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苦瓜是很乐意把自己的风流韵事来个竹筒倒豆子,抖个底朝天的。之前的扭捏不过是吊人胃口罢了。在众人的嬉笑怂恿下,他掏出一包七块钱的“软金圣”散了一圈,他们虽然嘴里骂骂咧咧着嫌烟差了,还是接在手里等着苦瓜亲自点上,然后在烟雾的笼罩下听着苦瓜讲诉他的风流史。
苦瓜圪蹴在砖地上,鬼鬼祟祟地环绕一圈四周,相准桌角垃圾桶疾射一口浓痰,才开始涨红着脸讲诉自己的风流史。他说,这一切要归功于矮子教会他玩微信。这个娘们就是微信里摇出来的,之前还摇出来过两个。这让其余几个有家的男人羡慕嫉妒恨,一个个上前拧他一把或者赏他一记老拳,当然都是打闹而已,并未用力。苦瓜晓得这是同性之间的友善之举,等同于他在女人身上的爱抚揉搓。
他嘿嘿地直笑,并不刻意躲闪。只等大家闹够了,才接着往下唠。他告诉大家,摇出来的第一个特水嫩,年纪只有三十五、六,皮肤白、屁股肥、奶子大、五官也不错,打扮时尚,模样妖冶,还是个女光棍。遗憾的是这妖精路远,在离本地五十里的上辖城市,睡一次要榨他好多钱财,有些承受不住。
第二个是本地一下岗女工,男人外出务工挣钱养家,女的在家带孩子。玩微信既能解决男人不在家时的生理渴求还能顺带捞几个零用钱,何乐而不为。但这个女的苦瓜不中意,嫌她躺着时像块死木头,不太来事儿,身上还有着一股浓重的狐臊味。
说到眼下这一个,他分明表现得很满意。他绘声绘色地回味起昨夜的风流账,一扫平时的木讷而拙舌。旁听的人逐渐多了起来,一个个伸长脖子听得津津有味,还时不时地要插个话,问下细节。苦瓜并不介意,有答必问,还比手画脚,努力试图还原昨夜春光,害得一众听友口干舌燥,心脏咚咚地直敲鼓。
原来,螃蟹只是他刚认识没几天的微友,恰是那天下班前开班务会的时候,老马在台前口若悬河地做着工作总结,他嫌老马太啰嗦,心血来潮悄悄拿手机摇了摇,结果摇出这么个活宝来。大家就追问,她怎么活宝了?苦瓜探头探脑望了圈四周,并未解释只是很权威地补上句:她本来就是很活宝的嘛。
接着他又说,当时自己看见她相片还有些嫌她不起眼,黑瘦黑瘦的,招呼都有些懒怠打。倒是人家女的主动,在对话里又端茶又递水的,他也就不好意思不理人家了。没想到随意一聊,发现这人特别可人心,说话知冷知热,尤其善解风情,挑逗男人的本领特高强。
这时又有人插话了,问他咋挑逗的?他赧然一笑,做了个暧昧动作,显得猥琐而下流。反正这些人想听的就是这些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东西,于是一起发出轰然大笑。
还没说完,上工时间到了。苦瓜在矮子、老高和驼子的簇拥下神气活现地回到车间。急慌慌地把各自手头的工作做做完,四个人又蹲在车间僻静处继续唠中午未来得及唠完的话题。车间里不许公开抽烟,大家只能忍着烟瘾听着苦瓜的快活事过瘾。苦瓜说他做梦也没想到这个女子这样主动约炮。相见之后整个过程又那样的“杀火”。在众人灼灼的目光注视下,他压低声音却比比划划为“杀火”这个词做注脚,于是大家相视大笑,纷纷伸出大拇指,夸赞那女子螃蟹的确杀火、过劲,并遗憾着自己怎么在微信里就遇不见这么一个杀火的娘们来。
