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园往事丛书》第一部
文/常振田
第十七章
恶东家联手害百姓 游击队抢粮救众生
早春的晨雾散去的缓慢,直到半晌时分太阳才露出了云层,一时间湿漉漉的天地间闪烁着金色的光环。田野里春光明媚,小草的身上披满了露水珠子晶莹剔透,如同洒下了一层珍珠,在阳光的照射下银光闪闪,让人目不暇接。大路旁,草地上五颜六色、刚刚绽放的花骨朵散发出淡淡的清香。眼前的大地仿佛就是一座万紫千红的天然花坛,把这块古老的黄土地装点的春意盎然。沈家儒不由得举目四望,远处杨柳吐翠,近处粉蝶飞舞,使人感到春风的柔和,不仅想到南宋志南和尚的诗句:“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
此情此景再加上此时的心情,让沈家儒感慨万千。他吸收着湿润的鲜空气,脚踏着新生的芳草地,回忆着走过的曲折路,展望着美丽的好前程,不由得心潮澎湃,难以平静,脑子里究竟是压力、高兴还是紧张、激动,自己也说不清楚,反正使得他那颗火热的心在咚咚乱跳。片刻之间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肩上的挑子是千斤重担,自己面临的事业任重而道远。
想到这里,沈家儒下意识的用双手压在自己的胸前,其目的是想以此来平熄一下自己乱跳的心脏,可猛然之间却碰到怀中揣的那三本书。他立即停下来,一屁股坐在草地上阅读起来。书中那些论段,那些观点可以说全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像雨露甘泉一样滋润着他的心田,同时又像是一座座灯塔照亮在他的面前,他如饥似渴,不知不觉看到了午饭过后。
沈家儒抬头一看,太阳已经偏西,于是赶紧合上书本,揣在怀中。迈开大步回到商行,简单的吃过午饭。从下午开始,一连几天一头扎在书本里认真学习。他看了一遍又一遍,笔记写了一本又一本,直到书中的大部分道理基本弄通才算罢休。
在此后的日子里,他边学习边请教,带着不懂的问题去找吴用之帮助,什么“共产主义的三个组织部分”了、“巴黎公社精神”了、“无产阶级的政治纲领” 了、“农村武装暴动和红色游击战争” 了等重大问题都有了非常清晰的认识。
吴用之那渊博的知识,令沈家儒为之赞叹,他把共产党的根本宗旨,党章党纲、方针路线、责任义务和组织纪律等问题向沈家儒讲解得清清楚楚。尤其是结合当前的农村实际,对毛泽东《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这篇文章的解读,更使沈家儒受益匪浅。因此,他暗下决心,在今后的斗争实践中,自己一定要遵照共产党毛泽东的路子走下去。手中这几本书便是思想武器,只等着首先武装好了自己,再去武装清风寨的兄弟,通过自己的努力,一定能把这帮年轻人培养成红色武装,了却兄弟们报效祖国、拯救百姓的雄心壮志。
淮水镇是个富饶的山乡古镇,这里不但有山、有水、有树木,而且还有肥沃的土地。多年来老百姓们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过着美满的生活。淮水河流像母亲的乳汁一样哺育着这一方生灵。可是,从晚清时期开始,因官府的腐败黑暗和地方小吏的残酷剥削,这里的老百姓鸡犬不宁,民不聊生,一直挣扎在水深火热之中。多少年来,靠着这一河清水的滋润,这一方土地上的庄稼从来没有绝收过。谁知道这几年却邪了门,老天爷净和穷人作对,一连三年持续干旱,太阳烤的遍地直冒青烟。淮水镇方圆几百里的良田里寸草不生。小河断流、坑塘干枯,村子里的水井全都见底,只有那淮水河里自然形成的响水潭中才有些水,这丁点河水只能保住一河两岸的百姓不被渴死,谁还舍得去浇庄稼。再说了,粮食绝收无米下锅,光有水喝咋能保住性命呢?可怜那些老年人一饿急就喝水,只喝的浑身浮肿。因此这几天村子里被饿死的人数在不断的增多。
眼前没被饿死的人,完全吃的是树叶子。村子里能吃的树叶子已经被拉完,人们只好去山上拉,山坡上那些榆树叶、刺槐叶、葛花叶全被拉成了光树条子,这一方的村寨到处一片凄凉,人心惶惶。
这一天早上,沈家儒早早的起了床,他抬头一看外面还是一团漆黑,时间尚早,只好又躺下来。刚一闭眼耳边响起了声嘶力竭的哭声,揪心的哭声,在这清静的早晨听起来让人毛骨悚然,不用说这是又有人家死人啦。沈家儒的情绪随着哭声一落千丈,他再也躺不住了,立即起床,打算到附近的村子里去转转看看,做到心中有数,以便向区委汇报情况。洗涮完毕后便出了商行的前门,刚走到街上,忽听得大街的东北角人声鼎沸、吵闹不休,仔细听起来中间还有人在骂娘,不知道这大清早的发生了什么事情,沈家儒决定去看个究竟。
向北走穿过十字街再向东一拐,来到了众人聚集的地方,原来,在祁驷民 “三江粮行”门前的广场里,已经是人山人海。老百姓从鸡叫时就来排队买粮,可是到天明一看,粮行门前的牌子上却写着“粮已售完”,人们又到其他四家的门前一看,同样挂着这样的牌子,同样是人山人海。人们异常愤怒:“这不是屁话吗?谁能相信。人们都知道,自开春以来,淮水镇这五家粮行,从没卖过一斤粮食,怎能说已经卖完呢,这不是垄断市场、抬高市价大发灾荒之财吗?老百姓为了活命必须有粮食才行,你们想要抬高市价也可以,可你总得出售粮食啊,干嘛联合起来将粮食一压到底,完全是想置人于死地嘛。”人们越想越生气,越说越生气,最后大喊大叫骂声震天,这声音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股声势浩大的控诉怒潮。
沈家儒在人群后面观察了好一阵子,他的心里很不是滋味。眼前这么大一群衣不遮体、骨瘦如柴的穷苦人为了活命是何等心酸,他们拿着自己拼命挣下的钱,却买不来保命的粮食,究竟是一种什么世道,这些恶霸地主、土豪劣绅联合起来,封销粮食, 妄图置人于死地,用心何其恶毒也,如果再持续个十天半月的话,这一方圆岂不是尸骨遍地了吗?不行,这种局面必须马上制止,真不行了要采取强硬措施,逼着这些家伙们拿出粮食,保住老百姓的生命是头等大事,我得赶快找吴用之书记商议一下。想到这里沈家儒转身向吴家庄走去。
心里着急,沈家儒大步流星直奔吴用之的住处,可是太不凑巧,吴先生已经五天不在家了,吴夫人一看是自家同志便说出了实情。原来早在五天前,吴用之前往桐柏山参加边区工委召开的工作会议,党将对边区的对敌斗争做出重大部署,估计明天晚上才能到家,沈家儒只好告辞。
回家的路上一直思考着吴夫人的话,沈家儒觉得,既然边区工委能召开会议,说明张星江书记没有出现意外,这样一来,边区工委肯定会对当前的对敌斗争,做出详细安排的。那么工委做出重大决策前的这两天,我何不把清风寨的弟兄们组织起来学习一番呢,这不正好是一次战前的大动员吗?况且他们一直渴望了解共产党的政策,如果将毛泽东有关农民运动的一些精辟论述读给大家,再把党对当前白区农村,如何开展武装斗争的重要指示宣传给大家的话,那么在清风寨将会产生一股强大的精神力量,这对淮水镇下一步开展抢粮暴动及其他工作,无疑能奠定良好的基础。对,就得这样干。沈家儒主意打定,第二天早饭后,他到中原镖局叫上常陪侠,两人一同快马加鞭奔向清风寨。
这是沈家儒第一次在清风寨众弟兄中畅谈国家大事。他从“甲午战争”谈到“马关条约”从“垂帘听政”谈到“戊戌变法”,从“八国联军入侵”谈到“义和团运动”;从“武昌起义胜利”谈到“袁世凯下台”,又从“孙中山的二次革命”谈到了“蒋介石的4.12政变。”沈家儒结合实际,深入浅出,把中华民族的这段苦难史真实的呈现在众人面前,而他自己也仿佛一下子又回到了那峥嵘的岁月,控制不住的感情随着事件的变化,使他的讲话时而奔放、时而伤感,声音不仅动情而且语言非常豪迈,全场人只听得荡气回肠,情绪激昂。
沈家儒环视了一下全场轻声说:“兄弟们,想我沈家儒早年出国,寻求救国真理,远涉重洋东渡日本,紧跟着孙中山先生奋斗了二十几年,其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让国外没有侵略,国内没有剥削,农民有地种,工人有活干,人人都能吃饱肚子,只可惜始终未能实现。这究竟是什么原因呢,对此我一个人经常在苦苦的思索,查找这个原因,直到如今我才明白,最根本的一条就是革命党人忽略了农民运动、农民武装和建立农村革命根据地这一根本问题。然而,另有高人。我们虽然忽略了,可眼前竟有人没有忽略,并且干的异常红火,他就是中国共产党和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人毛泽东。”
全场下面鸦雀无声,一百多人像听评书一样,弟兄们全神贯注,洗耳恭听。“弟兄们或许都不知道,共产党早在1921年就建立了。她所坚持的是无产阶级革命,以工人阶级为主体,工农联盟为基础,最终目的是消灭剥削阶级,实现共产主义。中山先生后来已经认识到,中华民族只有共产党才能实现 “耕者有其田”的政治目标。于是他便毅然邀请共产党来改造国民党。可是蒋介石不乐意了,在孙中山过世两年后便发动了政变,使得中华民族又一次陷入了水深火热之中。眼前就拿淮水镇来说吧,地里的野菜已经剜光,树叶子能吃的树也被拉成了光树条子,饿死的人不计其数,可是祁驷民一伙大土豪劣绅压住粮食不出,硬是想让穷人死光,就在昨天早上,老百姓们从鸡叫时就去排队买粮,可是到天明一看,这五家粮行都说粮食已经卖完。弟兄们,你们说这是什么世道啊。”
