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城】 不曾发生的事

不曾发生的事       作 者：洛磊     不曾发生的事       夜沉了下来，逐渐模糊了视线。比起晦暗的阴天，白天可见的一切更像是胆小的耗子，在夜幕拉下以后，都躲进了漆黑的角落里。       他终于打扫完了厕所，拖着酸软的身子从四楼厕所一步步的踩了出来。摘掉手套和口罩，长长吁出一口气，倚着墙瘫坐了下去。   　  冰凉的墙体贴着背，卷着夜晚的冷风，他哆嗦了几下，紧了紧外套，突然觉得有些冷。伸手取下夹在自己耳朵上的半截老旱烟。   　 “唰”——一根火柴被擦亮，跳动的蓝色火苗散发的活力不禁让他感到温暖了一些，不由得呆呆地凝视了一会儿，直至眼前又恢复了之前的黑暗，手里余下冒着火星的火柴梗。心里有些空落落的，刺鼻的味道飘过来，似乎弥补了点什么，他用力咬了咬嘴里的烟，抬手又擦亮了一根火柴。   　　凑到嘴边点燃了那半截老旱烟，深吸一口，熟悉的味道满足了味蕾，刺激着上了年纪的嗓子发出满足又不堪重负的声音，在周遭沉寂的空气里格外突兀。他把头靠在墙沿，享受着烟草独特的气味 ，心里那股空虚仿佛也得到满足而停止了躁动。                                     抽完烟后，他不再活动，在他昏昏欲睡之时，远处传来了飘渺的钢琴声……此刻，万声俱静，仿佛就是为了衬托这渺茫的琴声。他听着这琴声，觉着很是舒坦，便起身去寻这琴音，他缓缓挪步到走廊中间，琴声越发明显了。他听得出，这是五楼传来的。他四处张望着，随手按着还依稀可见的不锈钢扶手，向上一踩，却是踏了空，撞得扶手咣咣直响。       他顺着兜，掏出火柴盒，又擦亮了一根火柴。随后，向五楼走去。       到五楼后，整个楼层是黑的，钢琴声也消失了。他以为自己听错了，毕竟他都快五十五了，耳背点也正常。他便又回到了四楼的那个角落。他随手拉开窗子，探出头，针扎般的细雨扑面而来。他赶紧又关上窗子，蜷缩了起来，不久便睡着了。       睡了不长时间，他迷迷糊糊地听见了钢琴声，像是在梦里。“你为什么杀我，为什么？”在他的梦里，他被数不胜数的婴儿追着。他忽然惊醒，额头冒着些虚汗，粗气一口连着一口。待他平静下来，他又听见了琴声，他望了望走廊，黑乎乎的一片。他睡意全无，就睁着眼睛躺在地板上，一直到天亮。       小丽到四楼刚准备开办公室门，无意中看见走廊尽头躺着一个人。走过去细细一看，原来是他。“老姜，怎么躺在这儿啊你？”小丽喊道。他立马起来，应道：“昨天下雨了，就没回我那小破屋去。”看着小丽发红的眼圈，他轻声问道：“小丽，咋了？还没到上班时间啊。”      “我……我辞职了。”小丽突然有些哽咽。他一脸疑惑，“到底出啥事儿了？”“我丈夫突发心脏病，走了，我要回去给她料理后事。”小丽一边向办公室走一边声音颤抖地说道。看着小丽的背影，他有些心酸，自打他来这儿做清洁工，善良的小丽就一直帮助着他，要么给他送一两件她丈夫穿剩的衣服，要么把带来的饭菜分一半给他……小丽曾说，他长得很像她爸爸，可惜的是她爸爸走得早，还没来及孝顺他，就走了……       他也去了小丽的办公室，他想着帮小丽收拾下东西，算是在小丽走前送送她。他匆匆过去，帮着收拾东西，小丽开始很推脱，看着他粗糙的手不断整理她的东西，她也没多说什么。一张复印件从她的袖间滑落，他拾起时不由得睁大了眼睛，小丽竟然也是石海县的。“小丽，你是石海县的?”他装作随意。小丽应了声嗯。在他最后收拾一张全家福时，突然愣住了，心脏一个劲儿地跳，这照片上的婴儿……“老姜，你也是石海的人？”小丽的突兀让他眼前闪过一条黑线。“石海本地没听过有姓姜的！”小丽顺便道。“我后来搬迁的。”他敷衍。       一切收拾好后，小丽就跟他道别离去了。他的内心不能平静，自己曾经拐卖的婴儿中不就有照片上那个孩子吗，他突然觉得自己是个十恶不赦的人。       在小丽走后的一段时间，他每月都匿名寄给小丽家寄二百块钱。       他也上了年纪，上了年纪的人，会孤独许多，内心寂寞许多。思前想后，他辞掉了自己清洁工的活，准备去看看小丽。       他来到石海县，就四处打听小丽住处。三天多，未果，便暂且寄宿下来。偶然一个下午出去买菜，看到几个小贩拉扯在一起，其中也有小丽。他跑过去把他们推开，那些人围住他，他挺直了腰，瞪着一群小贩，“有什么冲我来！”小贩们几句叫骂后，他弄清了事情原委；按照规矩，新来的小贩得给这片儿的其他小贩交照顾费，他掏出了在自己胸口捂得皱巴巴的一小沓钞票分发了下去……小贩们散了后，小丽感激地拉着他说去她家坐坐，他没有拒绝。       小丽的家很小，大概四十个平方米的样子，还是土平房，客厅左边的小套房里还睡着一个老太太，他猜想应该是她母亲吧!房间里面摆设虽然简约，但很干净。窗子旁边摆着一架陈旧的钢琴，他对着钢琴僵了好久。       “本来是和丈夫给儿子准备的，生儿子时医生就放着钢琴曲让我放松，儿子才顺利出生，我想儿子将来一定是钢琴家，就提前给他买了钢琴……”小丽走过来说道，脸上不觉涌上一丝甜蜜。“哎……天杀的人贩子。”小丽又黯淡下来。       他过去，抚着那架陈旧的钢琴，一个个蹦跳的音符，像一把把尖锐的军刀，刺得他喘不过气。他对小丽说了许多奇怪的话，递给了她一张皮纸，说有些值钱的东西，找上面的人就可以拿，算是替他保管，随后告别了小丽。       从小丽家出来，他深吸一口气，拨通了110……       不久， 石海县人民法院向他提起公诉：“姜某，现年五十四岁，石海县人……”小丽也在下面旁听，当审判长一锤落下，他被两名警察押出审判庭，到门口时他瞥见了坐在第二排的小丽，不禁泪流满面，突然向小丽跪下……当初他本想骗钱……只是，一切都不由他老姜掌控。       老姜眼泪纵横，颤着音说:“小丽，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的孩子，你要怪就怪我吧，我不配当你的叔叔，呜……呜……”       小丽茫然，看着眼前的一切顿了几秒，继而转身离去，眼泪滑落脸颊…… 同时也在下面旁听的一个小男孩问坐在旁边的母亲：“妈妈，什么是人贩子？”      “人贩子就是卖小孩儿的。”      “那个婴儿的爷爷为什么要卖他的孙子呢？”      “那个爷爷以前也是被拐卖的，他走火入魔了，要报复！”      “可是那只是个婴儿……”小男孩叹息，“妈妈，你知道他去哪儿了吗？他过得好吗？快不快乐？”      “那个婴儿还小，但是过得肯定没你快乐……”妈妈意味深长地说道。    小男孩顿时黯然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