三
没多久螃蟹就把铺盖卷搬到了苦瓜的烂窝里,公然同居起来。苦瓜因而过上了回家有热饭,躺下有女人暖热被窝的幸福生活。其实螃蟹并未离婚,她的男人在一次意外事故中丧生了劳动能力,成了半残废。挣不了钱养不了家,性能力又明显减退,在家里的地位也就一落千丈。螃蟹的绰号可不是凭空而来,完全是凭着为人泼辣、蛮横、加上特别风骚,见男人就如螃蟹那般生出一股巨力牢牢钳在怀里的特殊本领,才获得此项殊荣。
打了大半辈子光棍的苦瓜对此并不讲究,也丝毫不以为意。可能心里还有些沾沾自喜,别人的老婆不睡白不睡,谁要她自己上赶着来的?在工友们的撺掇下,得意洋洋的苦瓜还真的请全车间的工友们暴搓了一顿,很像是那么回事地为自己和这位有妇之夫办了场貌似婚礼的酒席。
接下来的日子,苦瓜不再整日挂着张苦瓜脸,而变成异常活跃分子。通常他会见人就发一支十三块钱一包的“利群”,吸引得大家围着他坐了一圈子人,才开始汇报昨天战果。在逐日的性事演讲过程中,他已历练成讲故事高手,知道怎样去吊听众胃口,也知道怎样去煽动大家听讲的热情。于是,全车间无论男女,对他的性事均了如指掌。昨天做了几次,是在哪里做的,具体使用了哪些招数,全都熟稔于心。讲的人过瘾,听的人也过瘾,全都在哈哈一笑中忘却现实中那些纷杂琐事与烦恼。
渐渐地,苦瓜在全厂声名大噪,可谓无人不识无人不晓。就在大家对苦瓜这个老光棍满怀酸醋之意的时候,苦瓜自己却再度深陷烦恼之中。
首先是源于身体的透支。一头牛(还是一头特别壮实的牛)耕一块地本来完全没问题,可螃蟹这块地是盐碱地,任你多少水浇下去她仍然是一副干渴得要死的模样,永无餍足。还有一样特别让他讨厌的事情就是,每次完事后,螃蟹必定要做一大碗荷包鸡蛋煮肉片汤给他喝,烧菜也总是烧一大碗油腻腻的猪蹄子逼着他吃下去,不吃就一屁股坐地下耍赖、打滚,把个本就黑瘦的屁股和肚皮滚上一层黑灰,让人看着好不舒服。你说见天地吃着鸡蛋肉片汤,外加油腻腻的猪蹄,能不反胃吗?害得他现在只要听见肉字就直犯恶心。
其次是源于金钱的透支。这女的来到家以后,自己在厂里打工赚来的钱全部拿回家去养老公儿女,花销的全是苦瓜一个人的工钱。如果光吃点喝点买几身新衣服,倒也花不了几个钱,苦瓜一个单身汉也没多少人情可走,不至于和螃蟹计较。问题是螃蟹一来就以女主人自居,把他的工资卡和存折全哄走了,害得他在厂里打个平伙都要缩手缩脚,很不爽气。
最后,是因为螃蟹不肯答应给他生个儿子。苦瓜心想,既然你都搬过来和老子同一个锅里搅和,把钱财全部搜刮一空,分明是担了这个家女主人的角色。在其位就得谋其政,给老单身生个儿子传续香火是理所当然。不然你凭啥把人当老公支使啊?光要钱要色,岂不是女土匪行径?