全场人热血沸腾,有的人开始大骂,有的人摩拳擦掌,可是还有个别人一脸的无奈,感到忧伤,叹息道:“天哪,没有粮食这可怎么办那,父老乡亲们可咋活呀。”
沈家儒一听接着说:“这位兄弟问的好,怎么办,我来告诉你,乱世出英雄,眼下就有一伙儿英雄在干此大事,其中一个大英雄就是毛泽东。早在前几年他就已经办到了。前些年毛泽东在南方领导了秋收起义,建立了工农红军,开辟了江西瑞金第一个革命根据地。在他的领导下,共产党又打下了鄂豫皖中央苏区和桐柏山红色游击区,各个村寨打土豪分田地的斗争热火朝天,那里的老百姓真正过上了好日子。”
听了这些激动人心的好消息,常陪侠“腾”的一下站起来,振臂高呼“跟着共产党,跟着毛泽东,翻身闹革命,打到祁驷民,抢粮救百姓。”一呼百应,会场里所有人跟着常陪侠一起高呼。这呼声穿过议事大厅,回响在白雾山中。这是中华儿女坚强不息的声音;这是穷苦人民渴望翻身的声音。这声音惊天动地,这声音气壮山河。
沈家儒挥手让大家平静下来后,又继续说道:“众位兄弟,南方对斗争的实践经验证明,没有共产党,就不会有新中国。今天大伙的情绪可以说明,大家是拥护共产党并且决心跟着共产党走的。可是,到现在你们都还不知道共产党是咋说的,我这里有一本书是毛泽东写的,在这里给大家念几段听听,你们可细品一下,细品过后,保管让大家伙的心里感到痛快。”
毛泽东说,沈家儒念了起来“目前农民运动的兴起,是一个极大的问题。很短的时间内将有几万万农民从中国的中部南部和北部各省起来,其势如暴风骤雨迅猛异常,无论什么大的力量都将压制不住,他们冲破一切束缚他们的罗网,朝着解放的道路上迅跑,一切帝国主义、军阀、贪官污吏、土豪劣绅都将被他们葬入坟墓。”
“农民攻击的目标是土豪劣绅、不法地主、城里的贪官污吏、乡村的恶劣习惯。这个攻击的形势把几千年封建地主的特权,打的落花流水,地主的体面威风扫地以尽。地主的权力既倒,农会便成了唯一的权力机构,真正的办到了人们所谓的一切权力归农会。打翻这个封建势力,乃是国民革命军的真正目标。孙中山先生致力于国民革命几十年,所要做到而没有做到的事,农民在几个月做到了。这是四十年乃至几千年来未曾成就过的奇勋,这是好得很。”
“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不是做文章,不是绘画绣花,不能那样雅致,那样从容不迫文质彬彬,那样的温良恭俭让,革命是暴动,是一个阶级推翻另一个阶级的暴烈行动。农村革命是农民阶级推翻封建地主阶级的权力的革命,农民不用极大的力量,决不能推翻几千年根深蒂固的地主权力,农村中必须有一个革命的热潮。”沈家儒把最后这一句话读的铿锵有力,会场上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沈家儒接着说:“弟兄们,大家都听懂了吧,毛泽东说的多好啊。可是,或许有个别兄弟会在心里嘀咕,他认为这无非是军事家写出的兵书而已,只不过是纸上谈兵罢了。这就想错了,现如今全国各地好多农村都建立了农民武装,这些地方的老百姓不但有吃有喝,连娃子们都能进学校读书了。请大家放心,像祁驷民这些恶毒的东家们,我们的党不会不管的,老百姓也是不会饶过他们的,大家做好思想准备,学好共产党的规矩,只等上级领导一声令下,我们即可冲上前去。”会场上又响起来热烈的掌声。
今天的学习到了预期的目的,让沈家儒感到满意。尤其是弟兄们那激昂的情绪,热烈的掌声,正是他想要的结果。按照刘泊杨的意思,想让沈家儒在清风寨多呆一天,多和大家说道说道,以便进一步提高兄弟们的思想觉悟。可是沈家儒心里有事,不便耽误。他清楚的知道,吴先生回来之后,必有大的行动,所以当天下午便返回了淮水镇。到家时已经是夕阳西下,刚一进门陈松林就跑过来说:“老爷,学校里的吴先生刚才来过,他让我告诉你,尽快给他送个上好的玉石花瓶有急用,眼下,他正在学校里等着哩。”
沈家儒心里明白,这是吴用之的通知暗号,他顾不着洗刷,用毛巾擦了把汗水,拿了个包装好的玉石花瓶,直接来到了学校的办公室。一看其他老师还没走,他立即拆开包装,将一个精美漂亮的玉石花瓶摆在吴用之的面前。此时从西窗户穿过来的夕阳余晖正好正好照在花瓶上,但见花瓶明光闪闪、熠熠生辉,让在场的人一饱眼福。
老师们都没见过这么好的东西,立马凑过来看新鲜,并七嘴八舌的问这问那。有的问这东西出自哪个厂家;有的问这玉石生在何方;还有的问做一件玉石精品得用多长时间等等。沈家儒笑着答到:“诸位先生,这个玉石花瓶的原材料出自南阳独山,叫做独山玉。独山玉在我国的历史上很有名气,相传,诸葛孔明躬耕南阳时常来独山赏玉,曾吟诗称赞:滚滚白河浪淘沙,巍巍独山擎华夏。喜看今日卧龙地,千年美玉传佳话。此玉长于独山主峰半腰之间,它集天地之灵气,吸万物之血脉,纳白河之甘泉,容伏牛之精华,又经过千百年的沧桑巨变应运而生,实乃奇珍异宝,故有千年美玉之称。有史以来帝王将相、达官贵人,云游仙长无不称之为镇国镇宅之极品也。至于它的制作流程更是技艺精巧、鬼斧神工。南阳、镇平的制作商家最为悠长。那些身怀绝技的师傅们制作出一件大型复杂的玉石精品,如果用古老的工艺手段按一个人工日计算的话,大约得几年时间。比如说“八仙过海”、“百鸟朝凤”“大闹天宫”等极品,甚至需要更长的时间。由此可见,这种珠宝玉器中的精品是何等的珍贵。”
“那么请问沈老板,想你今天送给吴老夫子的这个玉石花瓶,按照目前市场上的售价来说,它能值多少钱呢?”一个老师问到。
“哎呀,这叫我怎么说呢,仅就这个花瓶而言,凡是识货的人都知道,它的身价相当于先生你教五年的书的薪水还要多的多。可是吴先生今天看中了,我却一分不收,因为他肚子里的学问更是无价之宝啊。我的两个儿子,这一年多正在让他调教哩。他的学问要是能教给我儿子一半的话,那将来就不愁混不来饭吃了。”
“好你个沈老板,目光如炬,看的真切,你这柱香可算是烧对地方了。这吴老夫子是文曲星转世,他那一肚子两肋骨的学问,还真得你这个镇宅之宝才能换去。我说伙计们散去吧,咱们别看也别摸了,一旦撞到地下,得白教五年书哩,赶快走吧。”几位老师边说玩话边陆续离去。
老师们一走,吴用之笑了起来:“沈老弟,真有你的,凭着三寸不烂之舌,说出话来滴水不露,不但接住了通知,又掩护了双方,硬是用这个千年美玉吓走了闲人,实在是高明,为兄我佩服。”
“别夸我了,与你老兄相比天地之别,不过我说的那可都是实话,又叫行话,像咱们干的这工作,其实就是地下工作者,既然想用这个行业作掩护,如果没有这一行的专业知识,岂不是要露馅吗,一旦出了差错露出破绽,将对党的事业带来严重损失,因此我不敢大意。”
“有道理,理应如此。说正事吧,后天上午在南面山坡上那片松树林子里的山神庙里,是咱们开会的地方,你通知清风寨的那几个头领和祁大个子,我通知周边乡下的那些骨干,咱们从不同的方向,向山神庙靠拢,边区工委有重要指示,详细情况会上介绍。此处不宜久留,我即刻送你出校。”
沈家儒点头会意,二人刚出门,他便把吴用之给他的钱往地上一扔,故意的大声说到:“说啥这钱我也不能要。”刚好一位同事迎面走来笑着说:“吴老夫子,你是实意给钱,人家是实意不要,你俩都是实在人,依我看就算了,你没觉着世道快变了,世道一变,我们这些教书人哪,一肚子的学问就值钱了。”
吴用之苦笑一声说:“但愿如此吧,十年寒窗受了多少罪,别人如何知晓,如果学问再不值钱,咱们这些教书人可真要饿死了,我相信将来不管谁坐天下,他们都会重视教育的。”二人边说边出了学校大门。
第三天上午,沈家儒等人清一色的樵夫打扮,拿着砍刀,扛着扁担,从不同的方向来到了山神庙。他们到庙里一看,吴用之和其他几位年轻人早已等候在这里。双方做了自我介绍。紧跟吴用之来的几个人,一个叫祁老松,一个叫陈良柱,一个叫王明奎,还一个叫刘大林和其他共八位。
吴用之介绍了这几个人的情况后,沈家儒接着说:“弟兄们,大家可能都认识吴先生,知道他是学校的教书先生。但是大家并不知道,吴先生是共产党的早期领导人之一。蒋介石发动“四·一二”政变后,革命处于低潮,他受党的委托来到了鄂豫皖边区开展农村工作。曾参加过毛泽东主持的武汉农民运动讲习所培训。毕业后组织过工人罢工,发动过农民暴动,同时还坐过监狱,受过大刑,是我们党非常优秀、很有能力的领导干部。目前是咱淮水镇区地下区委书记兼区长,下面请吴书记讲话。”
听了沈家儒的介绍,在场的二十几人没有一个不感到惊奇的。“天哪,我们整天盼的共产党却原来就在眼前,并且还是这么大一个领导。这么一位文质彬彬,和蔼可亲的老人,怎么能受的住敌人的严刑拷打呢,太了不起了。闹了半天,那西南方向的桐柏山,这几年闹革命闹的天翻地覆,竟是这么一群让人想不到的伟大人物,实在是太了不起了。”人们只顾怀着惊奇的心情在心里思索着,忘记了一切,可当大家猛一下醒过劲后,突然间爆发出热烈的掌声。以此来表达心中的敬意。
