的气色。只见公子的坟头上边有一团形似猛虎入林的白色雾气,时隐时现,我断定是白虎星转世。生他的时候,肯定有白光闪亮,请东家和夫人回忆一下当时的情况,有没有这事。”


    “神,真神。害先生真是活神仙呐,那天下午他快出生时,只听得一声惊雷,一道闪电,我一惊,儿子出生了,往后我就啥也不知道了。”


     夫人说出了实情。因为她感到了震惊,一个外地人,连几年前我生娃的事他都知道的那么清,不是活神仙是什么呢。但是她做梦也想不到,当年给她接生的接生婆马茹兰改嫁到城北解家庄,嫁给害透顶的小叔父了。害透顶去年回家过年时,马茹兰随便问及刺林寨大公子的情况时提到此事。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害透顶就把这事记在心里,想不到今天派上了用场。


     “这就对了,但是有两个原因使得公子不能成事,一、你家的祖先们在房子奠基时只注意摆布‘文曲星’的归位基石,却忽略了‘武煞星’归位的基石,可以断言,如果基石上面的归位安置的不好,东家大院的后人们只能是文盛武衰。那怎么能行呢,没有武将天下能太平吗?咱大院能太平吗?二、大公子的名字实在不好,本来就文盛武衰,中间却要带个剑字,那剑往什么地方用呢?因为在咱这个地气里面没有用武之地呀,更有甚者,‘剑’字后面又跟了‘硌’字。硌字什么意思呢,顽固的石头。你让利剑去砍顽石怎样能砍不夭折,我想大公子出生后,你们肯定没有找有学问的先生讨教赐名,而是随心所欲,故有此大祸也。”


     “害先生言之有理,过去的事情已如逝水东流,永不复返,谁也奈何不了。请问先生,就目前我们的情况还有无转机呢?”常陪卿带着乞求的眼神,试探性地问。


     “东家不必操心,小人自有办法可使你和夫人心满意足。你把大公子碰着的那块石头起出来,埋在摆放祖宗牌位前的正中间,深为三尺六寸九分即可。因为这块石头上已经沾上了白虎星的灵气和血脉,可为镇家之宝,日后必出将帅人物。可以告诉你,一年后夫人必有身孕,无论是男是女,将来都不同凡响。均可主持东家大院。但是孩子的名字你们要听我的。”


     “完全可以,全凭害先生安排。”常陪卿有些兴奋。


     “将来夫人如果生个儿子可叫剑阁,什么意思呢。阁者,内阁也,主持内阁者,首相也。一品首相,那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如果是女儿可起名剑影,我记得有位老道人说过‘家宅常有刀光剑影,方保乱世平安康宁。’东家,小人承蒙你老人家高抬于我请我过府,只是我才疏学浅,言语中间肯定有荒谬之处,请包涵。小人昨日另和别人有约,不便久留就此告别,我将择日再来,向东家请教。”


     害透顶说着便起身告辞。常陪卿赶快阻拦:“害先生太过谦了,饭不吃可以,但你的辛苦费还是得有的,请你稍等片刻。”


     “东家这不是折煞小人吗,俗话说,无功不受禄,待夫人将来分娩后,到那时我可来贵府讨杯喜酒也就是了。那种场合,那种心情,你我二人喝起来肯定是别有一番感受的。”

     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害透顶,第一次到东家大院便高谈阔论,竟把事情喷得头是道,难道他都不怕马屁拍错地方吗。其实不然,比方说,有些事本来就是实事。常家大公子的出生情况,接生婆给他说明真相,他却进行了神话。常清明兄弟二人的死,刺林寨谁都知道,常陪福兄弟的殉难,虽然说的实话,但他又加以美化,因此听起来让人格外舒服。


     对于夫人的怀孕问题,害透顶觉得是十分有把握的。因为他知道男女双方只有三十多岁的年龄,而且精力充沛哪有怀不上的理由。女人又长的漂亮,男人又不逛窑子,心情好了,岂不是干柴烈火嘛。而眼前这两人过于急躁,越急越不行,这叫欲速则不达。待心情平稳了,那肯定是一炮搞定。但是,是男是女这个大话他真不敢说得太死。


     害透顶的聪明之处就在于说大话也有技巧,他让常陪卿把大石头埋在祖先的牌位前的地下,将来东家大院肯定出将帅人物,这就是极高明的技巧。什么叫将来,多少年叫将来,真到死了几代人的那个将来,谁来见证他这话的真假。所以这样的牛皮吹破了天都不害怕。


     不过世界上喷大话的人多了,有时间也有歪打正着的巧合事。要不然歪打正着这个词流传了几千年之久。东家大院在后来的日子里,果真出来了三位军事人材,其中真有一个将军。那只能说是时代造人,适逢机遇和个人努力的结果。这和害透顶的故弄玄虚是风马牛不相及的。


     人哪,真是个高级动物,随着心情的好坏,喜、怒、哀、乐的情绪可瞬息万变。两个时辰前和两个时辰后,常陪卿夫妇二人的脸上那表情截然不同,前一个阴雨连绵,而后一个则是阳光灿烂。一看到丈夫高兴,夫人开口问道:“老爷,这位害先生说的你信不信。”


     “说不信吧,他那话喷得挺准,说信吧,又不知道年儿半载咱们能否有个一男半女的。有句话叫什么来着,不可全信也不可不信,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咱俩鼓下劲干他个一年,如果真的你有了,我算服他了。”


     “老爷,真要是应了害先生的话,你打算怎样谢人家,难道真像他说的那样,讨杯喜酒就算完事。”
“哪能呢,我堂堂的常四爷能如此的狗屁不通吗?他既然能让咱有女儿,就能叫咱有儿子。如果他能让咱儿女双全,他不但是咱的大恩人,而且还是恩人中高人一个。放着这样有本事的人咱不用,我不是正儿八经的白痴嘛。因此到那时,我把他请过府来,当我的师爷。你没看老管家回去后一病不起,恐怕没有多少日子了。等老人家一走,咱就叫他来当管家吧。”

