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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城】沃血荒原(第十章)

作者:肖吟   创建时间:2016-05-26 00:00   阅读量:10864   推荐数:0   总鲜花数:0赠送列表   字数:4241

                            沃血荒原(第十章)

   说是地窨子,实际上就是隐蔽极好的地窖。地窖不大,也不是很深,下面有很多茅草,显得很软乎很干燥。一个人躺下很宽敞,两个人都很挤吧,这一下子躲进去五个人,是怎样的状况就可想而知了。当地窖的盖子关上,整的地窖一片漆黑。地窖不是很深,李秀姑站在地窖里也是直不开腰,只能猫腰站在那里,屁股还是不小心碰在别人的头上,黑暗中只听一个人低声说:“坐下吧。”
   李秀姑慢慢坐下来,胳膊肘不小心碰到后面的人的身体,只听那人“哎哟”一声,显然是碰到这个人的什么地方了,李秀姑稍稍一转身,另一个人也是“哎哟”一声,声音虽然很轻,在这个小小的地窖里,无异于一声炸雷。李秀姑知道,身后的两个人都受伤了。李秀姑再也不敢躲闪,只能缓缓坐下来,她只觉得坐在一个人的怀里,那个人身子微微一颤,轻轻呼出一口气,一股汗臭味和一股李秀姑也说不上来是什么样的味道,钻进李秀姑的鼻孔,不知道为什么,李秀姑只觉得身心一荡,神智瞬间的昏迷,李秀姑只觉得脸上热辣辣的。李秀姑想起来了,这就是男人的味道,李秀姑在老爸和弟弟六子身上闻到过。这个人温热的哈气就吹在李秀姑的左脸上。
  李秀姑身后的男人稍稍活动一下,李秀姑这才坐到干草上,整个人就在这个人的怀里。
   这个人就是三公子翟彪。第一个出声的人不是翟彪,第二个人才是翟彪,当李秀姑坐下来的时候,再次碰到翟彪的伤口,翟彪只是倒吸一口凉气。说来也真怪,到底是什么时候受的伤,翟彪自己也不清楚。直到李秀姑的胳膊肘正好撞在伤口上,翟彪才情不自禁的叫了一下。翟彪想自己摸一下伤口,只因为地方狭小,举在半空中的两只胳膊就是无法放下来,他又不敢动,生怕一不小心碰到不该碰到的地方。
   这个地窖距离翟彪他们打仗的地方真的不远,不一会功夫,就听见外面吵吵嚷嚷的,知道是追赶那个小孩的鬼子和伪军,这一下子地窖里的人都把目光转向了地窖口,屏住呼吸,捏紧了手里的钢枪。翟彪和李秀姑也几乎将头扭向地窖口,两个人的脸几乎贴在一起,谁都没有去注意这些,都把目光定在那里,手里的枪把子都捏得有些汗湿。外面重归寂静,地窖里的人这才长长出一口气。就在两个人都放松的一瞬间,两张脸碰在了一起。这一瞬间的碰撞,在两个人的心里所产生的感觉也就不一样。李秀姑感到很羞涩,心里荡漾起丝丝的春潮,虽然李秀姑不懂得什么叫做浪漫,那种感觉在心底里升起一股暖意,总是觉得有一丝温热在血管路游走,甚至燃烧,使李秀姑觉得,那种燃烧渐渐涌到脸上,整个一颗心就像在嗓子眼上“突突突”地欢快着,激荡着。李秀姑没有动,也不敢动,甚至也不想动。翟彪和李秀姑就不一样,翟彪毕竟是上过学堂的人,所接触的男男女女的思想要相对开放一些,再加上张云娇的死缠来打,两个家庭的默认,翟彪早已经把张云娇当做了自己的妻子,尽管还没没有过肌肤之亲。翟彪接触的女同学不少,像这样近距离的接触还是第一次,就连张云娇也是没有过。这种感觉很微妙,很温馨,在翟彪的心里也引起了小小的震撼。这样的环境里,如此的亲密接触,虽然属于无奈,翟彪的心里多多少少有些期待,到底期待什么,翟彪又说不清楚。李秀姑吹气如兰,淡淡的体香,一阵又一阵钻进翟彪的鼻孔,使翟彪有些晕眩,感觉的有一丝温热发自丹田,慢慢的上移,最终在脸颊释放。
这样又相持了将近二十分钟,翟彪轻声问:“怎么样?出去看看?”
  “嗯!”
