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因为我自幼生长在这个地方,也因为这里是我的故乡,所以我对于此是再熟悉不过了,也对这块土地有着深厚的感情。我热爱这块曾经养育和给了我关怀的地坛,我熟悉这里的一草一木,我熟悉这里的一砖一瓦,我耳熟能详这里的沟沟坎坎。我熟悉在我生活的年代见过这里的每一张面孔,因为他们给过我帮助和关爱。也熟悉这里的每一个民间的传说,因这为些传说也曾经让我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我总喜欢拿半劫沟说事,因为半劫沟确实有着许多神奇的地方,也有着很多传说中的谜。有着传说的美好,也有着传说的恐怖和神奇。有着传说中的辛酸,也有着传说中幸福的哭泣。半劫沟是一个恐惧的地方,但半劫沟也有着许多的光明的象征。半劫沟里可能埋葬了很多的恶人,但半劫沟里也有过许多可歌可泣的英雄事迹。可以这样说,凡是踏入半劫沟的人,不是一脚迈进了天堂,就是一脚踏入地狱,决然没有第三种可能的存在。因为半劫沟除了人们在传说着他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恐怖,和那些荒诞离奇的灵异事件之外,半劫沟还隐藏了我们村的半部历史。
我只所以把我写的短篇《老学究和半劫沟的传说》做为第一章,是因为我的这部书,并非是由于我个人经过调查,取证,搜集材料,然后加工成作品,写出来的。而是我在老学究的遗物中发现了厚厚的一摞纸,如果一张挨一张的罗列起来,足有三米高。这正这些老学究留下来的东西,让我发现了老学究的心愿。也就是说老学究生前,就已经在开始研究和关注半劫沟了。我只不过是整理了一下老学究遗留下来的文字而已,所以我把《老学究和半劫沟的传说》做为了本书的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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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老学究和半劫沟的传说
在我很小的时候,大概也就是个六七岁的时候吧,我村的地貌结构是两个截然不同的台阶状结构。东面是一个高台,西面是一个自我家墙西垂直下落二米半左右,一直向西延伸的又一个地势较低的平台。而根据比我再大十来岁的人的说法,东面原来也不是纯平的。也就是在现在的正大街,整个大街在原先也是一条深沟,而且是也是一条和西面持平的沟,宽大约四五米吧。我家的院墙西边是一条路,路的西边还有一条沟。这条沟的深度也大概在二米半左右,但是宽度要小很多了,也就是二米宽左右。但这条沟的走向是由北向南,和正大街原来的沟不一样。正大街的沟是自东向西的,这两条沟,在我家的西北大约百米左右的地方会合。再向西大约一华里左右,有一个大约占地十来亩的深坑,的这个坑深度大概在一丈左右。而且常年积水,即使是冬天,也有水,但这水不是活水,而是由西部山区泄洪下来的水,和村里雨季流出来的雨水,会集在这里,形成的一个臭水坑。不知什么原因,老一辈人都把这里叫做半截沟。
半截沟,其名字的来源和根据我不知道。但是有一种说法,不知是不是确切。那就是传说唐朝的时候,尉迟恭兵败逃到这里,让人给围住了。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尉迟恭奋力用戟一戳,戳出这了这个大坑,而自己恰恰落在坑的东沿上,其他的将士都落在坑底,全部遇难,只有其一人逃了出来。是不是真的我不知道,但是这条沟的作用我是知道的。因为自半截沟以西,还通着一条沟,西部和山区的河套相联,因此这条沟的作用想必当初就是为了在夏季预防村子被水淹的作用。
半截沟,在老一代人说来是个很不吉祥的地方,有没有根据不知道。但这个地方,在我很小的时候确实是很少有人去的。沿沟两侧的地势也很平坦,在那个靠天收的年代,这里的水源也充足,应该不会被荒废的。但却恰恰荒废了,没有人耕种这沟两侧大约四五米的土地。因此自半截沟开始,一直到西部山区的河套。沟的两侧都是杂草丛生,而且这里的草还长得十分的茂盛。别说小孩子,就是大人在夏天钻进去,也看不见人。整个人都被淹没在草丛里。远远的望去,就和一个小石子投在大海里一般。而且这个沟的两侧布满了好多的没有主的坟,在我小的时候,是记得的。有早早夭折的小孩子,在农村人说起来一些横死的人也都葬在了那里。再有就是听老人们说的,说是战争年代,一些走路被流弹打死的人,如果长期没有人来认尸,也草草的葬在了那里。还有一些在当时投靠了日本鬼子,出卖过同志和革命先烈的恶贯满盈的人,被枪决了,也都葬在了那里。因为,这些人在当时是不允许进祖坟的。
而半截沟的水坑里呢,也常年地泛着一股恶臭味。因为村里的死猫,死狗等等,都扔在了那个坑里。据说,那个坑里的蚊子和一种类似牛虻的虫子,咬了人好不了。先是红肿,然后是出脓,再然后是肉开始一片片地腐烂,最后的结果是……