在搭档老高的剖析下,苦瓜觉得自己真的要多存一个心眼,决不能让她把自己的身体和钱财掏空,然后拍拍屁股找下家去勾搭祸害。
四
晚上干事的时候,苦瓜把螃蟹死死地压在身下,等她爽得呲着嘴直吸冷气的时候突然收枪不举,任她在身下打滚求饶,嘴里喊着心肝宝贝也不为所动,非逼着她答应给生个一男半女,否则就一刀两断,留下钱财,干净出户。
螃蟹身子烧得像一捆已经点燃的柴火,不得不顺口答应苦瓜的逼迫,骗得苦瓜心花怒放,卖力地把她好好伺候了一夜。这一夜下来,把苦瓜累得灵魂出窍,再也顾不上请假一天会扣上多少工钱,翻身下马就睡得如死猪一般。
这一觉睡得是昏天黑地,醒来的时候已是下午四点多钟。因为螃蟹是长白班,他也没在意,自己起身到厨房里找吃的。平时冰箱里总是会有一碗做好的红烧猪蹄,拿出来高压锅炖炖就好,一般还会有切好的肉片。今天见鬼了,除了昨晚吃剩的一坨冷饭,啥也没有。
看看离螃蟹下班的时间也不远,苦瓜也就懒得动手,随意抹了把眼屎糊糊的脸,点着一根软金圣往隔壁强仔家里看人打麻将打发时间。
苦瓜好赌,一看见麻将就忘了时间,直到大家散场才慢吞吞往隔壁自己屋里回。奇怪的是到了下班时间螃蟹咋还没有回来烧饭给他吃?往常她可是一下班就急着买些好吃的回来做上几个营养大菜,非逼着他吃光才会开心地放过他的。今天这是怎么了?
苦瓜捅开门,掏出手机给螃蟹打电话。第一个电话响了半天没人接,第二个再打过去接通了一下随后告知对方正在通话中。这时苦瓜已有预感,知道大事不好。紧跟着再打,电话已关机。
苦瓜慌手慌脚跑到藏存折的地方,发现果然如他所料啥也没有了。旋即拿起自己的手机,查银行卡余额和支付宝余额,发现也被取得空空如也。这下顾不得肚子饿,骑着电瓶车就往螃蟹乡下老屋里赶。
五
螃蟹嫁第二个女儿的时候,苦瓜曾经老着脸包了一千块钱相跟着到她家喝过一顿喜酒,见到过螃蟹的跛男人。一个黑瘦、刮骨条精的小个子男人。记得当时苦瓜在这个男人面前还有着几分优越感,好像自己送了一顶带颜色的帽子给对方戴,是件挺骄傲的事情。
今日再见,那个跛男人没给他好脸色,抗着扫把撵他出去。若不是他见机得快,拔脚就逃,只怕等族人闻声跑出来,非把他吊起来痛打一顿不可,那时候别说钱拿不回来,只怕小命也要玩完了呢!
返回城里的时候,天已墨黑。一路冷风把饿了一天、滴米未进的苦瓜吹得涕泗横流,加上天又凑兴,下了一场雨,在苦瓜的苦脸上布满了沟沟壑壑,到最后他自己也分不清究竟是泪水还是雨水。
螃蟹仿佛突然从人间蒸发了。尽管他和厂里请了几天假,专门守候在螃蟹的厂门口,也没能看见螃蟹的人影儿。问相熟的姐妹,都说不知道螃蟹跑哪去了,听说已经辞了职。不死心的他还在附近的化工厂一家家地打听,均未能打探到螃蟹的下落。
人财两空的苦瓜成为厂子里的笑柄。每天排队吃饭的时候他都能感受到无数双带着肆意耻笑的目光烙在他的脊梁上。那阵时间他真想把自己的脑袋往裤裆里钻。
辛辛苦苦积攒了十几年的钱打了水漂,老婆也不知猴年马月才能娶上了……即使是这样,他仍然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恨螃蟹多一点,还是爱螃蟹多一点?