   李秀姑轻轻答应一声,她没有动,就想这样再呆一会,甚至是一辈子都这样。地窖门打开的一瞬间,李秀姑没来由的一声叹息,这一声叹息划过翟彪的脑海,就像是一枚石子投进翟彪的心湖,荡起一圈一圈的涟漪,层层叠叠的细浪,向外扩展着、扩展着……
  翟彪是最后一个走出地窖的,站在地窖门口的李秀姑蹲下身,向翟彪伸出了右手,翟彪也伸出了右手,只是轻轻的一伸手,翟彪就感觉到右侧胸部钻心的疼痛,翟彪微微皱一下眉头,无奈地放下右手,又伸出左手,李秀姑又伸出左手,两只手一起将翟彪拉出地窖。
  “受伤了吗?伤在哪儿啦?我看看!”
  李秀姑的三句话像连珠炮一般,关切之情溢于言表,这个连珠炮轰得翟彪有些不大自然。这些微妙的感情变化,只有他们两个人明白,其余的人都在紧张地注视周围的情况。
  翟彪的右侧上衣口袋上,有一小洞,这是子弹的杰作,整个衣襟都被鲜血染红了。不知道是在地窖里憋闷的太久,还是什么原因,翟彪脚步有些踉跄,如果不是李秀姑扶住,翟彪就会跌倒在地,其他三个人见状赶紧围了过来。翟彪昏昏沉沉要睡过去,李秀姑用手轻轻拍打翟彪的脸蛋,说道:“不许睡,不许睡!”然后吩咐说:“背上他,我们赶紧回去。”
  这个时候,六子身上背一支老洋炮,手里拎一支快枪也跑了回来,于是,留下两个人掩埋同伴的尸体,其余四个人快步向村子跑去。
  一行人赶到十二窝棚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
  十二窝棚被洗劫一空,还被刺刀捅死十八九个乡亲,都是老人、妇女和孩子,还有十七个男人被抓到双龙集修工事去了,这其中就有李秀姑的父亲李俊。
  将翟彪放在炕上,李秀姑用剪刀剪开翟彪的上衣,用棉花擦掉身上的血迹,这才看见一颗子弹头就镶嵌在翟彪的胸脯上,只留下一点点,李秀姑试着用手拽了一下,纹丝不动,许是疼痛的原因,翟彪的身体抖了一下,慢慢睁开了眼睛,问:“这是哪儿?”
  “这是我家,你受伤了,你得忍一下,这颗子弹可能在肋骨上,得拔出来。”
  翟彪“嗯”了一声。没有称手的工具,李秀姑反而不知道该咋办了,想了一下,李秀姑俯下身子,用牙齿叼住子弹头的尾部,试了几次之后,才拔出来,上了金疮药,包扎完毕。
  翟彪了解日本的三八大盖,穿透力强,往往会形成贯通伤,这颗子弹滞留在这里一定是有原因的。翟彪忽然想起爹爹的遗物,那个纯牛皮制作的烟盒。这个烟盒是翟虎在天津花钱为爹爹制作的,轻巧、别致、美观。在整理爹爹的遗物的时候,翟彪把烟盒拿在手里,看了老半天,最后装在上衣口袋里,留作纪念,没想到,就是这个牛皮烟盒,减缓了子弹的速度,没有形成贯通伤。
  处理完翟彪的伤口和其他人的伤口,六子他们也会来了,李秀姑这才想起回家这半天也没见到父亲,就对六子说:“你出去找一下,咱爹上哪去了,我给你们做饭。”
  工夫不大,六子就跑回来,声音有些哭腔,说:“接,咱爹叫鬼子抓去修工事去了。”
  听到姐弟俩的对话,翟彪就喊姐弟俩进来,翟彪安慰道:“大叔是被抓去修工事吧,不要紧,暂时还没有生命危险,不要急,然后咱们再想办法。”
看见六子,翟彪忽然想到了五匹战马,就问道:“马呢?”