吴用之站起来,双手抱拳说:“谢谢了,弟兄们。没有那么神秘,也用不着那么惊奇。过去由于形势不利,我们的党处于地下,况且党的人数很少,可今后就不同了,党要发展壮大,并且要公开的带领大家去开展对敌斗争,所以大家再见到共产党员和共产党的领导干部,就不会那么难了。再说了,今天在场的同志们,老朽我一定都把你们培养成共产党员,但不知大家愿意不愿意参加。”
“非常愿意参加共产党,请吴先生赶快批准吧。”说着话大伙高举着拳头,站起来一副争先恐后、踊跃报名的样子。吴用之高兴地说:“那就希望大家自觉接受组织的考验吧。”
大伙坐下来以后,吴用之从怀中掏出一面红旗挂在墙上,转身对大家说:“弟兄们,这就是中国共产党党旗,上面的镰刀锤子象征着工农联盟。经过这两年的培养和考验,边区工委批准:沈家儒、祁老松、陈良柱、王明魁、刘大林五位同志为中国共产党党员,请大家鼓掌欢迎并表示祝贺。”
参加会议的所有人员热烈鼓掌。吴用之接着说:“尤其是沈家儒,十几年前就参加同盟会,在日本留学期间追随中山先生从事武装斗争,武昌起义中立下战功。多年来一直和共产党精诚合作,他和清风寨的弟兄们为老百姓办了很多好事,“四·一二”政变后,面临着白色恐怖,共产党内有个别人脱党了,可唯独我们的沈老板却积极要求参加共产党,所以说沈家儒同志已经是老革命家了。为此边区工委任命他为淮水镇区区长,并任命祁老松为淮水村农会主席,王明魁为王官庄村农会主席,陈良柱为陈家营村农会主席,刘大林为刘砦村农会主席,请你们五人站起来宣誓。”
沈家儒等五人横列一排,举起右手跟着吴用之高呼:“严守秘密,服从纪律、牺牲个人、阶级斗争、努力革命、永不叛党。”
宣誓结束后,吴用之详细介绍了边区党组织的变动情况,和党对农村武装斗争的指示。参加会议的所有人一听,心里升起了希望之光,大家都在心里说:党啊,你真是我们的救星,像亲娘一样关心着我们,果然没有忘记我们这一方苦儿女呀。
原来1935年7月13号那天,边区工委遭受的惨重损失,引起了河南省委的高度重视,省委非常关心。八月省委将鄂豫边工委和豫南党组织合并,成立了鄂豫边省委,张星江任书记,仝中玉任组织部长,王国华任宣传部长,同时根据这一地区的有利条件,省委决定在这里发动武装斗争,开展游击战争,实施抢粮暴动,让老百姓度过大灾之年,逐步扩大桐柏山革命根据地。
根据河南省委的指示,鄂豫边省委于1935年12月在信阳的吴家尖山和小王庄等地召开会议,分析边区的形势,大家一致认为发动武装斗争的时机已经成熟。随即决定组建红军游击队,采取武装斗争和群众工作相结合的方针,秘密活动,隐蔽发展,运用滚雪球的方法,在消灭敌人的斗争中开辟鄂豫边游击区,打出一片红彤彤的新天地。
边区省委经过深思熟虑和周密安排,于1936年1月4日夜,在信阳县吴家尖山的小石岭村成立了红军游击队。此时共有七人,武器仅有两支步枪和一支短枪。边区省委书记张星江任政治指导员,原河南省委、军委书记周骏鸣任队长,王春义任副队长。这一时期,游击队的力量尽管弱小,但它拉开了边区武装斗争的序幕,标志着鄂豫边区游击战争的开始,在创建桐柏山游击区的革命史册上写下了光辉的篇章。
游击队成立的当天晚上,立即采取军事行动,镇压了该村作恶多端的反动保长汪心乐,缴获步枪一支,为老百姓铲除了一大祸害。在此后的一个多月里,游击队干掉了八个民愤极大的坏分子,共缴获步枪十支,短枪一支队员发展到三十多人。新成立的游击队运用“夜间偷袭、里应外合、政策攻心、孤立首恶”等战术,打坏货、拉土豪、抢粮食,狠狠地打击了这一地区的反动势力,在群众中产生了积极的影响,它如同一片片扑不灭的火焰,在鄂豫边区熊熊燃烧……
介绍了边区的斗争形势,吴用之兴奋的说:“同志们,边区省委的成立和边区游击队的活动,为咱淮水镇区开展武装战斗,打击土豪劣绅、没收地主粮食、拯救苦难百姓创造了极有利的条件。边区省委已经同意我们成立白雾山红军游击队。但不知清风寨这伙弟兄们的武器装备和军事素质怎样,请沈区长介绍一下,然后请刘大当家的再做补充。”
“清风寨的弟兄们第二次邓县之行,不仅给别廷芳的民团以重创,狠狠地打击了这伙极其反动的家伙,而且也武装了我们自己,仅那一次,弟兄们就缴获二十支步枪,三只短枪,只可惜没时间去摸他们的子弹箱子。不过,这些年多亏了常剑阁这位少东家,平均每年他总会送过来三五百块银元,全都用到买子弹上了。那些会打猎出身的弟兄们又回老家自制了二十多支鸟枪,这玩意儿虽然射程不远,但在近距离的实战中,杀伤力还是很强的。这两年弟兄们能真枪实弹的练习,虽说不上百发百中,可也算是弹无虚发。再说了,弟兄们平时那高超的武功,你是知道的。因此可以说这伙人已经是一支能征善战的队伍了。”
“太好了,那我们就按照边区省委的要求,成立白雾山红军游击队。我宣布,经边区省委批准,沈家儒任游击队政治指导员,刘泊杨任游击队队长,关敬东任副队长,张天翔任侦察队长,薛冬梅任政治教员。游击队下设三个小队,常陪侠任第一小队队长,刘栋梁任第二小队长,陈松林任第三小队长,祁大个任淮水镇农民自卫队队长,让我们鼓掌表示祝贺吧。”会场上人虽不多,但掌声却很响亮。
经吴用之这么一宣布,会上气氛活跃起来。大家盼望多年的愿望实现了,几年来,弟兄们满怀着报国忧民的热心,每时每刻都在惦记着父老乡亲们的生死存亡。这一回好了,有了党的领导,有了自己的队伍,我们可以大干一番了。想到这里与会人员的情绪异常高涨,大家满怀豪情,憧憬着美好的未来,屋子里热气腾腾。可唯独沈家儒沉默不语。
对于沈家儒的表情,吴用之看的真切。待大伙儿的话匣子收住尾时,他便开了腔:“沈老板,有啥想法说出来,干嘛装在肚子里不吭声呢。”
“吴先生,我觉得党给我的职务高了。游击队政治指导员我可以干着,可是这区长一职还是有你老兄兼着吧。眼前我只是党的一个新兵,等下一步我有实践经验了,做出贡献了再干区长不迟。还是请党组织收回这个命令吧,只有这样我才感到踏实。”
“老伙计,你说什么,这不是开玩笑吧。让大伙都想想,这么多年来你沈家儒为了民族,为了百姓实践的还少吗?立的功还少吗?我来问你,十几年来你和其他革命党人一道跟着孙中山先生参加了无数次的武装斗争,广州起义、武昌起义并组织过开封起义,这是什么。为了实现上述目标,你花掉了自己的大部分家产,这又是什么。前几年你带着清风寨的弟兄们不辞劳苦两次驰骋千里,前往邓县协助农民暴动抢粮。让今天在座的弟兄们说说,这些不是实践经验又都是什么呢。”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提他干啥。况且在那些炮火纷飞的日子里,又不是我一个人,比起死去的烈士们我已满足了。”沈家儒谦虚的说到。
“提他干啥,就是要提。我们的党是英明的,对有贡献有能力的同志就是要委以重任,尤其像你这样,在白色恐怖的情况下主动寻找党,又要求参加党,这样的老同志更应如此。沈家儒同志,我实话告诉你吧,你的情况,党看的很清楚,这一次在边区省委的会议上,张星江书记可说了“沈大老板这个人呐,满可以当咱们的县委书记。”怎么着,眼前一个区长你都感到为难的,那么将来苏区扩大了,组织的上让你当个县委书记,难道你能撂挑子不成,不会吧。我的同志老弟,别为难了,有党的领导和弟兄们的支持,我们相信你能胜任此职的。”
吴用之的一番话既动情又实在,不但说的沈家儒无言对答而且也让清风寨的几个人心里热乎乎的。
此时,只见关敬东呼的一声从地下站起来说到:“吴先生,我们相信沈老板有这个能力领导好全区的工作和游击队的工作。我们清风寨感谢共产党给我们派来这么一位优秀的领路人。且不说他是弟兄们的救命恩人,单说这几年没有沈老板,清风寨就不会有这么兴旺发达。因此大伙儿曾多次表示,为了沈老板,为了沈老板的事业,我们即使牺牲性命也毫无怨言。我现在代表一百多名弟兄拥护他来给我们领路。”
吴用之和关敬东的肺腑之言让沈家儒深受感动,他想也罢,这是党的信任和大伙儿的支持,干吧,边干边学,一旦有难题还有吴书记哩,想到这里他开腔了:“感谢党和同志们的信任,家儒并非有意推辞,实乃害怕力不从心,给党的事业带来损失。不过这样也好,它可以锻炼人。俗话说:人受憋堵武艺高,只当是接受党的考验吧,好吧,我干就是了。”
“这就对了,我就说嘛,开始那些话不是你老弟的风格。据我所知,想当年武昌起义时,你曾深入虎穴,舍生忘死抢救遇难的战友。在那硝烟弥漫、血流成河的情况下,你可从来没说过半个不字。然而,在今天这种场合你沈家儒能说个不字,谁都不会相信,一个久经沙场的老革命连死都不怕,还怕当个区长,不符合你的本质呀。好吧,介绍一下咱淮水镇目前的形势和应对的措施吧。”
沈家儒开口说到:“同志们,淮水镇目前的形势十分严峻,粮荒已使不少人命丧黄泉,而应对这一形势的唯一措施就是暴动抢粮。对于粮食问题,我做了详细调查,眼下大约有五万人在死亡线上挣扎。据知情人士估计,镇上现在这五家粮行的库存共有十五万斤左右,即使全部征下来人均不足三十斤。另外再算时间,从现在到接住新麦大概还有两个月,这么一来每个月人均只有十五斤粮食,能保住命吗?我看危险。况且看现在小麦的长势到头来仍不够交租子,因此,我们还不能够把目光只盯在这五家粮行上。”
刘泊杨一听着急了,没等沈家儒说便赶紧插了一句,“哎呀,那可咋办呐,这十五斤粮食一完不照样饿死吗?”