“如此甚好,但愿我等皆大欢喜吧。”


     真该这害透顶走运,一年半后,夫人生了个女儿。夫妇两人极为高兴,他们按照害先生的意思,给起了个常剑影的名字。大摆酒宴的那天,东家大院高朋满座。害透顶也备了一份厚礼,随妻子一同前往祝贺,感动得常陪卿心悦诚服。开席之前,他拉着害透顶的手对大家说:“众位亲朋好友,这两年我常某人事不随心曾一度心灰意冷。正是这位害先生为我指点了迷津,才使我重振昔日雄风,我常某人知恩图报,今天,当着大伙的面表示感谢,从现在起,害先生就是我的管家了。”


     常陪卿本以为这几句开场白一说,把管家的事一公布,大厅里肯定会响起热烈的掌声,谁知道那几下稀里哗啦的掌声令他十分尴尬,他为此感到很纳闷。“啊,什么原因呀,不喜欢、不欢迎。这亲朋好友对我不会这样的,那就是对害先生不欢迎了。这也正常嘛,不知者不为过。等干几年了,弄出点新花样,你们就知道人家的本领了。到那时,你们也会像我一样刮目相看的。再说了。人是我用的,银子是我掏的,别人不同意是小事,狗咬耗子,多管闲事。”常陪卿有些生气,自个在心里犯嘀咕。


     害透顶受宠若惊,刚才那稀不拉的掌声是仇视他还是拥护他,他根本就没顾着在意。听到东家说出最后那句话时,他的谢字才说一个,而腰却弯了九十度,平时高抬着的头,这个时候都快挨住两个膝盖了。全场的人都平静入座了,他仍像弓一样,还弯在那里。还是常陪卿开腔说:“请新管家到内务上安排吧。”听到这句话,他才如梦方醒。


     害透顶擦了擦头上的汗上任去了。他连想都不敢想的事,天下的好事竟如此顺利地落在他的头上。真乃是天赐良机呀。他心里暗自盘算,今后在东家大院一定要大展宏图,干出样子来,利用两年的时间捞上个三间房子,再买几亩田地,单等着过好日子吧。

     就这样,凭着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凭着他那通天的特殊本领,害透顶在刺林寨东家大院站住了脚。
东家大院现有土地两千来亩,这些地中并不完全都是纯一色的常家田地,除了老南坡那几百亩整块外,其它的两大方中均夹杂着外村农户的土地,种起来,收起来极不方便。比方说,你的地种的是麦子,可人家的地种的是豌豆;你的地种的是包谷,别人种的是红薯。这就很麻烦,庄稼的成熟期不一样,收割的时间就不一样。小家小户没有牛车,收庄稼全靠人扛,地头的小路他根本用不着留那么宽,除了能过去人走外,种的全是庄稼,你东家大院的牛车,休想从人家庄稼地过去。


     如果说地挨地的邻居是对劲人的话,事还好办,打个招呼,牛车就从他的地头过去了。可是,要是碰上个六亲不认的二愣子,你说的再好,他硬是不让你过,你干瞪眼也没办法。又不是你的佃户,他不巴结你。表面看也东家长东家短的,暗地里却根本不买你的帐。那怎么办?就只好在自己的地头平沟垫路。垫起来的路是虚土,弄不好就翻车。焦蹦蹦的麦个子一翻一装,地上洒落一层麦粒。为此常陪卿好不闹心。
这一年开春后,常陪卿决定出去走走。一来是瞧瞧亲朋好友,二来是逛逛山水美景,此行少说也得个把月的时间。他把家中的事务交给了害管家料理,自己便即刻启程。


     东家一走,害透顶在心里琢磨开了,一个月的时间不算太短,我得干点让主子高兴的事。一来报答东家的知遇之恩,二来让全院上下都看看我害某人也绝对不是吃干饭的。三来么,得抽空去秋凤客栈会会我那小情妹。对,这个月不能白混,最好搞个三全其美。就是这般注意,说干就干。


     这天晚饭后,他把东南坡那一大方地块中有地的十几家户主们都请到了关老爷庙内的西厢房里。这十几家的当家人一听说是刺林寨的东家有请,都没敢大意,丢下饭碗就赶到了指定的地点。谁知道来得早了一点,主角还没到场。他们只好坐在那里静心等候。


     没多大功夫,害透顶带着两个护院的保镖来到了。只见这两位大汉把手中的铁家伙“嘭”的一声往桌上一放,一边一个的站在害管家的两旁。那两把大刀被通明的灯光照得闪闪发亮,寒气逼人。加上两个保镖凶神恶煞的样子,看上去有些瘆人。这些老实吧唧的庄稼人哪见过这种阵势,莫不是刑场吧?不由得都心里犯嘀咕:今天夜里开场先给我们个下马威,这究竟唱的是哪一出呢?平时我们都没敢得罪东家大院啊,这又是犯了哪门子规矩呢?大家伙儿想不出理由。


     稍有片刻,害透顶开了腔:“乡亲们,我害某人当管家两年了,承蒙大家的共同关照,不胜感谢,为了表示我的谢意,今天我把大家请来,给你们交个底,免得将来出了祸事,说我不够朋友。你们中间有些人都知道,前些年在庙会上收拾刘大头的那二位英雄好汉是白雾山、清风寨的两个头领。现如今,那伙人开设了咱豫西南最大的中原镖局,其中那个年轻的武功高手常陪侠是我们东家失散多年的兄弟。”