  “让我打跑了。”
  “唉!”翟彪叹息一声,忽然想起了家,想起了张云娇。


   都说老马识途,还真的不假。最先发现战马回到马棚的,正是马倌王小个子。
   在三姓庄,谁都知道三公子翟彪带领四个人离开了家,这五匹马正是五个人的坐骑,战马回来了,这五个人呢?怀着这个大大的问号,王小个子急急忙忙去找翟龙。
   王小个子今年四十三岁,在翟家也是刚刚当上马倌。王小个子无家无业,无牵无挂,十五岁就来到了翟家。王小个子八岁就父母双亡,他一直沿街乞讨,四处流浪,那一年的秋天,王小个子正好碰见收租子回来的翟青山,为了躲避马车,王小个子险些摔倒,翟青山看他可怜,就把他带回了翟家庄,本打算给他吃顿饱饭就打发他走人,王小个子一下子就给翟青山跪了下来,因此,也就留在了翟家庄。王小个子年小体弱,一直在厨房帮忙,后来正式拜师学艺,二十三岁起就在小灶,二十年了,一直没有离开过小灶,和翟家的公子小姐都相当的熟悉。那一天留下来的三个厨师就有他一个。
   翟龙还没有吃饭,赶紧跟在王小个子身后想马棚走去,刚出门就碰见了张勇,于是,三个人一起来到了马棚。
   五匹马正在马槽上吃草,翟龙来到枣红马前,一只手抱住马头,将脸蛋贴在马脸上,两行热泪滚滚而下。翟龙在心里祷告:弟弟,千万别出事啊!
   这些天来,翟龙一直处在紧张和痛苦中。家里的巨变不但使翟彪迅速成熟,也使得翟龙更加沉稳老练。翟龙清楚这些人心里头都想什么,他不能有所表现,不然的话,局面就很难控制。在这里的心里,也和大家伙一样,恨不得生吃了于三绺的肉,活剥了于三绺的皮。可是他不能啊,老父亲仙逝,他就是大掌柜的,他要为这个家负责,这个家还有三十几条人命捏在他的手上,令他不可胡作非为。
   张勇走上前来,用手拍拍翟龙的肩膀,安慰说:“吉人自有天相,相信翟彪不会出什么大事,坚强一点,大伙可都看着你啊!”
   张勇的话说得语重心长,既是安慰翟龙,实际上也是在安慰自己。翟彪是张勇最得意的门生,也是他将来的乘龙快婿,张勇能不惦记?就是真的惦记,现在天色已晚,想出去寻找,也要等到明天再说吧,于是,张勇又劝慰道:“人是铁饭是钢,有什么事情咱们慢慢商量,没有过不去的河。”
  “好好照料着几匹马。”
   翟龙吩咐一句,就和张勇回到了家里,屋里已经聚满了人,看见翟龙和张勇一前一后进来,都把目光集中到翟龙的脸上,想一探究竟。
   翟龙阴沉着脸,一屁股坐在炕沿上,随手拿起烟笸箩,拧了一锅烟,拿出火镰点着,“吧嗒吧嗒”抽起来,屋里的空气异常的沉闷。还是翟虎沉不住气,问道:“大哥,你什么打算?”
   翟龙还没有说话,张勇就接过话茬,说道:“翟彪现在是啥状况我们都不知道,就是想探听消息,也要等到明天吧。我知道现在大家心里都不好受,还是去吃饭吧,一会翟旺他们回来,大家还要忙活一阵子,好不好?”
   谁都没有在说什么,人们逐渐散去,张勇也要走,翟龙就说:“叔,在这里吃吧,一会有事和您商量。”
   “不啦,我的回去看看我家的小祖宗,一会和你陈叔一起过来。”
   现在的翟家免去了很多规矩,翟龙这屋人口也不多,翟龙家三口,翟虎和小辣子柳芸,还有一个丫鬟、一个老妈子、一个厨师。老妈子和厨师是一对老夫妻,孩子都在翟家庄,小丫鬟是老妈子的娘家侄女,原先是老太爷房里的,到了这里,管家临时调配的。一家八口人坐在一张饭桌上吃饭。翟龙问道:“二弟,你啥时候走?”
   “大哥,现在三弟没消息,我怎么放心走?过几天再说。”
   小辣子柳芸说:“要走你自己走,我留在这里。”
   “你添什么乱,和我一起回去。”
   “姐姐就要生了,你留在姐姐那里,安心照顾姐姐,到时候我和三弟一起去,为家里人报仇。”
   翟龙和翟虎都清楚,柳芸所说的报仇有两层意思,一个是翟家的事情必须有个说法,再一个就是她家里的血海深仇,也只有她自己来完成。
   “那……”
   “二哥,这一辈子能遇见你是我柳芸的福分,能做二哥的小妾,我也心满意足了。二哥你放心,我生是翟家的人,死是翟家的鬼。”
   这个时候翟龙说话了:“就让柳芸和那三个丫头在一起吧,也好有个照应,你还是明天就走吧,弟妹那里也需要你。二弟,你记住一点,翟家不能都死绝了,要留一条根。”
   翟龙说这话的时候,脸色很阴沉,牙帮子咬得很紧,能看见根根暴起的青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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