他想尽一切办法找螃蟹,最终以失败告终。后来在工友矮子的指点下,换了一个新的微信号,到朋友圈里偷了一个帅哥的相片做头像,申请加螃蟹为好友。不知螃蟹是不是没用那个微信号了,申请过几次也不见答复,朋友圈的内容也停留在那个惹事的夜晚之前。
螃蟹就像他人生原野上刮过的一场最猛烈的风,又像是八月十五的钱塘江潮,铺天盖地地袭来,把他打得粉身碎骨,转瞬又退得了无痕迹。
苦瓜又成为孓然一身的老光棍。虽然他依然爱摇微信,依然和所有愿意和他约炮的女人开房,寻求肉体之欢。可是,那种可以惊天动地、摧枯拉朽的激情却再也找不到了。他感觉自己遗失了什么,就在那个燃尽他一生激情的春夜,他与一位外号叫做螃蟹的女子就此失散。
六
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年关将近的时候,螃蟹突然通过了苦瓜新微信号的好友请求,立刻在他已渐趋平静的心里掀起滔天巨浪。
奇怪的是,她虽然加了他,却不曾说过一句话。无论他是如何小心翼翼,用满是错别字和语病一大堆的句式和她聊天,她从没有回过一字半句。这让苦瓜异常苦闷,整个人愈发变得像一只真正的苦瓜。
这个年是苦瓜有记忆以来最苦闷的一个。他买了台电脑搁家里,几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守着电磁炉给自己做个简单的火锅,整个二两老酒浇浇愁肠,剩余的时间就是用电脑一部部地放毛片。整个春假,他都是在苍井空的安慰下进入黑甜的梦想。
在梦里,他总是和苍井空在干着好事,可每次做到最后的时候,让他发出酣畅大叫的人仍然是黑瘦、不起眼的螃蟹。
后来,有很长一段时间他认为自己病了,即使是最美最性感妖娆的苍井空老师也唤不醒他的性意识。他的身体连同他的思想,全部变成了一只老苦瓜,挂在他的命运之藤上空自摇摆。
再后来,工友矮子自告奋勇给他张罗了一门亲,那个女人咋看之下和螃蟹真有那么几分相似,也是黑瘦黑瘦的。女人是矮子丈母娘家的远方亲戚,前夫死于一场车祸已有七八年,据说身体有些毛病一生未曾生养,收养的一个女孩长大了嫁人却不知为何再也不曾回家看过养母。矮子一直内疚着教会了苦瓜玩微信,玩出个倾家荡产,玩出个雄风不整。在丈母娘家听说女人要找个男人过老的消息,赶紧找上女人的门,愣是把苦瓜吹成了一朵花,举世无双的好男人。
苦瓜无可无不可,反正他对女人已经不感兴趣。娶谁或者不娶,均无太大差别。不过矮子说得也对,放个女人在家里,做做饭、洗洗衣裳也是好的,起码冬天还可以暖暖被窝,说说话,生病了也有人端个茶递个水什么的。
女人没要苦瓜破费一文钱,反而带着一笔不菲的嫁妆嫁了过来。俩人睡在一张床上,可是任女人怎么撩拨,苦瓜的身体也是偃旗息鼓的,没有半点儿声息。
幸好女人守寡多年,习惯了清心寡欲,除了有点悻悻之外倒也不曾过于为难苦瓜。
日子,也就如此平淡如水地度过,丝毫不起波澜。这对名义上的夫妻,既不争吵也不亲密,就像是同住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
苦瓜觉得自己的一生应该就是这样地度过了,状如院角那一坛纹丝不动的死水。
一个春日,陌上花开。女人突发奇想,要他陪着去乡村挖些水芹菜回来包米粿吃。女人难得开口他自是不好拒绝,推上摩托带着女子去了乡间。
在一条乡间土路上,意外地与失踪日久的螃蟹狭路相逢。那时的螃蟹依然黑瘦,胸前的奶子依然左右晃荡。
苦瓜设想过无数次的相遇:或哭或笑或怒或骂……唯独没想到过,再见已如陌路。在他们彼此擦肩而过的瞬间,苦瓜突然感觉自己打破了螃蟹加诸己身的魔咒。
无所谓爱恨。发生过的一切且当是人生的一场必修课。而真正属于自己的人,始终在身边,不曾远去。
这一刻,他的身心默默地涌动起一股春潮。惊蛰已至,一声春雷由远及近轰隆隆地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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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邹冬萍,女,一个生于外省、长于外省的乐平女子,一个试图将自己的名字与灵魂安放在文字里生根发芽的痴女子,喜欢追梦、勇于追梦。江西省作协会员,2015年江西省青年作家改稿会学员。网站签约作家。作品零星发表,散见于全国各地报刊期刊。有作品入选n各文集。有诗作获得零星小奖。
通联:江西省乐平市金汇兰庭18栋7048室邹冬萍 邮编:333300 电话:13979867867 邮箱:2897972142@qq.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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