“别着急,听我把话说完。大家要知道,除了街上的这几家大户外,乡下还有不少地主呢,这些小地主们眼前共存粮约有十万斤左右,如果把这一部分加在一起的话每月人均可达二十五斤粮食,如果俩月有了这五十斤粮食掺点细糠,挖点野菜完全可以维持到新麦下来。只要接住新麦,一切问题都解决了。到那个时候,打了土豪分了田地,烧了地契,谁还给他们交租子呢。可是就眼前而言,从这些反动家伙的态度上看,唯一的办法就是组织暴动,硬抢粮食,老百姓才能活下去,除此之外,别无选择。”
听到这里,吴用之一拍大腿说:“好,沈区长的这个帐算的对,向地主抢,这个办法好。那些反动的家伙们暗中联手,妄图置穷人于死地,就正是这样的土豪劣绅才是我们革命的对象,可是怎么个革命法,请继续说下去。”
“要说怎么个革命法,毛委员已经跟我们说的非常清楚了,革命是暴动,是一个阶级推翻另一个阶级的暴烈行动。象祁驷民这个如狼似虎的家伙,且不说他平时折磨死那么多的长工,也不说他糟蹋了多少好姑娘,单说这两年他购置军火,修建村寨,不断强化反共体系这一项足以证明罪大恶极、不杀不足以平息民愤。因此我们必须镇压并没收一切粮食财产,以此威慑其他大小地主,到了那个时候,那些地主有谁还能够去保住粮食不要脑袋的。这就叫打一儆百,杀鸡骇猴。到那时他们绝对会交出粮仓钥匙的。”
“泊杨兄弟,你们游击队这几个人领头人觉得沈区长的这个想法咋样,有没有信心。据我所知,祁家桥可是祁驷民苦心经营了多年的老巢,虽说不上是龙潭虎穴,但却也是机关不少,你们可要考虑如何打才能有胜算。”听到沈家儒提到武装斗争,吴用之满怀敬意的看着这些武功超群、政治可靠的好兄弟们并将了他们一军。
“吴书记,对于这个祁驷民,我们早就憋了一肚子的气。前几个月,弟兄们就议论,要找沈老板拿主意干掉这个家伙,可沈老板说没找到党,不能贸然行动,所以我们又让他多活了几个月。现在好了,有了党的领导,大伙都攒足了劲儿,就连那练兵场上的草人靶子上面画的是祁驷民。对于沈老板的意见,我们坚决拥护。暴动成功后,我们也学南方中央苏区,分田地分房子,一切权利归农会,让苦难中的父老乡亲过上好日子。”
“说得好,那么这次武装暴动全靠你们游击队了,边区省委已经批准本次暴动。区委决定,沈家儒任总指挥,刘泊杨任副总指挥。期间的具体方案,如群众集会、军事行动、时间安排和各村农会的配合等,均有沈家儒统一调配。行动要及早进行,早一天有粮食,就会少死一些人,所以各种准备只有明天一天,后天清晨全镇举行暴动。因为后天是公历四月十二号,相当年蒋介石搞了个“四·一二”政变,而今年我们给他来个“四·一二”暴动。”吴用之的话说的大家心里乐滋滋的。
祁驷民的老巢祁家桥,是淮水镇一带最大的一个地主庄园。坐落在淮水河上游,距镇子有三里多路的样子,因村子旁边有一座跨河石桥而得名。全村三千多人,全是祁驷民的佃户。从祁驷民的祖上起,历代东家都和官府里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因此无论是黑白两道、行政团体,祁家庄园里都有着通天的本领,这大概就是钱通神路的原因。到了祁驷民这一代东家依然如此,并且比起他的祖先们显得更为毒辣,因为他又弄了个保长干着,这对祁驷民来说如虎添翼。
前些年,反清运动日益高涨,满清王朝江河日下,气数已尽。普天下泥腿子们欢天喜地,而那祁驷民却恨得咬牙切齿。他清楚的看到,中华民族彻底变天的时间已为期不远,穷鬼们翻身的日子在一步步逼近。所有这些让他们靠剥削的生活随时都会破灭。一句话,末日的审判正在等着他们。
每每想到这些,祁驷民便气恨交加。他恨世道的快速变化,他恨革命党的革命运动,他恨孙中山的三大政策,他更恨共产党的武装斗争。于是他经常在心里琢磨并暗中骂娘:“妈那个巴子,难道老子这万贯家产,止不住那一天真就成了这些穷鬼的吗?哼,痴心妄想!俗话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世上的贫贱之分乃上天造定,吃肉的总是吃肉的,吃糠的还是吃糠的,谁也改变不了。天生的一群奴才,如今想来当东家,没那么容易吧。眼下,粮食就是生命,祁大爷就是压住不放,叫你们饿的没力气造反。不让那些穷鬼饿死个十之八九,这鳖孙们就不知道大爷我有生杀大权。”
别看祁驷民在心里骂骂咧咧,那只不过是发泄一下心中的气愤。其实他的内心是非常空虚的,说他啥都不怕那是瞎话。别看他平时稳坐钓鱼台,俨然一副政府官员的架子,保长当得耀武扬威,实际上不过是装腔作势,而暗中却在做垂死挣扎的打算。尤其是这两年,形势发展的让他难以置信,象他们这些在一个土包子上统治了几代人的土皇帝,农民暴动的一声枪响就会让他命丧黄泉。房子、粮食、万贯家产一下子化为乌有。这种情况,官府、党国谁还敢管,穷鬼们摇身一变却成了天下的主人,我们干生气能有什么法子呢,并且已成了大气候。因此,形势的发展不得不引起他的重视。
祁驷民白天忙忙碌碌的吆五喝六,一到晚上他就琢磨开了,不管咋说,我宁可当一块烫手的山芋,谁抢去让他手上脱层皮,也决不做一个熟透的香瓜,让他吃的香甜解渴。一句话,我祁家桥坚决不能让穷鬼们轻易夺走。于是乎,他花了血本,买来了二十支步枪,四支二十响的大肚匣子和成箱子的子弹。从县保安大队请来个军事教员,除了正规操练外,便是实弹演习,河坡里、靶场上不时传来阵阵枪声。因为弹药充足,教员正规,祁驷民的这支队伍本领过硬、训练有素。像那些什么正确利用地形地貌、合理组织火力交叉、强化近战格斗擒拿、短兵相接刺刀拼杀等,单项科目的素质均属上乘。
自己手里有了这么一支队伍,祁驷民的心里踏实了许多。然而,没有远虑,必有近忧。他知道自己名声太坏,不说外村,仅祁家桥内的佃户们就已树敌太多,一旦外面有了风吹草动,势必造成里应外合。到那时候前后夹击,四面受敌,祁大爷我岂不成了瓮中之鳖吗?不行,绝对不能掉以轻心。看来这祁驷民还真不是平庸之辈。于是,他从开封买回来带刺的铁丝网,用碗口粗的山杂木栽上柱子,围着祁家桥牢固的架起了一道围寨。围寨上挂满了铜铃子,又在围寨的外面开挖了三四丈宽的寨河,灌上河水,水下面安放许多竹签子和铁蒺藜,以防有人从水中上岸。全寨设四个寨门,门外各竖起吊桥,四个大门的两侧均有火力配置。这样一来,内外人想私闯寨门的确困难了许多,尤其是在不知内情的条件下,硬闯村寨的话必死无疑。
俗话说:“手中有粮,心里不慌。有吃有喝,稳稳当当。”祁驷民同样清楚这个道理。集存足够的粮食,是他负隅顽抗、垂死挣扎的重要支撑。就像眼前的穷百姓们一样,手里的黄金白银固然是好东西,但硬是买不到粮食吃的同样白搭。于是,他把自家的地下粮仓又重新做了一遍。要说祁驷民的粮仓其防潮效果甚好。四壁有两层防潮墙,第一层是白石灰掺桐油和为细浆用石块垒成。第二层紧靠石头墙外用两寸厚的黄栋木板镶起来的,在木板上涂上桐油。地板、天花板均用同样木板上油。这样的防潮工艺相当理想。据祁驷民的父亲老东家讲,十五年前的一次灾荒,和这次一样,几家粮行联合垄断市场,最终将粮价涨到了极限时,然后把集存了五年的小麦放出去时,竟无一粒坏子,可见效果咋样,结果发了大财。
目前的时局,祁驷民的心里明明白白,祁家桥一旦被共产党攻破,第一个被毙的是自己,第一样被抢的是粮食。每当他想到这里时,心里总是不由得“扑通”一声,不知道是害怕还是生气,反正总会开口骂人:“穷鬼们,你他妈休想。有道是‘狡兔三窟’,何况大爷我是猛虎,洞穴多着哩。干嘛在一个洞里等死,老子何不在床下面修个暗室,设个机关,装个暗器,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有个保命的通道,即便是自己活不成能也要拉上几个垫背的。再说了,利用暗道化险为夷、绝处逢生的事的确不少,大爷我的命没那么容易叫别人拿走。”
祁驷民说干就干,他采取了老管家陈胜铭的意见,又找来心腹之人祁大江、祁大海、老管家正好三个心腹干将,按照陈胜铭的设计,苦干了两年时间,终于在祁驷民的床下修建了一个地下室。外面一旦有了情况,祁驷民只要把床头边的两个木扳手一按,大床中间的小床板就能落下去,紧跟着大床上的木板又同时会合上,成为卧室的一张空床,而暗室的地道可直通院外。
为了给前来行凶的人以致命打击,三个心腹又在祁驷民住房门槛里面设置了机关。门槛里面的砖铺地有两块不同颜色的砖头,这两块砖的位置正好是进门脚踏的地方,当脚已踏上此砖,上面马上就落下来几把短刀能刺中头部,而同时地板就会陷下去二尺深,下面坑里并插有铁钉、竹签之类的东西,不知内情的人如果前去行刺,能活着出来吗。有时候祁驷民自己都说,陈胜铭这个老狐狸,还真有鬼点子。就这样,为了保住这条狗命,祁驷民和这几个帮凶真可谓是挖空心思、机关算尽。
那么,在地下粮仓通风方向,祁驷民又大费周折。早年间,老东家只在地仓的顶部开了一个天窗,通风效果不太理想,地仓里面总是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杂味,时间长了肯定会影响粮食的质量。这一次他又采取陈管家的意见,在大门后面装上了风车,隔上十天八天让人搅动风车把杂味抽出去。在小麦的包装上也用上了新花样,每袋粮食扎口时都要塞上一个小布袋,小布袋里面装的是生石灰、大艾叶、黄蒿叶和狼尾巴蒿叶子。别小看这几种东西,它不但能吸收出粮食里的潮气,而且还能起到熏杀作用,防止小麦生蛾子。地仓的大门原来是明显的,这一下子祁驷民又让陈管家等三人重新改造,安成了隐蔽的大门,从外面看别人休想找到。在大门里面同样装上了暗器。为了绝对保密,每年佃户交租子时,送粮的人一过称便有专人送到第一道门,这里又有专人接住送到第二道门。就这样轮换交替,一直送到地仓的大门,到了大门这个重要的一关则有祁大江祁大海亲自运入地仓。如此严密的程序,别人怎能想得到呢。
祁驷民这样做自有他的道理,他认为,天下大势历来是分久必合,合久必分。风水轮流转,皇帝换着当,真龙天子是上天的安排的,不是自己自封的,那些能坐朝的真龙天子是和这世间万物一样,天造地设应运而生。有谁不信,可以细算算哪一个不是这样的。李自成打下来半个中国,到头来皇帝还没当成,岂不是白忙活了那么多年吗?太平天国闹腾的怪有名气,可是到了最后却是吹喇叭的掉进井里,响着响着下去了。其结果仍然是富人吃得香,穷人饿得慌。远的不说,单说孙中山这次,在外国化斋几十年,搞胜了武昌起义,还没正式坐朝哩,冒出个袁世凯取而代之,天下大势不仍是雨行旧路各自为政吗?谁有钱谁排场,谁没钱谁遭殃。那些腰缠万贯的体面人,不管哪个朝代,依然是无限的风光。而那些命里不是真龙天子的混世魔王,永远也当不上皇上。