     人们一听这话,就心中发怵,咋,总不能让那些英雄好汉来收拾我们吧,我们没犯事啊。这些人在心里瞎琢磨,但听对方开了腔。


     “去年夏天,为了拉麦时的翻车和种地时的拖子进不到地里那些事,我们东家气得病了几天。他觉得丢人呐,一个堂堂的大东家,黑白两道关系甚广,就这屁用不管,拉麦时一家不让过、两家不让过。结果一晌翻了六车麦个子,这不是受人欺负吗?没办法他只得去白雾山找他兄弟们那伙人,请他们来跟大伙说情。一听这话我犯了愁,都是乡里乡亲的,咋能叫那些人来讲情呢。再说了,那种面子咱们也担当不起呀。这些人武功高强,行无声、去无踪,飞檐走壁,夜半三更,一旦来了,庄稼给你薅薅,房子给你烧烧,见了男人捅你一刀,见了女人抱起就搞。真到了那个时候,你们说咱可咋办。”


     这一席话不把这十几个人给镇住了。因为他们都知道,害管家说的这些话,并不是危言耸听。从西面的三龙镇到北面的十林镇,从东面湍河谷到南边的林扒街,一些可恶的地主老财们,为了几亩好地,杀人放火,绑架女人的事多的是。如果常陪卿真请来高人做你的黑活,绝没自己的好果子吃。要么脑袋搬家,要么老婆被抓。两种结果不管碰上哪一种,全家都得抓瞎。谁想撞上这事。


     想到这里。这伙可怜的庄稼人吓得一个个大眼瞪小眼。那一脸的无奈,一筹莫展的样子实在让人心疼。但是,谁能同情呢。他害透顶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这小子的心中暗自高兴,脸上却不露神色,坐在那里静观其变。


     过了一会,东各庄的王老大说话了:“害管家,一开始不是说要帮我们吗,你既然帮就把帮法说出来,我们大家合计合计。”这王老大是个老好人。邻居们都说他胆小怕事,瞎披个男人皮。王老大却不以为然:“什么叫瞎披男人皮,从古到今,胳膊能拧过大腿吗?鸡蛋能碰过石头吗?到头来谁吃亏、谁倒霉,那不是清清楚楚的嘛。”有人回了一句:“本来就是嘛。”


     害透顶一看到了火候开腔了:“乡亲们,办法有的是,但不是一个人说了算,是大家共同商量后才能解决的。你们都知道南老坟那里,我们东家有一块地,也不算太差劲,无非是远一点,大家兑换一下,问题不全解决了吗?东家这人也讲仁义的,考虑的远,所以一亩地多给二分。也就是说在这儿是一亩,到那边是一亩二分,够意思吧,我这里有字据,同意的签字画押,不同意的也不勉强。”


     害管家的话刚落音,这边有人说话了,小伙子粗声粗气、大腔大调,说出话来像吃了枪药一样:“害管家,你吃了灯草,说的轻巧,那不是胡球扯吗?咱这东南坡的地是一腿踏出油的良田呐,可是南老坟是啥地方,拉屎不生蛆的疆石窝呀。这且不说,那个远劲又够我们肩膀脱几层皮了。从这地往家中挑东西,一晌下来我来回十趟,可从那里回来一晌跑不了三趟。那叫遭罪呀,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嘛。”


     小伙子叫薛有明,生的五大三粗。穷苦人没牛没车,但有的是力气。每年的庄稼、土粪全靠双肩来挑。因为说话难听,性子又不好,人们都叫他薛彆子。今天这彆倔愣说的也是实话,种庄稼光靠肩挑,确实太艰难了。所以他决不签字,更不画押。


     彆子这么一顶,有几个人胆子也大了,“哼,怕什么,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前头拉车后头有辙,既然有带头的,我们就会跟随。”这么折腾了半夜,同意调换的人只有一半。害透顶一看来个顺水推舟:“没啥、没啥。我说过是自愿的,一点都不强迫,大家都回去吧,想好后随时找我,大家请回吧。”


     人们起身散去,各回各家。薛家营的这几个人边走边议论,心中不免有些得意。有人说:“彆子啊,你娃子真行,几句话就把这货们的歪主意打洒了。看起来做人呐还真不能像红柿子一样软。”话刚落音,忽听得薛彆子大叫一声倒在地上。大伙用镜子灯一看,原来是一块拳头大的石头打在薛彆子的后脑勺上,这一家伙把彆子打得的确不轻,当场昏迷过去。


     大家伙四下张望,哪里有人,连个动静都没有。年岁大的老旺叔说:“娃子们别瞅了,这是个高手,还算仁义的。人家就没打算要咱的命啊,如果想要死的,一把匕首打过来,彆子的人头早飞一边去了。这是给咱们个警告,咱们认输吧。”


     这一刻,那几个年轻人再也不敢说做人不当软柿子的话了,一开始那个得意劲已经掉到了小肚子里。第二天一大早,老旺叔领着这几个人去签字画押。


     其实人们的心里跟明镜一般,这毒计全是狗头军师一人设计的。那一肚子的坏水只是冒出来一点点,在今后的日子里,说不定将有更多的人遭殃。在回来的路上,大家都沉默不语,又是老旺叔先说话:“孩子们别丧气,先忍着吧。还是人家王老大说的对呀,鸡蛋碰不过石头的。这货是个头顶长疮,脚底流脓,坏透顶的家伙。他肯定还会办坏事的,只要他办的坏事多,就有人收拾他,我就不相信老天爷能放过这样的家伙。”


     这一个月来,害透顶的收获挺大的,达到了三全其美的目的。两年来只顾在刺林寨鞍前马后地效劳主子,没有闲时间想那些儿女情长的美事,更没机会去花前月下会自己的情人。眼前事情办得圆满成功,今黑儿可得去痛快一番了。害透顶带了几块钢洋,一口气跑到秋凤客栈。那老板娘秋凤一看是他来了,立马开了自己的房门,两年的时间双方倍感思念。那一夜折腾得够呛,两个人第二天都睡了一天。


     常陪卿玩了一大圈子,一个月后回到了刺林寨。庄户人家出身,乡下的土财主,多天不见土地好像缺点什么,因此第二天一大早,他便信步来到了东南坡。一到地边,崭新的地貌令他震惊,东南坡活脱脱的变了个样。


