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高和老马是一对棋迷,两个人互相较劲了二十年,谁不服谁。棋子换了好多副,那对枣木小桌和椅子磨得越发光亮了。
两个人只要在小镇拉开场子,就有好多的旁观者助威,指手画脚。不知道的人,以为是街道来了卖老鼠药的或者是出了啥车祸呢。这一仗,有人用石子在水泥地上给计数,新加入的人,一目了然就知道了胜负。遇到家人喊吃饭,谁要是先吃饭,就是谁先输了。
有天,两个人又杠上了。
不一会儿,就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围住了他俩,出谋划策,唾沫星子乱飞。那时候,没有电视机,没有广场舞等其它娱乐活动,农闲下棋,就是大家最好的休闲方式了。好了,老高5比3,领跑了。
老高一边敲着棋子,一边说些风凉话。
“今天还跟你下棋呢,输了甭着气,小心明天看不到你。”
老马瘪着没牙的嘴,回敬一句:“先让你几招,待会儿车轮子掉了,没人给拾。”
“操你的闲心。哼——”
老高一边斗嘴,心却不闲,一个调虎离山,又吃掉老马一个马:“老马,老马,腿成跛腿子啦。”
老马连输数盘,粉丝也上了劲儿,争着给支招,左冲右突,曲线救国。他的脸上有了微微的汗意,嘴却不饶人:“杀鸡焉用牛刀,看我使出《橘中秘》里的杀手锏。一匹马也要踹了唐营。”
这句话说完,老马如打了鸡血,单马配合着一个过河卒,一鼓作气,不到三分钟,就逼的老高将离宫位,四面楚歌了。
老高喘着粗气,脖子上的筋一鼓一鼓的。
接下来几盘,就像中了邪,老高一路败北。
现在轮到老马扬眉吐气的时候了:“嘿嘿,你的手艺也不过如此,哄三岁小娃可以,要不要再去人民大学进修几年?”
老高还想挣扎,扳回几局,老婆来口信了。
他嘟囔了一句,“催命鬼似的。就回来啦。”想站起来,挣扎了半天半天,旁边人硬是将他搀扶了起来。他回过头,边走边撂了一句话,“先把帐记着,明天再摆治你!”
老马一边收拾着棋子,一边说:“等你,不见不散。”
老马第二天早饭后,泡了一杯绿茶,摆好了棋摊,静候着老高应战。
旁边有好几个后生跃跃欲试。老马说,“去,没看你们的裤档缝严了没?”
有个后生嬉皮笑脸的凑上来,“老马,咱两个下一盘嘛,这盒大前门烟是赌注,咋样?”
老马笑了笑,“老高没来,正好先拿你练手。"
一下,后生输了,再下,还是输。老马手一挥,“去去去,把老高给我喊来,这家伙咋回事,输的不敢上场了吧?”
后生一听,就捡起大前门烟,飞快地跑去找老高来给老马败火了。
回来时,满脸灰色。
老马问,“咋啦?挨批了?”
后生捶着胸口说:“老高昨晚高血压犯了,送了医院,再也没醒过来。”
老马呆了半响,将棋子一推,那些棋子就散落了一地,东跑一个,西跑一个,仿佛找不着回家的孩子。
随后,老马用粉笔在地上画了一个“正”字,张大嘴哭了起来:“老高呀,这以后谁陪我下棋?你还欠我五盘呢!”
旁边人大笑不已,说:“至于吗,老马,你这是假正经。老高一死,天下再无你的对手,不是值得庆贺吗?”
老马蹿上去,给了那个人一拳,说:“哪里凉快,哪里歇去。” 说完,就一屁股坐在了棋盘上,那一刹那,人仿佛苍老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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