祁驷民琢磨完了过去,又琢磨眼前。就说现在的共产党吧,一群土包子,别的能耐没有,没本事进城,就会把一窝子穷光蛋吆喝起来瞎捣鼓,一锅大杂烩还搞什么武装暴动,只不过是饿急了,抢点粮食吃罢了。依我看充其量也只是秋后的蚂蚱,蹦跶几天就伸腿了,他能坐朝吗,痴心妄想罢了,没什么了不起。祁大爷我的粮食放上十年八年没问题,可你们再有几天恐怕就剩不了几个了。祁驷民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在他的操纵下这几家粮行的东家们,从半月前就结成了联盟,不管泥腿子们给多少钱一斤,就是压住不卖。这十来天乡下的村子里饿死的人不少,老百姓们痛不欲生,可这些狠毒的家伙们却异常高兴。
从祁驷民的所作所为可以看出,他是要与人民长期为敌。然而祁家桥村里的老百姓却不知底细,有的说:“东家不愧是熟读兵书、精通战策的高人,把祁家桥布置得坚不可摧,那外面的共产党想救咱们恐怕是进不来的。算了,咱也别瞎想了,生就受罪的命,还是跟着人家受洋罪吧。”
可是又有人说了:“你们哪里知道,咱东家除了会玩女人外别的能会什么,他那些鲜点子全都是陈管家这老家伙一个人出的,管家这货头顶长疮,脚底流脓,满嘴里喷粪,顺屁股拉血,全身没一点好东西。咱等着瞧吧,老天爷是不会放过他的。”
说起祁家桥的老管家来,还确实有点板眼。此人叫陈胜铭,四十多岁的年纪,和其主子祁驷民小不了多少,但他却是祁家庄园的三朝老臣。在祁驷民的爷爷当东家时就干上了管家,又陪着祁驷民的爹爹当管家。在两代老东家的眼里,陈管家就是祁家庄园的孔明军师,故一直很受重用。
十年前,父亲主动退位当起了太上皇,祁驷民则“君临天下”当上了祁家桥的土皇帝。这时间他有意把管家换个年轻人,一朝天子一朝臣,都想用点自己人。可是当他还没来得及下旨时,太上皇却发话了:“大民那,你小子有几根花花肠子,老子清楚的很,你把我挤下台也就算了,可你打管家的主意,门儿都没有,他是你爷爷当年敕封过的,我都不敢动他。除非是他老了、病了、自己不想干了、你可以再找别人,除此之外别无理由。”老父亲的话掷地有声,不容反驳。祁驷民眨巴了几下白果眼没敢吭声。谁知道在祁驷民就职大典上公布官员名单时,陈胜铭不但仍是管家,而且又多了个保公处师爷的官位。其含义是向对方说明,我新东家对你是重用的,并不是父亲的举荐。
其实祁驷民的这个决定是违心的。一个新上任的大东家,竟安排不了自己人当管家,这不是天大的笑话吗。外人怎么看,自己怎么想,这都无关大局,最重要的是再见面了我怎么向白莲花小姐交差。想到这里,祁驷民好像是瞎子吃了泡汤鸡屎----越品越不是滋味。一桩天大的美事硬让太上皇这个老犟板儿搅黄了汤。别人不知道还以为这新东家是为了庄园大计,想换个年轻人培养一下,有谁知道他原来是为了讨好一个女人。
白莲花是淮水镇马家班老曲剧剧团的刀马旦演员。六岁那年便没了爹娘。一时间姐弟两个便成了无依无靠的小叫花子。马班主曾和莲花的父亲是患难之交,出于朋友的情意便收留了姐弟二人。十年下来,莲花姑娘不仅学得一副好嗓子,一架好身段,并且武功也十分了得。难怪人们都说,好教师打不过害戏子,这话是有一定的道理的。
莲花姑娘自小练功,出落得身材苗条、体形健美,全身上下找不出一点毛病来,该胖的地方胖,该瘦的地方瘦,该凸的地方凸了出去,该凹的地方凹了进去,亭亭玉立,光彩照人。再加上马班主的精心调教,白莲花举止大方,气质高雅,使这朵刚出水的花骨朵让无数的年轻人所倾倒。可笑的是祁驷民这只老色狼,也不看看自己的那付尊容,短脖子、大脑袋、粗个子、罗圈腿,黑锅贴脸、黄胡子嘴,比武大郎高不了多少的身材,竟也打起了连花姑娘的主意。
大概是气质加艺术的魅力吧,祁驷民觉得自己这些年玩过的美女子的确不少,但那些姑娘和白莲花比起来,她们的身上总是少了一种让人一见倾心的感觉,而这种感觉恰好让自己迫切的向往。由此可见,祁驷民对白莲花馋是难以克制。此时的祁驷民如果撒泡尿照一下自己的样子,识点货色的话,他就不会胡思乱想了。然而,他却没有这样做,硬是想方设法的找机会向白莲花靠近,不惜一切代价的试图让自己这个癞蛤蟆尝一下天鹅肉是什么味道,但是他哪里知道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这句话的含义是啥。
为了讨好白莲花,祁驷民不怕花钱。他以保长的身份隔三差五的包场看戏,点的全是连花姑娘的拿手好戏,如“梁红玉擂鼓战金山”、“穆桂英大破天门阵”、“一丈青活捉矮脚虎”和“樊梨花挥泪劈杨番”等。祁驷民越看越上瘾,越看越着迷,到后来一天不见白莲花,自己就像来了大烟瘾一样。于是他让白莲花到祁家桥来唱堂戏。有一次在和白莲花套近乎中,知道连花姑娘为自己的兄弟谋差事发愁,他当场表示:“白小姐不用担心,小弟的谋差之事我一定办的让你满意,保险给他安置一个既风光、又体面、还能出人头地、并且能挣大钱的好差事,到时候白小姐你一定要知道好害哟。” “那是自然.”白莲花随便回答了一句,然后恭敬的冲着祁驷民点头一笑随即离去。
莲花姑娘的这点头一笑,让祁驷民美的骨头发酥、心里直跳。一直跳到半月以后。老东家太上皇看出了儿子的用意,只气的胡子嘴撇成了尿碟子,暗中注意着事态的发展。这一天祁驷民让陈管家张罗着请白莲花唱堂戏,猛不防太上皇发疯似得冲上去一手抓住他的头发,一手抡起巴掌,直打得他顺嘴流血,一边的嘴叉子被撕到了耳根下面。并大声骂到:“你小子胆敢再找那个白莲花,说不定哪一天我非要你的狗命不可。”俗话说“古董老人连阴天”,祁驷民尽管气得像吹猪一样,却也只能落个干哼哼。这且不说,让他最想不通的是我一个大东家,带枪的保长,当着这么多的下人,受了如此般的奇耻大辱,在场的那些小瘪子们没一个帮我的,一个个仍然看太上皇的眼色行事。尤其是陈管家,太上皇那么听你的话,他打我时你个老杂毛一点也不替我解围,看起来老威风还怪起作用哩,我还得留点神,不然的话皮肉还得受苦。唉,算了,好汉不吃眼前亏呀,有道是来日方长,权且忍耐一下吧。
从那时起,祁驷民对连花姑娘那无休止的纠缠和过分的殷勤才算告一段落。但在内心深处却依然耿耿于怀,他心里非常清楚,像白莲花这样的名人、名角又有武功的大美人,那就是带刺的玫瑰,弄不好会扎得自己顺手流血的,只有慢慢来吧,找机会给她兄弟谋个好差事,再生方往她身上花点大血本,让她兄弟风光体面,让她自己穿金戴银的,小娘们一感动没准还能让我开开洋荤。对,就是这个主意。正是有了这个想法,他才想找机会换掉陈管家而让白莲花的兄弟去接替。
除此之外,祁驷民想启用几个年轻人还有另一层意思。他觉得眼前世道变成这个样子,完全是有文化、有学问的人给闹腾的。越往后过,有文化的年轻人作用越大,无论是《四书五经》、《孙子兵法》、《资治通鉴》或《史记》等书,没学问的人干着急看不懂,可人家有学问的人拿到手里一目了然。无论是生意竞争、出谋划策、排兵布阵、建造设计等方面均能技高一筹。远的不说,单说我祁家桥吧,这两年修建的御敌设施,开挖的护寨河、架设的铁刺寨,打通的地下道,布置的火力点全在一张图纸上,不识字没知识的人如同看见了天书,一无所知。可是到了陈胜铭的手里,那就不一样了。图纸上的长线短线、杠杠圈圈各有什么用途,认识的一清二楚。像这样高深的玄机,没有文化的大草包能办的到吗,绝对不行。所以祁家庄园这几年的难事都让陈管家办完了,得到了老少三个东家的重用,这大概就是劳苦功高外加有学问的结果吧。
但是祁驷民却另有想法,他认为越是功劳大的人,越是最危险的人。前朝古代的万岁爷有几个不知道这个道理。汉刘邦、明洪武不都是从这方面开刀吗。现如今,祁家庄园的陈胜铭、祁大江、祁大海等一帮子三朝老臣,净坏我的好事,大有功高欺主的样子,说不定真有那么一天,我非栽倒在他们的手里不可。尤其是让人恶心的老管家,祁驷民咋看咋不顺眼。这家伙依仗着他对祁家有恩,自恃功高、目中无人。平时见了尽管也是点头哈腰的,但他的眼神中总有一种仇恨的目光,按照其驷民的说法就是:这个陈胜铭简直就是三国后期的老魏延一个,脑门后长有反筋,到最后他要不反,我头朝下走路。如此下去怎么能行,最好是老天爷开恩,让他们死的越早越好。
老天爷真的开恩了,去年春天,祁大海、祁大江二人奉祁驷民之命去山上伐木,不幸掉进山崖丧命,让陈管家少了两支膀子。对此,祁驷民表现出少有的痛心和大度,分别向两个家属送过去200块大洋并予以厚葬。又向对方表示,大江、大海是因公死亡,从今日起由东家负责供给两家小麦各500斤,包谷500斤,一直到儿女们十八岁,十八岁后并有东家负责谋份差事养家糊口。这个决定让老百姓很是高兴,人们都说“咱东家还是挺照顾百姓的嘛。”但祁驷民并不完全高兴,为什么那天管家没去呢,本来也是让他一起的,可这老家伙不知有啥原因没去,该他多活些日子。干脆明天再让陈管家上山一趟,这个差事只有他能完成。于是,他当天后晌就告诉陈管家,明天一早让他带几个人上白雾山砍木料。陈胜铭满口答应。
吃过晚饭,祁驷民在靠椅上抽水烟,刚吸了两口,老父亲披散着满头白发来到儿子的住房。人老脚步轻,没一点声响,油灯又昏暗看不清楚,祁驷民根本没在意,猛不防睁眼一看把他吓个坐墩子,咚的一声从靠椅上摔下来,并结结巴巴的高叫到:“你、你、你是何方妖怪,都还没睡,你、你、你就敢出来害人。”
“胡说,老子是你亲爹,看看你那副德行!”老东家边说边照着祁驷民的屁股上踢了一脚。祁驷民边揉眼睛边说:“爹,你咋能变成了一个赤发鬼了,一股子阴气,不声不响的飘到我跟前,吓的我好悬尿了裤子。”下人们一听到东家尖声尖气的叫声,都赶紧过来了,一看是父子两个闹着玩,倒上了茶水便离开了。
一杯热茶下肚,祁驷民平静下来。抬头一看老爷子一脸怒气,语气十分沉重的开了腔。看到爹爹反常的气色,祁驷民没敢坐下,立在一旁洗耳恭听。