     地头上一条笔直的牛车路从西头修到东头。大路北边起有一尺半宽小沟,便于排除路面的积水,保持路面干燥。小沟的南沿上全部插上了白蜡条,即将吐芽,一年下来仅白蜡条一项的收入,可解决五个长工的工钱。地的下头,开挖一条五尺宽的排水沟。水沟的半坡上栽着一行笆茅,长成后不但可以防止大田内的土壤流失,入冬后,割下来盖房子、烧火做饭都能用上。这样一来,多年来形成的上浸易涝问题,得到了解决。


      常陪卿喜不自胜,两只眼眯成一条缝,“好小子、有能耐、有气魄。这不像戏文里说的那种皇封良田吗,别说是三龙镇了,就是邓州城以西恐怕都不多见。害管家立下了大功一件。”


     对此,常陪卿仔细一想也心知肚明,“狗屁,什么心甘情愿兑换,那是骗人的鬼话,全是假的。尤其是那两个愣头青,这家伙们可是山里的核桃,砸着吃。你不砸,他能开壳吗?看起来有些事情要想尽善尽美,就必须用点硬家伙捶打几下,不然的话他就不会轻易服你。不过这种搞法可得把握好分寸,绝对不能出人命来,搞死人命,咱得偿命,一命抵一命,那种憨蛋儿咱不当。”


     在东家大院里不说丫鬟仆女、男女佣人和短工佃户、长工就有十来人。袁果明就是其中一个。袁果明是刺林寨正南二里开外的袁家营人。在刺林寨虽说是个外姓人,可在这里也算得上是老住户了。常清明在世时,他就和薛大桩几个年轻人来到大院扛长工。到常陪福当东家那时起,袁果明和薛大桩都已经是很得力的牛把式了。十几年前,关敬东三个人初回刺林寨那次,双方闹得不可开交,为了维护主子的尊严,袁果明和薛大桩十来个人大打出手,被关敬东削伤小腿,立下了汗马功劳。因此这几个人不但是东家大院的三朝元老,而且还是刺林寨的有功之臣。故常陪卿十分看重他们。


     在袁家营正南二里地远的地方,有个营子叫南张河,和袁家营中间只隔一条干河沟子。袁果明从小在这里放羊割草,认识了南张河的张秋粉姑娘,两个人情投意合。为了私定终身,他们经过商量,双双来到东家大院找活干,张秋粉当了喂猪的丫头。别看这小妞羞答答的,可干起活来利利索索从不偷懒,割猪草、挑猪屎、熬猪食儿样样都能干,一年下来,经她手就要出栏十几头大肥猪。常陪福的太太江夫人,常陪卿的太太何夫人都很喜欢这个勤快的小姑娘。


     转眼间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好心的两位夫人看得出来,这一对年轻人的心思,便撮合成了两人的婚事,常陪卿又为两人主持了婚礼。成亲后,小两口的日子过得很是甜蜜。一年后,儿子袁水清出生了。


     单从这一点看,袁果明和张秋粉是非常感谢东家夫人的,为了表示谢意,两口子干活尽心尽力,办事认真细致,他们决心用自己的劳动和汗水来报答常陪卿夫妇的恩情。正是这样十几年如一日地埋头苦干,使得常陪卿对这两个人疼爱有加。可是,最近一段时间为让其卖地,袁果明不情愿而惹恼了常陪卿,并结怨较深。主仆之间大有老死不相往来之趋势。


     原来,在刺林寨的西北角,常陪卿有一块上等好地,这块地名叫‘清水湖’。清水湖方方正正,有一百多亩。北边紧靠通往三龙镇的车马大道;南边邻别村开挖的东西排水沟;西边是前往湖北重镇孟家楼的必经之路,东边则是寨子里进地的牛车小路。整个地块东高西低,高燥控水,是庄稼人最喜欢的上等的农田。

     在地块的最中心地带,有一个自然形成的坑塘,坑塘有一个小谷场面积大小。坑塘内一年四季清水不断,清水湖因此而得名。且不说此地风水地气如何,单凭这一湖清水就能使这地旱涝保收。为什么呢?因为有一句民谣可以说明“庄稼佬置下河湾地,三十年河东转河西。”它清楚的告诉人们,庄稼人遇到了有水源的田地,穷日子很快就会转过去的。


     当然,清水湖也确实是常陪卿的金娃子。从他孩提时代记事起,这块地就没有绝收过。尤其是大旱年景,其它的农田庄稼叶子一整夜都直不起来,而清水湖的庄稼有水气的滋润,庄稼苗依然茁壮成长。难怪常陪卿把这一百多亩死死地把在手中,就是不外租,让长工们自己耕种。可见,是旱涝保收。


     害透顶来到刺林寨之后,有一天吃过早饭,常陪卿把他叫上,来到清水湖地边。主仆二人走在东边的草大路上,常陪卿开口问:“害先生,事实证明你对风水的理解都在点子上。今天你再仔细看看,这一块地风水咋样。”


     “老爷,说了你可别认为我是自作聪明。不瞒你说,这清水湖我也是前几年都来看过了,并不是我吃饱撑着没事干,来你这地里化食儿,而那一回,清水湖上有一大奇观。馋得我两眼发酸,不看不行。”
“噢,怎么个奇法,说来听听。”一年多来常陪卿听惯了甜言蜜语,眼前,害透顶的话听着又怪入耳,立马来了精神。


     “三年前夏天的一天,午饭后热得我睡不着觉,便出了家门信步走到了关爷庙王家西面,突然间一声炸雷吓了我一跳,抬头一看,西面的白雨就要过来了,我一口气跑到了柏树林街上,一到这里我觉得好笑,街西头大雨倾盆,街东头艳阳高照,真像刘禹锡老夫子所说‘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这时间只见街西上空那一道祥云如白龙飞舞,刹那之间白龙化成一条水柱,从天而降,直向这清水湖倾泻。”害透顶不管东家信不信,直喷一股烟,嗓门热了把大诗人刘禹锡的千古名句乱用一气。


     “当时,你看清楚了?”常陪卿是洗耳恭听,听到热闹处反问了一句,只怕害透顶给他说的是假话。
“非常清楚,我和街上一行人一起赶到这地北边的大路时,猛然间从清水湖中窜出一条黄色的鲤鱼,顺着水柱飞到九霄云外。随之而来是一道彩虹出现在你这块地的上空。站在街西头的众人无不拍手叫绝。这就叫‘会看了看门道,不会看的看热闹’。那一街两行的凡夫俗子怎么能知道这其中的奥妙,真龙在你地盘上出现,鲤鱼从你湖中升天,这充分说明你这清水湖是块风水宝地。据我算定,由此预兆继小姐之后,三年后必有少爷出生。”


     “害先生的说法固然神乎,但我希望应在你的金口玉言上吧。”


     “老爷,风水这门学问本身就很神乎。从事这一行的我等众人,谁能学得出神入化,况且还有天机不可泄露之说哩。眼下,咱不说那风水、地气上的学问,就好坏而言,这块地不是一般的好地。人们都知道水是生命之本嘛。所以说水气旺则财气旺,财气旺则一切旺,一切旺了人更旺,这是开天辟地以来,千百年的大真理。这所有的灵气,都让四爷你占尽了,净等着来好事吧。只是,中间夹着这两颗丧门星,太不吉利,别的不说,看着都不顺眼。就像是一大坑的神甘泉里面有两只死老鼠。玷污了灵气,怎么能润泽后代、惠及子孙。老爷还是尽快把这俩死老鼠弄出去为好。”


     害透顶的一番话,只说的常陪卿如同喝下了一大碗五味子汤药,让他感到反胃。两年来,每当他想起这件事,心里总觉得不是滋味。尤其是东南坡那块地一统天下后,咋看咋顺心,咋看咋吉利,大有司马氏三分归一的感觉。


     可是,眼前自己的金娃子里竟还夹杂着别人的血脉,怎么行。再说风水地气那不是假的。害先生并没有瞎说,那一年的好景致我也亲眼所见,只是不懂得里面的玄机罢了。错把白龙显圣当作人们常说的什么“龙摆尾”。还有鲤鱼跳龙门的事情,也不是胡说八道,常某人不止一次地看见过。且不说咱清水湖有过,想当初我们众人在黄龙潭祈雨时,看见的人多的是,在场的所有人们磕头致谢,大伙都说那是吉祥的预兆啊。

     现如今,害先生推断的我儿女双全之事已经实现一半,儿子之事蛮有希望。到时候子孙满堂还指望这风水宝地润泽他们哩。岂能让这两只死老鼠坏了风水不成?不行,这事不能掉以轻心,必须扫除这两个障碍。

     谁知道偏不凑巧,这两只死老鼠的其中一只正是他的爱将袁果明。本以为想当年为袁果明操办了终身大事,主仆之间有一定的感情基础,无非是给他几个钱到别的地方买几亩地得了,可是,竟想不到这小子软硬不吃,任你说得天花乱坠他就是一句话,说啥也不卖。常陪卿没有办法,只好把这个死犟劲先搁一边,一门心思去对付另一户。可是一到家才知道,这一户是前几天才死了男人的李寡妇。一家三口人,一个孩子和老少两个寡妇,你说这叫人怎么开口呢。一时间常陪卿没了主意。当他刚靠在太师椅上想法子,猛然间想起了狗头军师害透顶来。


     吃过晚饭,常陪卿即打发人去叫害透顶。而自己靠在太师椅上闭目养神,不知不觉竟睡着了。
     害透顶一听说东家叫他,立刻放下手中的活计,像哈巴狗一样,屁颠屁颠地来到常陪卿的客厅。那点头哈腰的样子,俨然一副奴才的形像,见到了主子,屁股撅的比头还高。因为不听东家发话,又不知东家睡着,害透顶一直哈着腰弯在那里。


     常陪卿一迷糊过去,可苦了这位害先生,他也不知道东家为啥生了这么大的气,吭吭唧唧地不理他,可又不敢开腔。时间一长腰疼得有些招架不住了,只好干咳一声。正好这一声干咳,把常陪卿从梦中惊醒。
“啊,害先生来了。赶紧请坐吧。”常陪卿睡意未消,慢条斯理地嘟囔了一句。
害透顶心中一惊,感到东家的情绪有些反常,不敢大意赶紧回话说;“谢谢老爷,小人站惯了,坐着觉得憋气。”


     一看对方说假话,常陪卿有些生气。由于长时间的耳闻目睹,说他坏话的人太多,因而他对害透顶有些看法了。但想到他对自己的忠心,就面带笑容开了个玩笑:“害先生,近些时候我发现你少说真话了,你出了我这个门,啥时间站过。据我观察你坐着的时候,比我还会享受的,靠在椅子上还嫌不过瘾,两条腿翘在桌子上擞得有板有眼的嘛。那一阵儿你咋不说坐着憋气哩。老鼠给猫捋胡子,不要命的巴结是不是?”

     “嘿嘿……能跟上巴结老爷你,那是小人的福气,我乐意。东家有啥事就直接吩咐,千万别拿我开涮,刚才那几句话弄得我有些招架不住。”


     “害先生,依你说你的脸皮怪薄哩,又不说真话吧。我那次回来可听说了,你在那秋凤客栈,白天听的大调曲,夜晚唱的被窝戏。你在人家老板娘床上折腾了一天一夜,那你咋不说你脸皮薄了。最近几个月,我又看你一到天黑就往怡春园跑,那你咋不说你招架不住了。”