“大民那,见好就收吧,这几年你干的坏事还少吗?一个乡下的土财主,可你过的是啥人能过的日子,老子能不知道吗。你仔细想想,天底下谁有你这么缺德,白天喝着人家姑娘的奶水,晚上抱着人家姑娘睡觉,你是人吗?这样还不满意,半年前你弄回来那女孩儿才十六岁啊,你硬把人家糟蹋的不像样子。这半年多,你总是包场看戏,我还不知道你那点花花肠子,你就是包到老死,那白莲花也不会叫你碰她一下的。别他妈睡到槐树底下做春梦了,难道你就不知道头顶上还有个老天爷哩,到了老天爷找你算账的时候,你不会不害怕吧,那是什么,是天打雷劈,谁也救不了你。还有一个事,我来问你,祁大江祁大海二人哪里去了,你娃子瞒得住别人,能瞒得住我吗。你以为把人杀了那些机关别人就都不知道了是吧,告诉你,共产党那边能人多着哩,如果人家想收拾你,说不定早把图纸送过去,共产党早就打过来抢粮食了,还能让老百姓饿死那么多人。怎么着,明天该收拾陈管家了吧,来先动手把我的头割了再杀管家。你看看你的胆子有多大呀,一点后路都不留,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我看你还不如一个兔子。今天我把话撂这儿,如果陈管家有个三长两短,你小子的死期也就到了。你可以摸住心口想一下,想当初,如果不是陈管家,你我父子三代四人能活到现在吗。”
老父亲的一顿臭骂,让祁驷民的脑门子后面直冒凉气。事到如今,他才知道还是老姜辣。平日里看起来老爷子迷迷糊糊,不问政事,俨然一副土老帽的样子,谁知道老头子却是大智若愚、深藏不露,暗地里把自己的底细摸得如此清楚,看起来是不能胡干了,这陈管家简直是刘罗锅,有了太上皇的庇护,再加上一肚子怪才,眼前我还真不是人家的对手,咱这尾巴还没撅起来哩,人家却看出来咱是拉啥屎了。算了,干脆收家伙,少操心、少劳神,养足了精神玩女人。趁着大爷我的雄风不倒,好好的过几年风流日子吧,其他事情以后再说。
本来这几天公务繁忙,黑了也有应酬,祁驷民一直没顾上和那几个小娘们亲热,难得今天一天的清闲。今天晚上一看到这几个美丽的女子们,他欲火难禁,激情奔放,刚打算上床时,却被老父亲这赤发鬼,骂的没了精神。他靠在床头回想着父亲骂他的每一句话,尤其是回想父亲的最后那一句时,祁驷民的心头一颤,浑身惊得直起鸡皮疙瘩,这一惊不打紧,不由得让他陷入了对一段往事的回忆……
那是几年前一个盛夏的后半晌,天气热的让人透不过气来,祁驷民的父亲祁老东家领着祁驷民父子三人和几个下人在大桥下游的一个水潭中泡澡消暑。这个水潭岸边草长莺飞,土包子上那几颗老柳树下,鸟语花香,一对对白蝴蝶、花蝴蝶和一些少见的黑蝴蝶在草丛上飞来飞去,翩翩起舞,很是招人喜欢。祁驷民的两个儿子顾不上洗澡,光着屁股蛋子爬上了河岸,在草丛中逮蚂蚱,捉蝴蝶,玩的非常开心。两个下人一看,小少爷们上了河岸,不敢大意也同时跟了上去,生怕出了什么意外。这些蝴蝶倒也精灵,一看孩子们没有敌意,便和两个孩子逗着玩,在他们的面前乱晃,故意让孩子们捉不着,它们在前面飞,俩孩子在后面追,就这样他俩跟着蝴蝶来到了土包子上的老柳树下。此时大小四人便在这里玩开了。
水里面没了孩子,大人正好省心,主仆四人在这里好不舒服。下面是温温的河水,上面是淡淡的花香,让人心旷神怡。祁驷民顺其自然,借着河水的浮力,将身子漂在水面上,呈仰卧姿势,让头枕在河岸的草地上,尽情的享受着大自然的恩赐。他们面对着蓝蓝的天空,眼看着河上的美景,完全陶醉在这美妙的景色当中,谁也想不到从上游倾斜的洪水已经顺河而下,无情的灾难即将降临。还是老头子见多识广,感觉声音不对,正当儿子还荡漾在水中奇思妙想之际,他突然大叫:“不好,洪水来了,赶快上岸。”
父亲的叫声,让祁驷民从梦中惊醒,当他抬头一看,顿时傻了双眼,两尺来高的洪水席卷河床,顷刻之间,河道里大水翻滚,一片汪洋。两个家丁好不容易把老东家拖到岸边,忽然间一个浪头又把老爷子打进水中。关键时刻,陈胜铭好像孙猴子一样从天上飘了下来,一头扎进大水中把老东家救了上来交给下人们处理。幸好老东家落水时间不长,没被淹着。当他醒过劲来后,便抬头向水中乱瞅,只见儿子祁驷民像一块木头,一会钻进水里,一会又冒出来,显然在拼命的挣扎,但却无济于事。平时那种威风劲头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局势非常明显,如果这时无人相救,他那条小命非喂鱼不可。但是这祁驷民命不该绝,眼前出现了奇迹,只见陈胜铭从洪水中窜出来,双手击水,如履平地,简直是浪里白条张顺现身,那水中的本事让老东家主仆三人在岸上赞叹不已。
陈胜铭依仗着水中的本领,没费吹灰之力,从浪头下面穿到祁驷民跟前,抓住他的头发不让其近身,,不一会便把祁驷民拖上了河岸,紧跟着把祁驷民平放在地上,抬起一只脚,照着他的肚子上使劲一踏,突然一股子黄汤从祁驷民的嘴里啧出来三尺多远,只听得“哎呀”一声,祁驷民从地上坐了起来,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他用手擦了一下嘴上的泥水爬起来,抱住陈胜铭的双腿,啥话不说,只顾磕头。
陈胜铭赶快搀起来说到:“东家,使不得,你赶快坐着歇一下,你看那土包子上的两个小少爷,仍困围在水中,情况十分危急,我得去救。”说完话,一个箭步跳进水中,往返两趟将祁驷民的两个儿子救上河岸,可怜那两个下人中的一个不会水的,早已被洪水冲走。
安置好死者的后事之后,祁驷民设盛宴招待陈胜铭。一家人自然是感激不尽。酒过数巡后,祁驷民开口问到:“陈管家,你老弟一介书生,文质彬彬,谁料想你水中功夫如此了得,这身本领是在什么地方练出来的。这一次如果不是你舍命相救,我一家老少四条人命全完了,你可是祁家庄园的大半个天那。因此我祁家的家产将会有你一份的。”
陈胜铭忙起身回话,“东家,你言重了。难道你忘了,我家可是大海岸边的,从小除了读书,其他时间全跟着父亲和邻居们在海水里打鱼。所以,可以说我是在大风大浪里长大的,水中的本领是在海水里练就的。前天之事微不足道,今后休要再提,因为,祁家庄园对我有知遇之恩,理应报答,将来如有用我之处,我仍会舍生忘死拼命相救的。”
这一段往事,让祁驷民终生难忘。此时回忆起来,他的眼前又浮现出自己在水中挣扎的那一幕,,当时生命处在垂危之际,心里是多么渴望有人来相救啊。那一刻自己曾暗中起誓,这个时间如果谁能将我救出洪水,我宁肯将自己的产业与他平分,并永不反悔。可是眼前呢,我却对自己的大恩人做了些什么呀,恩将仇报、丧尽天良。要不是老父亲的警告,陈管家已经和大江大海二人一样死在我的手中了。父亲骂的对呀,我现在还是人吗,如今回想起来,我他妈真不是人。也罢,啥也别说,反正有些事情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眼下祁家庄园的所有机密,知根知底的人,只有管家一个人了,如果将来他真的背叛了我那也是天命,而天命不可违也,我只有听天由命了。想到这里,祁驷民方才躺下,慢慢的进入了梦乡。这一夜他睡得很香,一觉醒来已经是第二天的早饭过后。
第二天早晨,陈胜铭却起得很早,他有要事向东家禀报,过来几次没见东家开门,但又不便打搅,他只好在祁驷民住房外边的小院子里等候。看到祁驷民出了房门,陈胜铭才近前说到:“老爷,今天一大早接到上峰通知说,省保安第十二团完成了对确山一带共党的“清剿”后,北上洛阳,在桐柏山地区遭到红军游击队的伏击,有一部分伤兵因行动不便,打算在淮水镇休养几天。上峰指示我们两点:一 每天的生活要有肉、鸡蛋等营养以便尽快回复体力。二 他们听说白莲花的戏唱得好,这几天的每天下午能否给他们演一场。别的没说什么。我看你刚才没起来,所以没敢打扰,直到此时才向你汇报。”
“管家老弟,这个事嘛,小菜一碟,今后你我之间没那么多的礼数,别动身就向我禀报,你办事我放心,你根据情况咋安排咋好。再者说了,我这边有个太上皇在管着呢,尤其是那唱戏的事,咱本来是公事,可是一让我插话,岂不是又惹怒老头子了吗,难道你忘了上次那事,我的嘴好悬被他撕叉了。所以这事还是你来安排。第一 今天中午在保公处设宴招待;第二 后晌的戏你必须得叫上我,但你还得生方说谎,别让太上皇知道了。”陈胜铭笑道:“请老爷放心,我一定让你满意。”
中午的酒宴不必细说,祁驷民绝对不会去的。他认为几个败下陈来的伤兵,算个屌毛,老子一个响当当的大保长去陪他们喝酒,小了自己的身份。想喝了就自己喝,不想喝了就去球,叫我敬你们,你小子们还不够格着哩。这家伙真有个犟劲,说不去就是不去。陈胜铭只好自己设宴作陪,他心里明白,东家之意不在酒,而是白莲花也。
因为下午有戏,宴会结束的早些。陈胜铭丢下饭碗便骑马赶回了祁家庄园。祁驷民一家人吃过午饭还没有散去,大家在一起山南海北瞎胡扯。陈管家一看正好,便对祁驷民说:“老爷,从清剿前线回来的那几个伤兵,其中一个来头不小。他看到咱淮水镇平安和谐,想让你去介绍一番地方自治、强化治安的经验,他叫我回来请你尽快过去。你看咱们现在就走啊还是等一会再走。”
“那可是大好事,马上就走。不过咱俩可说好啊,到时候你代表我只管往好的里说,我这肚子里装有几两货,你是知道的。但是,你要记住千万别说漏了嘴。乡下饿死人的事,你老弟一个字也别提,弄不好祁家庄园还会从那上面翻船哩。”两个人的假对话,无非是想糊弄老东家,不想让他知道下午是去看戏哩。而老东家则心不在焉,不管你去干什么与我无关,他们说话时,老头子已出了餐厅。不过他心里明白,自己的儿子是不会说真话的,至于老管家吗,却是不会说瞎话的。你瞧,这一次可真叫老道失算。
今天的戏唱的是“樊梨花挥泪劈杨番”这出戏祁驷民已经看了好多次,但是今天下午依然觉得十分开心,都只为了白莲花的扮相太美了。演出结束后,祁驷民从座位上站起来便走,,可是他不是往大门的方向走去,而是向后台的方向走去,陈胜铭心里明白,东家这是要去找白莲花套近乎。如果这个时候,人家两个人的场上多了个外人,显然是不受欢迎的。于是陈胜铭有意停住了脚步,躲在一边。
姑娘们的麻烦事总是多一些。白莲花的身子有些不舒服,演出一结束,她草草的卸了妆,头都没顾上梳,散披着一头秀发出了后台门,准备回家歇息。真是太巧了,迎面碰上了祁驷民,让白莲花十分反感。祁驷民一看秀发披肩的白莲花,双眼都发直了,本来是刚洗过的脸,又擦了香脂,小脸蛋像红苹果一样好看。这一惊奇,事先准备好的恭维话让祁驷民忘个干净。倒是莲花姑娘落落大方,只见她走近身前稍一欠身轻声说到:“祁保长,感谢您今天能来为小女子捧场,不胜荣幸,我这厢有礼了。”经白莲花这句好听话一说,祁驷民才醒过劲来,他赶紧接住白莲花的话茬说到:
“白小姐,你言重了,今天的演出实属公务,并非我祁某一人捧场,你看那些军人、百姓哪一个不喝采的,由此可见你的表演出神入化,为咱淮水镇争光了,因此,本保长要奖励你。”说着话,便把一小布袋银元往白莲花胸前衣服敞开地方地方塞。白莲花说啥也不要,祁驷民说啥也要给。当祁驷民的手一次又一次碰到莲花的乳房时,只觉得有一种特殊的感觉,心里像猫抓一样。
正当两个人极力推让,祁驷民的手在对方的胸前乱摸乱碰时,旁边走过来两个伤兵,这二人帽戴歪斜,吊儿郎当,迈着八字步,一摇三晃的走了过来。其中一个家伙开了腔:“哎,我说樊梨花,你可真是骚娘们一个,刚才你刀劈了前夫,没男人抱你了,何不赶快去陪薛丁山上床,却又在这里找野男人鬼混。找就找吧,咋说也弄个年轻的过瘾。可你倒好,找了这么一个老茄子,就不嫌恶心吗。你睁眼看看,我兄弟年轻力壮,精力旺盛,又是党国的精英,跟我们走吧,我俩陪你一个,保管让你痛快一夜。告诉你,别让我们费事,这两支枪可不是吹火筒,你要不听话它就会走火,它一走火,那可是要人命的。”
这小子说完话,一手便抓住了白莲花胸前的衣服领子。眨巴着色迷迷的小眼,瞪着白莲花,另一只手便开始在姑娘身上乱抓起来。突如其来的情况让祁驷民和白莲花束手无策。祁驷民吓的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愣儿吧唧地立在那里。白莲花虽有一身武功,但他看见另一个伤兵“咔嚓”一声顶上了子弹,也不敢轻举妄动,她只能在心中盘算,如何能稳住对方,找机会溜之大吉。可是,此时已经没有那么容易了。为首的那个家伙开始在她脸上乱亲了起来。实在可惜,有一些没走开的观众们躲在一边,没一个人敢近前解围。
此情此景,陈胜铭看得真切,他知道此时如果不去相救,莲花必被劫走,那么多的伤兵糟蹋一个女子,能活得成吗。时间不容思考,说时迟那时快,陈胜铭一个箭步冲到跟前,大声喝到:
“住手,何方狂徒,如此大胆,竟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调戏良家女子,老子岂能容你。”陈胜铭伸手抓住这个人在白莲花身上乱摸的胳膊,暗中运力,只捏的这家伙胳膊乱颤,顺头流汗,看样子疼的不轻。陈胜铭全然不顾他有多疼,另一只手照着他的脸上猛地给他一个耳光,把这货打的窜出七八尺远。那支老掉牙的套筒枪被甩在地上,震动了扳机,只听得“叭”的一枪,子弹射到石头墙上,冒出一片火星,幸好没有伤住人,只是把后台和外面的闲人都吸引过来了。大家对这位四十来岁的老侠客,产生了深深的敬意。
陈胜铭不敢大意,他知道兔子急了也咬人,况且对方还有一人一枪,如果不彻底将其制服,另一个家伙肯定会开枪射击的,即使伤不着自己恐怕也要伤着别人。想到这里,他以极快的动作从腰中拔出双枪,右手用枪对着一个,左手用枪对着另一个。然后大声吼道:“放下武器,否则我打穿你的前胸。”第一个被打趴下的家伙趁着陈胜铭不注意,伸手去摸地上的步枪,突然间“当”的一枪,陈胜铭的驳壳枪打在他的手上,这小子抱住手在地上翻滚。另外一个知道遇上高手了,看着张开机头的二十响吓得乱擞,只好把老筒子枪放在地上,不敢反抗,像木桩子一样立在那里不敢动弹。
周围暗处看热闹的人们涌了出来,大家使劲的鼓掌,为陈胜铭喝彩,人们这时才知道出手相救的好汉原来是祁家庄园的管家。但也有人说三道四,“唉,想不到啊,狼窝里也有好人哪。”也有人说:“什么好人,这叫狗咬狗,还不是窝里斗。”
陈胜铭不管别人咋说,自己却又开了腔:“小子们,欺我淮水镇没能人是吧,胆敢打白小姐的主意,告诉你们,算盘珠子扣错了,白小姐是为老百姓唱戏的,她是全镇老百姓们的宝贝。从现在开始,不管是谁如果再有人欺负她,我这俩铁家伙随时都会找他算账,不信的话咱走着瞧。今天若不念及你们是党国的功臣,我早就揭了你们俩的天灵盖,打你们个脑浆开花。滚,明天让我再碰到你,绝不容情。”陈胜铭的话一语双关,不仅让伤兵害怕,而让祁驷民也有些吃惊。第二天这伙伤兵看在淮水镇无机可乘,便灰溜溜的离开了淮水镇……
山神庙会议结束的当天下午,沈家儒将原班人员又集中在中原镖局继续开会。他遵照吴用之的指示,集思广益、群策群力,和大家一起制定出抢粮暴动的具体方案。沈家儒说:“同志们,兵法云,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区委给我们的准备时间只有一天,制定方案刻不容缓。可是我们对祁家桥里面的地形地貌,火力配置及其他情况却一无所知,一旦深入腹地,如同瞎子摸鱼,此乃兵家之大忌也,初次上阵弄不好会四面受敌,身陷险境。所以,请大伙开动脑筋,共同研究出一个切实可行的作战计划,以确保马到成功。”
“弟兄们,祁大个子在祁家桥当了几年的长工,对寨子里的情况比我们了解的要详细一些,可否让个子兄弟介绍一下,说不定能提供有价值的情报。”刘泊杨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有道理,个子兄弟说说吧,知道多少说多少,但不能说什么估计呀,约摸呀之类的话,以免影响大家的判断和决策。”沈家儒补充一句。
“好吧,我就先说外圈。铁丝网外面的护寨河说的是三四丈宽,其实水深过人的只有两丈五尺宽,水下面确实有暗器,人一旦跳入水中不死即伤,或许是重伤。所以寨里的人从不敢下水。四个寨门的两侧均有枪眼,但不知配的什么武器。祁驷民家的院子坐落在东大门后面,而院子大门却是朝西开的,大门后同样留有枪眼,里面配有武器。我在他家大院当了几年长工,始终没进过粮仓的大门,只知道粮仓在院子的最后面。每年我们推小车装粮食入库都是人们轮换交替的,究竟最后一站,就是仓库大门跟前的两个人是谁,我们都不知道。这几年祁驷民怕的要死,在他的住房里挖有地道,设有暗器。前年秋天,这些建筑完工后,他的三个心腹,突然死去了两个,我觉得这无非是杀人灭口而已。眼下所有秘密的知情人只剩一个陈管家这个老混蛋。此人对祁驷民祖孙三代死心塌地,别人即使割了他的狗头,他也不会说出这些机密的。这里的玄机连老东家都不知道。我也曾多次打听,可是像这样的重要情况,我们在里面干活的下人们咋能知道呢。”
听了祁大个的介绍,所有人都没有说话,很显然大伙对他的介绍不大满意。弄得祁大个子很不自在。干张着嘴不知说啥好。还是薛冬梅心细,她看到祁大个子不知所措的窘在那里,又看到大伙愁眉苦脸的样子开了腔:“区长,大个子介绍的情况是很重要的,他起码告诉我们,祁家桥内的情况是复杂的,我们在不了解全面情况的前提下,绝不能贸然行动。我认为咱们必须尽快派人侦察一番,我是个女的,打扮个卖花线的女人,肯定不会引起对方的注意,所以,你就派我去吧。”
张天翔一听说大妹子要去,着急了,他腾的一下子从椅子上站起来说到:“沈区长,党组织既然让我当这个侦查队长,那侦察敌情就是我的职责,我必须义无反顾,咋能让薛先生去呢?俗话说,蠓虫过去都有影,我想他们做的再保密 ,蛛丝马迹总会有的。再说了,我的轻功你们不是不知,我就不信他祁驷民的暗器能打中我,还是让我去吧。”
“兄弟们有所不知,祁家桥的情况其实比大个子说的还要复杂。这几年我也不时的从另外一些关系去了解里面的情况,可到头来也总是一无所获。两年前祁驷民就已下定决心,坚决和共产党对抗到底,他亲自带着陈管家等人,的确设置了不少机关。而我们正是需要这些机关的秘密图纸,比如说祁驷民住室的暗道发现不了,他就会逃跑,再比如说地下粮仓的位置找不到,我们就抢不到粮食,如果这些关键问题掌握不住,暴动势必造成一无所获的结果,惊跑了祁驷民不说,更重要的是粮食问题也成了泡影,这样一来我们还举行的什么暴动?暴动还有什么意义?这是其一。其二 此番前去咱们在明处,人家在暗处,咱们的行动人家看得清清楚楚,而人家的行动我们却无从得知,很危险哪。另外我在想,眼下的祁家桥很有可能是人家张开的一张大网,正在等着咱们往里钻呢。但是我们却不能那么傻,去做无谓的牺牲,因此,我希望大家是否都细想一下,看看咱们的亲戚朋友,有在里面干事的没有,如果能找个可靠的内线,我们即使前去侦察也好有个内应。这样吧,现在休息一下,大家都用心排查排查。
沈家儒说完话,一转身出了房门。他要到外面去清醒一下发懵的脑子。其他人一个也没有出来,大家都觉得区长的话提醒的很好。于是每一个人都静下心来,在自己的亲戚朋友中找熟人。
出了门后,沈家儒抬起头,深深地吸了几口新鲜空气,又用凉水洗了洗脸,心里面舒服多了。他刚一转身准备回屋,只见自己的夫人迈着小脚,十分艰难的向院子里跑来。看到夫人心急火燎的样子,沈家儒心里一惊,他知道家里肯定出了什么大事,不然的话一个小脚老太太决不能飞跑过来找自己。尤其是在当前革命形势十分严重的情况下,什么意外都有可能发生,对此他时刻都有心理准备的。于是,他急忙上前扶住夫人。老夫人累的直喘粗气,沈家儒笑着说:“夫人别着急,出了什么事慢慢说,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你说的倒轻巧,别着急,我是不着急呀,可人家吴先生却非常的着急,他从后门进来后,交给我一封信就说,快 越快越好,马上交给沈老板。”我一听就知道这封信的份量。你说,这么大的事我能找谁呢,咱那些伙计中除了松林,谁我都不放心,可是他在这里开会,没办法,干脆我自己跑去吧。”说着话,夫人将吴用之的信交给了沈家儒。
“好夫人,真是太辛苦你了,我看你惊慌的样子,以为家里出了什么大事。只要没出事就好,你可要消停着回去,回去后还要好好歇一会,这样我才能放心的。”送走了夫人,沈家儒迅速撕开信只见信上这样写到:
“家儒并各位同志,我知道今天下午你们一定会为祁家桥内布防的情况着大急的,现在好了,我刚接到边区省委的通知,原来党组织在十年前就已经安排有内线潜伏在祁家庄园。为了确保本次暴动一举成功,潜伏的同志将会里应外合配合行动。潜伏的这支力量是张星江同志安排进去的。现将潜伏人员绘制的火力分布图和几条建议提供给大家,以便制定出切实可行的作战方案。