     常陪卿虽说是开玩笑,却也是半真半假地取笑他。只说得害透顶脑门子上直冒虚汗。


     害透顶一脸赖皮相笑着说:“老爷,你净揭我那点老底,我咋能像你们大富大贵之人,想啥有啥,吃着碗里看着锅里。可是,你们却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就说我那个丑八怪女人吧,她能让我快活起来吗?你瞧她那副尊荣,又黑又瘦、头发生锈,除了肉皮全是骨头,往怀中一楼就像抱住一捆树枝,垫得浑身清疼,那叫女人吗?再看怡春园那个小娘们,脸上那个白劲,身上那个软劲,抱住那个美劲,嘿…嘿…。”笑着笑着,害透顶的涎水直往下滴。


     “好了好了,瞅你那个没成样,丢人现眼。我看你呀将来非死在那快茅草地里不可,一年到头,四爷我给你的银子,八成都花在那方面。混到现在连两间房子都没有,我看你将来老了,咋整,只有挂到树杈子上去了。”这时间丫鬟菊子送过来两杯清茶,常陪卿一饮而尽,:“算了算了。开几句玩笑,只当是加点佐料,提提神。人嘛就是这样,不说不笑,咋能热闹。这样一说一笑热闹了,既不瞌睡也精神了,咱们开始说点正事。”


     “小的我洗耳恭听”害透顶屁股一抬,习惯性又站了起来。只见常陪卿向他挥挥手,这才又坐下来,单等着主人开腔。


     “害先生,人们都说你聪明过人,四爷觉得也是,今天你就猜猜,四爷我这一阵子心情不爽所为哪桩。”


     害透顶略有所思,眨巴了几下眼睛说道:“这个嘛,其实很简单,老爷你乃是凡间的地藏王,人世的土地爷,现如今又是咱三龙镇最大的土地大亨,因此小的意为老爷的心病依然和土地有关。”害透顶说完,虽然神态镇静,但他的心中却异常惊慌。在这样的主人面前一句话的对错将影响到前程和银子等方方面面,所以担心是不多余的。


     “果真聪明,诌到点子上了,只是这土地的事,看起来简单,实际上也包罗万象,极其复杂。什么中耕除草、摇耧撒种、收割进仓、交租收账等等,种类繁多,你猜我最闹心的是什么。”常陪卿一听害透顶猜在点子上,有了兴趣,又紧跟着问了这句话。


     害透顶听到主人夸他,心中暗想:“好,弄到点子上了,就你老家伙那点心思谁都知道,无非还是以大吃小的那些玩意,今天我就顺着你的劲,胡诌一通,让你见识一下我老害这三寸不烂之舌。”于是又利了利嗓子,“俗话说擒贼先擒王,打蛇先打头,老爷的心事肯定还是地头之事,而东家大院的地头又在清水湖,想必是老爷还操心着清水湖那块地吧。”说到这里害透顶有意停了一下。


     一提到清水湖,常陪卿来了精神,他不想让对方挺住嘴,大声说到“继续。”


    害透顶一听话音,心里高兴,今天运气不错,马屁拍到点子上、钉子钉到板子上。想到这里,胆子也放开了,出气也均匀了,那满嘴的水星子如下小雨。


     “清水湖这一块地,打个比方就像东汉末年的大局势,天下混乱、群雄逐鹿,老白姓挣扎在死亡线上,流离失所、民不聊生,老爷你就像那英雄盖世的曹丞相,为了天下的统一,百姓的安危,中流砥柱、力挽狂澜,带领着将士们浴血奋战。眼看天下即将统一,四方不日平定,老百姓们马上要脱离苦海了,可是,这华夏大地却又冒出来个刘玄德和孙仲谋,结果形成了三分天下……”害透顶的牛皮吹的可真够大,这比方可以说是马屁扯到驴胯上了,相差太远了。但他照吹不误,因为他知道主子爱听。


     “老爷,眼前的清水湖这块地就像当年的三分天下,你不平定它子民们就过不上好日子。如今这清水湖中不单单是俩死老鼠的事,时间长了死鼠一发臭,就会招来无数只苍蝇。苍蝇一来,要不了多少天,没准清水湖中全长蛆了,可惜那一池神水坏了灵气。真是那样的话,那可是要蚀坏所有生灵的,如果成了一湖脏水,还谈什么风水宝地,还谈什么润泽后代。一切的一切全成泡影了,说不定还会出大事的。”


     “害先生比喻大了,四爷我一介草民怎能和魏武相比。不过你对清水湖的想法我也有同感,这叫不谋而合。只是这两只死老鼠,不,是两只活的,怎样能把这两只活老鼠甩出去,不知先生有何见解。”


     “东家只管放心,办法有的是。古人云‘一张一弛,文武之道’。凡天下的事情有的宜文,有的宜武。也就是说有的宜硬,有的宜软。这叫做文武兼治,刚柔并济。对这事,要在心里细细地揣摩。为将者只有运筹帷幄,方能决胜千里。想那袁果明死犟劲一个,如同茅房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咱就来个硬对硬治他,他是块石头,咱就用石头块收拾他。至于那个李寡妇,一个小娘们,软得像水一样,咱就用水汤子收拾她,不相信他们不卖地。这就叫柔中有刚,软硬兼施。具体法子,只需如此这般。”


     说到这里,害透顶来个急刹车,生怕隔墙有耳。干脆就把嘴对住常陪卿的耳根子嘀咕了一阵子。


     常陪卿一听,瞪大了双眼:“什么,这不是太黑了吗。你这么一整,两个人家不都完了吗,当家人一瘫痪,那娃子们咋能活下去,这样办实为下策。”


     “老爷 ,古人云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这千古名言难道你都忘了吗。咱们轻轻地治他一下,憋着让他们把地一卖不就了事了吗。又不是把他们整死,过几个月,等他们一下床,老爷给他找个轻生活干下去,那不照样是养家糊口嘛。你说,这和咱把他们养起来有啥区别。”


     常陪卿沉默了许久才说:“看起来只有这样才能三分归一了,也只有这样才能让他们卖地了。好,你去办吧,不过,记住两点,一 不能弄出人命;二 不能弄出破绽。如果出了差错,小心着咱们吃饭的家伙让人给搬家。另外,同心堂诊所苏先生那儿,多花几个大洋。至于害先生你,我大有封赏。”


     就这样,短短的半个时辰,害透顶凭着他的三寸不烂之舌,挑唆其主子共同策划了两起逼人卖地的阴谋诡计。这种恶毒的小人,人们能不叫他害透顶吗?


     说起李寡妇来,实际上也是他常陪卿老常家的同根同祖。丈夫常茂林的太爷爷们和常陪卿的太爷爷们一起来到这刺林寨的,也算是刺林寨的先朝老臣。只可惜,常茂林的太爷没人家常陪卿的太爷有能耐,一直没置下大片基业,光靠着十来亩地过日子。


     这两年,常茂林得了个心口疼的毛病,久治不愈,十亩地卖去了六亩,钱花光了病却没治好,前几天不幸故去。老母亲经受不住年迈丧子的打击,眼前也下不了床。李寡妇一个女流之辈领着一老一少苦度时光,为了让老婆母尽快地好起来,她自己却累得瘦走了模样。


    说起来是老婆母,其实只有四十来岁,在家里仍算个顶头人。前一阵子,婆母娘卧床期间,李寡妇为了让她宽心,就把亲朋好友分别请来,劝她往开处想,前边的路还很长,还有孙子这棵小树苗,如果你再有个三长两短,儿媳一个人可怎么着,等等。话是开心斧,这一招还真奏效,老人家的心里一宽敞,病好得很快,没过几天,竟能下床走路了。


     可是,这几天吃的这几副药后,反倒不如以前了。家里没钱继续看病,李寡妇没办法,只好把清水湖那四亩地卖了给婆母看病。卖地的那天黑夜,李寡妇哭了半宿,心想着,庄稼人土地没了,全家人可咋活呢。

     其实,婆母娘并没有睡着,她心里十分清楚,儿媳是在为卖地而难受,于是她对儿媳说:“儿啊,地没了有人在,咱两个大活人,还怕养不活一个小娃子。只要咱家小林子在,日子就有盼头。别伤心,好好活下去,我相信天无绝人之路。”可是,这婆媳二人根本不知道,这两天吃的药已经不是以前的处方了,苏先生被逼无奈,又换了汤头。


     原来在十天前的一个晚上……


     这天吃过晚饭后,害透顶怀揣着五十块现大洋来到了同心堂诊所,苏先生正坐着看书。这苏先生四十岁开外的年纪,一副十足的书生气,显得此人有过多的文雅和呆板。前几年随父在老河口一带乡下行医,那几年常常有灾,生意很不景气,后来经人介绍,常陪卿资助他在柏树林开了诊所。这两年凭着自己精湛的医术和良好的医德,门市打开了。因此苏先生对常陪卿是感激涕零、言听计从。


     苏先生抬头一看,只见害管家摇着蒲扇,哼着小曲。吊儿郎当地破门而入,一看是恩人的管家光临寒舍,他就知道,这是夜猫上宅,无事不来。于是让伙计赶快递烟、端茶,热情招待这位不速之客。


     害透顶坐在那里,只顾喝茶不说话,不时拿眼瞅着伙计,苏先生马上会意,立即让小伙计先干别的去了,然后轻声问:“管家先生,有何吩咐尽管讲来,是不是让我过府把脉问诊。”


     害透顶也没言语,顺手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布袋“咚”地扔在苏先生的面前说:“不是我有啥吩咐,是我家老爷有吩咐。”害透顶有些狗仗人势,对眼前的这位看病先生流露出冷漠的表情。


     苏先生一看是一小袋大洋,眼睛瞪得像两个大铜铃,不知道害管家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干张着嘴没啥说。这时候害管家开了腔:“苏先生,李寡妇的老婆母不是在你这里看的病吗,你给人家治的咋样了。”


     “刚开始没让我治,后来来了,连着几副药下肚,已经能下床走路了。我打算采用大剂量的补血强筋药,治表固本同时进行,估计不出一个月,基本康复。”

     “苏先生,她让你治这是好事,我们也觉着是求之不得的,可是你这种闪电式的治法,那是行不通的。俗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如山倒什么意思,如抽丝什么意思,你心里比我们老爷清楚。像老太太这种病,一个月你就想叫她康复,她能受得住吗。所以嘛,你得让她慢点康复,咋说也得让她在床上躺个年把几个月,等她把身子吃得胖胖的,养得壮壮的然后下床,岂不是更好嘛。”


     这不是扯淡吗,狗屁不通。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大夫给人看病的。管家的几句话只说得苏先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愣了好长时间,两眼直勾勾地看着害透顶,不解其意。


     害管家看到苏先生如一盆浆糊,不解其意,不免有些生气。于是加重了语气:“苏先生,你真是梁山伯的家伙大二球。对这个人的病,就同咱们打牌玩,不能按部就班,得灵活一点,让她多睡几个月。究竟是为了啥,你细想想吧,要不操心劳神,老爷给你那园家伙干啥。”


     害透顶又使眼色,又打手势。只可惜这苏先生如看哑谜,始终猜不透里面的玄机。这一下,害透顶火大了,骂了一声:“真他妈废物一个,把耳朵伸过来,我给你说个明白。”于是,他把嘴对着先生的耳朵嘀咕了一阵子。


     这一下,苏先生可算是听明白了。不明白还算好,明白了吓一跳,“这不是用钝刀子杀人吗,不叫病人好下去,却叫病人瘫在床上,不明摆着变相坑害人吗,别说是四亩地的钱,就是十亩地的钱也能花干的,我咋能下得了手呢?”然而东家的话他是不敢不听的,只好换处方来灌这个可怜的老人。可是,良心二字苏先生还没有忘记,他只是下轻了药量,并没有按照害管家的意思加害大嫂,充其量无非好得慢一些。
苏先生出生在中医世家,祖籍邓县城北梅张营,从自己记事起就跟着爷爷或爹爹上山采药。一春一秋两次,光在山上住着,少说也得三四个月。采药期间,白天在山上奔波,晚上就教他读书认字,学习文化。

     回来后,他们就把那些中草药熬制成各种各样的药丸和药酒。由于郎中职责的性质,祖孙三代自然也是悬壶济世、救死扶伤,保护着一方老百姓的安康,赢得了乡亲们的尊重和爱戴。每当治好一个病人或从死亡线上拉回一条生命时,他们的心中就有一种说不出的高兴。


     苏先生清楚地记得,爷爷病危时拉着父亲的手说:“孩子们,凡为医者,不但要有好学之心,而且必须要有大爱之心。如果说你不把病人当作自己的亲人看待,那就当不了一名好郎中。因为从你手中捡回的是一条生命,不是一棵小草,所以,望你们好自为之,请勿自误。切记、切记!”