一、祁家桥的四个寨门前吊桥下的水中暗器已全部清除,清除面为桥正中八尺宽的水底,游击队可从此处趟水过河,可保万无一失。
二、祁驷民粮仓的暗道,及他住房门后所设计的暗道和暗器均已被我潜伏人员所掌控,游击队不必害怕这两处暗器所带来的杀伤力。
三、游击队可同时从四个寨门进村,尔后同时发出攻击,彻底摧毁寨门两侧的火力设施,枪声越热闹越好,其目的是吸引敌人的火力,便于内线人员们行事。
四、游击队攻开祁家庄园后,迅速占领所有制高点,控制各门口、各路口,绝对不能让外围之敌返回救援,以便内线人员顺利控制粮仓、活捉祁驷民。
五、活捉祁驷民的任务,有内线同志完成,游击队切不可轻易闯进其住房,单等在门外接受即可。对于祁家大小人等,均不可伤害,以体现党的政策。”
沈家儒看完了吴用之的信和图纸,心情异常激动,他佩服张星江书记的远见卓识,更佩服地下工作者的虎胆雄心。沈家儒清楚的认识到祁家桥的这场攻坚战,如果不是党安排的这支力量,还不知道有多少游击队员牺牲啊。想到此处,他控制不住心中的激情,竟像小孩子一样蹦的老高,边跑边喊:“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屋子里面的这些人,一个个紧锁眉头,正在苦苦的思索着,忽听得沈家儒这么一惊一乍的大呼小叫起来,不知道出了什么大事,呼的一下子全都站了起来,眼睛瞪的老大却不敢问话。还是薛冬梅的脑子反应快,只见她起身迎上去问到:“沈区长你出去这么一会儿,咋变化恁快呢,刚出门的时候一脸愁容,可是一回来就彻底的翻了个过,高兴的像个疯子。你究竟是捡到了金元宝了还是捡到了金娃子了。”
沈家儒经薛冬梅这么一问,立刻恢复了平静。他举起手中的信和图纸说:“同志们,我把吴书记的这封信一念,你们就会知道我为啥高兴了,我敢说你们一听,保险比我还高兴。”紧接着沈家儒一字一句的念了两遍。
听完这封信,大伙儿由高兴到惊奇,赞叹不已。谁也想不到张星江竟有如此长远的战略眼光,像这样具有雄才大略的领导人带领我们,何愁革命不能成功。正当大家在内心深处大发感慨时,忽又听沈家儒说:“弟兄们,不简单吧。潜伏在内部的那些同志们与狼共舞,每时每刻都在和魔鬼打交道,一不小心就会有生命危险,因而,他们的贡献是特殊的。大家想一想,十年了,他们容易吗,这些同志中间有的已经牺牲,他们用自己的生命为我们铺路,我们一定要用胜利来回报他们吧。”
听到这里,刘泊杨长叹一声说到:“是啊,我们绝对不能忘记他们。从古至今,当卧底的那些无名英雄的确不少,可到头来为国尽忠的也同样不少哩,感人至深哪。”
“同志们,这下好了,我们解决不了的问题,全有内线给我们解决了。那么下一步就要看咱们的了。具体行动方案可按照图纸和信中的意见执行。我建议现将游击队分为四个小队。刘泊杨带领一小队从南门进攻;关敬东带领二小队从北门进攻;张天翔带领三小队西门进攻;常陪侠带领四小队从东门进攻。行动时间以刘泊杨的枪声为号。进寨之后,首先解决守门之敌,但要注意党的政策,那些兵丁们大都是穷人出身,如果他们不顽固对抗并能缴枪投降,一律不能伤其性命。准备时间的确太紧,希望大家回去一定抓紧,绝对做到万无一失。”
前几天,在戏园子里遇到伤兵戏弄的那场虚惊和陈胜铭旁敲侧击的警告,虽说是让祁驷民心有余悸,但事后细想起来,他的心里还是乐滋滋的。白莲花那几句谢谢的话,足让他美了好几天。特别是他三番两次摸到莲花姑娘的奶头,那种感觉,让他回味无穷。因此,这几天白莲花的音容笑貌一直占据着他的脑海,使得他吃不香、喝不下,睡不好,对那几个被玩腻了的女人,他更无心去沾。
然而却有一点让祁驷民格外高兴。这几天粮食价格不断猛涨,集市上买粮食的人越聚越多。他又听下乡回来的人说,穷百姓们饿死的人已经不少了,如果这个时候卖出粮食,赚过来的银子要比正常年景翻上几番。“哈哈,这可是太好了。眼前,大爷我仓库里那十几万斤粮食岂不是变成了几十万斤吗。哎呀呀,太感谢老天爷了,还是灾荒年好啊,灾荒年的钱来的太快了。”想到这里,祁驷民高兴极了,吃过晚饭后,他在庄园里转了一圈,看了看四个寨门的兵丁们是否精神,跟了跟巡逻队是否偷懒,又查了查各路口的哨兵是否在岗,然后才回房,躺在床上准备休息。一看老爷上了床,便走过来几个小妞,洗脚的洗脚,按摩的按摩,捶背的捶背,捏腿的捏腿,把祁驷民伺候得舒舒服服靠在了床头。
和平常一样,每到这个时候,那位漂亮的小寡妇便甩掉衣服,赤露前胸,毫不害羞的捏住奶头往碗里挤奶。因为她已经习惯了,反正是不让老家伙看不行,不让摸也不行,不让他玩更不行。倒不如,就让他看个够、摸个够、玩个够算了,不管咋说总比拳打脚踢或挨板子要强的多吧,如果那样的话,早被打死了,还是想开些吧。祁驷民一看这嫩白的光身子,高耸的俩奶头,忽然想起了什么,他抓起奶水碗,脖子一伸,将奶水一饮而尽,又伸手抓住了奶头,他顿时心中一震自言自语说到:“这不就是那一天摸住白莲花的那种感觉吗。他呼的一下跳下床,把这女子平放在床上,两眼死盯了一会,眼前这女子也的确太美了,那脸型、那身材、那各方面结合在一起,完全是白莲花躺在这里嘛。看到这里,祁驷民已经发疯了,他不顾一切,迫不及待的将姑娘压在身下……
此时,祁驷民自己也觉得他从来没有这么精神过,可怜这位女子被折磨得有气无力,仰面朝天一直喘着粗气。而祁驷民却像没事一样,跳下床来好不惬意。他抓起桌上的虎鞭药酒,一口气喝下去四两,用毛巾擦了把头上的汗水,又一次上床。原来,他今天硬是把这女子当成白莲花,再次开始折腾。这半夜祁驷民累的筋疲力尽,睡得像死猪一样。
其实,平时的祁驷民绝对不是这个样子的,且不说每天晚上的巡查,仅就早晨而言,每当鸡叫三遍时,也正是他也是一如既往的巡岗查哨之时。正是头天晚上筋疲力尽而引起第二天早晨的死睡给游击队帮了大忙,使刘泊扬们一路顺风、马到成功并无人一伤亡。
有了内线的配合,为游击队提供了决定性的作用。四月十二日天色将明时,各农会组织的群众数以万计,聚集在祁家桥的四个寨门之外。单等着枪声一响,吊桥一放便可涌进村去。此时刘泊杨、关敬东、张天翔和常陪侠四人各带两个队员同时从四个方向的水中摸上了寨门。他们凭着高超的轻功,动作迅速,悄无声息如猛虎下山扑了过去。当四个大门的八个兵丁还在做梦时便被捆成了个肉疙瘩。干的比预想的更为漂亮。刘泊杨举起大肚匣子一扣扳机,二十发子弹在晨雾中响起,四个寨门的吊桥同时放下,农会的干部们带领着群众像大海的浪潮一样涌向祁家桥村内。“打倒祁驷民,翻身求解放”的口号声此起披伏,震耳欲聋。
突然爆发的枪声和老百姓的吼声,如山呼海啸,惊天动地,震得祁家桥村内的大地乱颤。村寨里各火力点和流动哨的兵丁们,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部队,看也看不见,问话也无人应,情知大事不妙,于是便举枪准备向游击队员们开枪。可是他们的动作已晚了半拍,在他们正准备拉动枪栓时,只听得“当 当 当,叭 叭 叭”响作一团,长枪、短枪像放爆竹一样热闹。游击队员们这两年练就的神枪功夫,派上了用场,子弹压得那些兵丁寸步难行,但均没有伤他们性命。在刘泊杨的指挥下,四路人马和老百姓将祁家庄园围的水泄不通,村内所有路口,祁家庄园的墙头、房顶全被游击队布满岗哨,严密地控制起来。
从这时开始,祁家庄园的人一个也外出不了,外面的一个人也别想进去,祁驷民的所有家人全被集中在前庭的大院子里,严加看管。刘泊杨牢记吴书记信中的提示,对祁驷民所住的小院和地下仓库所在的大院除了派重兵警戒外,均没敢轻举妄动,单等着内线的同志传来消息。
一阵阵清脆的枪声把祁驷民从梦中惊醒,他睁开眼睛一看,身边的姑娘已不见踪影,他抬起头来竖耳一听,外面的吵闹声、叫喊声和枪声混杂在一起,众人的脚步声,似乎震得床在乱动。此时,他心里已经明白,这是共产党带领着穷鬼们来讨还血债了。怎么办?这场突发的变故让祁驷民措手不及。此刻他才知道红颜祸水这句话是什么含义,昨天夜里如果不是抱着“白莲花”无休止的放纵,怎能睡到这个时候。如果像平时那样,有我祁某人现场指挥,哪有如此下场。也罢,人嘛,总有马失前蹄的时候,马失前蹄并不等于走投无路。如今,我祁某人还有起死回生的锦囊妙计,眼前不用更待何时。只有保住了性命,一切问题全好解决,等着避过这个风口浪尖,那失去的一切最终还是要回来的。况且,我那地下粮仓固若金汤,看泥腿子们奈之如何。
想到这里,祁驷民平静了许多,他以为自己床下的地窖就是自己逃命的通道,于是他往床头一靠,用右手去搬床头墙上的木扳手。木扳手的大小像一个钉在墙上的筷笼形状,当他的右手还没到扳手跟前时,猛然间“当”的一枪,将扳手打得粉碎。祁驷民不亏是老奸巨猾,他并没有被这枪声给吓懵,而是非常沉着。紧跟着又用左手从背后去扣另一个扳手,又“当”的一枪,另一个扳手同样被打了个稀巴烂。但是,垂死挣扎是人的本能,祁驷民也同样如此,当他逃生无望时,便坐在了床上,慢慢的伸手向枕头下面摸去,可是为时已晚。一个黑衣蒙面人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窜到他的身后,枪已经对准了他的后脑勺,并从枕头下面拿出一支二十响的驳壳枪。蒙面人瓮声瓮气大声叫到:“举起手来,老老实实的跟我出去。”在无可奈何的情况下,祁驷民只好乖乖地绕过住房门口的暗器机关走出了自己的住房。刘泊杨一看,冲上前去抓住祁驷民,将其绑了个结结实实。
祁驷民一点也不害怕,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说到:“捆那么紧干啥,落在你们的手中我还能跑得了吗?到时候只希望你们给我干脆一点。别的我没什么要求,只想知道蒙面的好汉是哪路朋友,能否让我见识一下,叫我死个明白。”
只听蒙面人高声叫到:“保长,我的嘴可能叫黑布给捂住了,所以你听不出来了。告诉你我是谁吧,我就是让你经常害怕的中国共产党党员。”说完话蒙面人扯下了蒙在脸上的黑纱布。众人一看无不感到吃惊,“啊,原来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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