     爷爷的话,不但让父亲终生受益,而且也深深地扎在他的脑海里,多年来挥之不去。害管家送过来的五十块大洋,如同一把利剑刺痛了自己,使他的良心感到不安。他在心中暗暗责骂自己,“我算什么狗屁郎中,还叫什么救死扶伤,趁人之危、协同杀人、分明是禽兽不如嘛。百年之后,怎么去见自己的爷爷。”想到这里,苏先生羞愧难当,陷入了深深地自责之中。白天给人看病时魂不守舍,黑了睡觉时彻夜不眠。极大的愧疚之情折磨得这位老中医心神不宁,如坐针毡。


     知夫莫若妻,此话一点不假。这几天丈夫尽管故作镇静,但其内心的变化始终没有逃脱妻子的眼睛。
妻子刘清萍和苏先生是爱好做亲。农家姑娘没有上过学堂,说不上知书,但很达礼。对此,清萍姑娘并不妄自菲薄,嫁到苏家后,经常和几个有文化的家人长期相处,耳濡目染,再加上刘清萍勤奋好学,又跑到姑父教学的那个地方学习了三年,不但熟读了“四书五经”和不少的诗词歌赋,并通读了大量的文学典故,对常用的汉语成语,出处渊源都十分了解。不但能帮助丈夫司药开方,而且说出话来还旁征博引,亦有大家闺秀之风范。


     这天晚上,刚吃过晚饭,苏先生过早地靠在床头。看到丈夫愁眉苦脸。六神无主的样子,刘清萍开了腔:“我说夫君,多年来,咱二人互相牵手,度过了无数个艰苦的岁月,算得上患难夫妻吧。可是眼下你心事重重、神情恍惚,肯定有什么难言之隐,难道就不能说出来让我听听吗?像你这样不哼不吭,独受煎熬来折磨自己,让人看着比你自己更觉得难受,与其这样还不如你拿刀子捅我几下,反倒痛快一些。”


     看到妻子眼含真情,泪水涟涟,苏先生这才开了腔:“夫人,不是我不想给你说出真情原委,只是此事让人难以启齿。害管家送来大洋五十块,让我把常家老嫂子往坏处治。让她在床上瘫几个月,逼着李寡妇把四亩地卖给他们。这种病情你是知道的,并不是让人瘫几个月就算了事,一旦毒入骨髓,恐怕一辈子就难以下床了。几年之后,丢掉性命并不是没有可能的。你说这事我该咋办?几天来我思前想后,找不出对策,故不便言谈。”


     “惨无人道的家伙,难道他们就不怕苍天报应吗。此事你不必烦恼,咱俩共同操心,想个两全其美之计,既不让对方看出破绽,又不让老嫂子瘫痪。老嫂子才还不到五十岁呀,好歹有一双手能帮助儿媳妇把孙子养大。”


     “我也是这样想的,只苦于我心急如焚,一时半会儿想不出个好法子来,夫人有何高见请指教一下。”
     苏先生深知自己的妻子向来沉着稳健,眼下这档子事她既然已经看破,肯定是有了主见。所以他说完话后,用期待的眼神看着刘清萍。


     “夫君,我认为郎中们平时行医把脉,治病救人是拯救苍生。而为将者用兵打仗,解民于水深火热也是拯救苍生,两者是一脉相通的。攻病魔和攻敌营一样,根据不同情况,都需要区别对待。有时间要摇旗呐喊鼓舞士气;而有时间则需要偃旗息鼓暗渡陈仓。这就叫斗智斗勇。就说咱面临的这事吧,我认为也要跟他们斗智斗勇,我觉得此事可分三步来走,方能万无一失。为妻说出来,可供夫君参考。”


     “夫人不必过谦,只管讲来。”苏先生面带喜色。


     “第一,先来个瞒天过海。咱把真相告诉常大嫂知道,让她明里装作病重,暗中咱让她尽快康复,并对外声称病情一天不如一天。


     “第二,再来个金蝉脱壳。让李寡妇找着东家那老家伙,主动卖地,把钱抓到手里牢靠,只要有了钱,到哪儿都会有地。他们得住荆州后,会只顾高兴,就不会把老嫂子看恁紧了。


     “第三、三十六计走为上策。等过几天,让小林娘放出口信,说苏先生治不好我们的病,只得到别处求医,趁这机会离开此地。到那时,咱把那五十块银元和老嫂子所用药物备足,让他们远走高飞。我就不信,两个大活人养活不了一个小孩子。只要留住了青山在,就不怕将来没柴烧。”


     刘清萍的一番话说得苏先生心服口服,他不免连声叫好。于是两人商定。由刘清萍出面周旋此事,务必让李寡妇一家三口逃出这个是非之地。


     在苏先生夫妇的帮助下,李寡妇一家三人顺利地离开了刺林寨。她们来到大山深处的一个三省交界的地方——荆紫关落住了脚。凭着四只勤劳的手,过着省心的日子。一开始日子过得苦一些,但心中是甜的,因为她们的常小林一天天地长大。每天看到小林子时,婆媳二人眼前无不闪亮着希望的曙光,此时此刻,他们别无它求,只求着常小林成人之后先去报恩然后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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