所以,大人们是绝对阻止小孩子去那里玩的。大人们也很少去那个地方,因为那个地方实在没有什么可去的价值,因为旁边没有土地。但这个半截沟又是一个人们非去不可的地方,因为这个沟的两侧是西部山区通过我们村,然后再向东走的必经之路。
由于这条沟就在我们家西边一华里左右的地方,也不去玩,所以也就习以为常了,也没有觉出什么不吉祥来。直至有一次听我们村里一个被正常人称之为神经病的老学究的话,和后来发生的一系列事情,才决定让我去一控究竟。但这都是后事了。
我们村里有一个老学究,老学究的学问到底有多大,现在看来可能觉得没有什么稀奇。在我小的时候,那人在我心目中的位置还是很重要的,我是认为他还是很神奇的。他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古代的,现代的,天文的,地理的。反正挺愿意听他讲道理和说一些事情。我的父母也不反对我和他接触,但村子里其他的人却不怎么和他接触,因为大家都说他是神经病。其实这个人很正常,可能在那个年代,有文化的人少得可怜。别说有文化的人了,就是识得几个字的人也少得可怜。而他的文化比较高,因此他的话不容易被其他人接受罢了。而别人的话,他也难以苟同,所以就格格不入了吧。村子里的人很难容下他,而他可能也觉得十分的孤独寂寞。
在后来,大概也就是上世纪七十年代中后期。我们村来了一个女右派,一个大学的副教授。而这个大学的副教授却和他挺聊得来,但并没有在那个年代引起轰动,引起那个年代人们经常津津乐道男女风流韵事的传言。因为那个女副教授太漂亮了,而这个老神经病又太丑了。但毕竟两个人都是文化人,所以共同语言多些。在一个村子里也就他们俩聊得来,我是后来加入的。因为副教授的毛笔字写得挺好,一个偶然的机会,副教授收我为徒了,因此也得以和两个文化人接触。当然,副教授传了我一手好字;但老学究也给了我很多的东西。老学究的语言逻辑能力相当强,当时有没有逻辑学我不知道,但老学究确确实实地教会了我怎么去写一手好文章。而当时我父母又极不愿意让我疯跑着去玩,所以也就不反对我和老学究还有右派副教授在一起了。
右派副教授落实政策回城里,而老学究我们还一直在一起相处。说着感兴趣的话题,有时候一说就是半天。从年龄上说我们应该是两代人,因为老学究的年龄比我的父亲略小几岁。但论起辈份来,我们俩却是平辈。但论起交往来,我们俩又像是朋友。正是因为我们俩的关系非常不一般,才让我有幸得知了半截沟的很多秘密。
在我十三四岁的时候,一个下着大雨的天气,好像还是个星期天。由于下着雨,什么也干不了,就去隔壁的老学究那去了。当时的老学究还是个光棍儿,后来也一直是光棍儿。一次差点摆脱了光棍的队伍,但由于种种原因,未能如愿。由于人长得丑,一直没有讨上老婆,所以就住在生产队的牲口棚里,所有的家当也都在那里。由于居住环境的味道不是太好,因此,也就我时常地光顾那里,别人是很少去的。所以,有时候寂寞难挨的老学究,盼望我去他那儿聊天的心情也是极为迫切的。也就是在这天,老学究给我透露了一个半截沟的秘密。而且这个秘密我还相当的感兴趣,一直到现在记忆犹深。
记得那天我一进门,老学究就美得从炕上一蹦三尺高。而且这个动作显得和他这个年龄极不相称。“哎呀!我的兄弟,你可来了。不然今天得憋死我”
“怎么了,老哥,你个老学究,老神经。”
“我正在想一个问题,想了半天了,也不知道有没有道理?兄弟你来了,正好,咱们俩讨论一下,看老哥说的对不对。”
“什么问题,还能把老哥难住呢?”
“老弟,这回真难住我了。你说半截沟是应该叫半截沟呢?还是应该叫半劫沟呢?”老学究一边说,一边用手在炕席上写着,连说带比划的问我。
我听了,噗哧一笑,心里话,怪不得人们喊你神经病呢!这两个字,一个音,叫什么有什么差别呢?我微微一笑问道:“老哥,叫什么有那么重要吗?”
“有的,兄弟,有,绝对有。因为这里面涉及到一档子事,所以我认为有必要纠正一下。半截沟不应该叫半截沟,而应该叫半劫沟。”
“老哥,你说说你的道理。我听一听,如果有道理,以后咱们俩就叫它半劫沟了,不叫它半截沟了。”我当时也就是顺嘴应付一下,心想反正都是一个音儿,村里人也听不出什么差别来,改不改还不一样吗!但老学究是认真的,而且从其神情看,老学究还真挺注重这个事情的,真把这个事当回事了。
老学究卷了一颗大炮烟,深深地吸了一口,意味深长地对我说“兄弟呀,其实哥哥不傻呀!什么都知道,只不过我和他们说不到一起,尿不到一个壶里罢了。但一些事哥心里明镜似的,你听见他们昨天打架骂街了吗?”
我应声到:“听见了,怎么了老学究?又发现什么新的研究动向了吗?”
老学究又深深的吸了口烟:“你说那个柱子骂街骂得对吗?”
我略一沉思回答说:“没有什么不对的吧?也没有骂什么难听的话呀!”
老学究叹了口气说道:“他是没有骂什么难听的话,但他却歪曲了一段历史,你知道吗?”
我笑了笑:“有那么严重吗?”老学究一蹦三尺高,气急败坏地说道:“有,绝对有。他们家是被杀家属,你知道吗?”老学究略一停顿,又像在自言自语“你不知道,你还小呢!还是我告诉你吧,柱子爷爷是解放前被枪毙的人,被我们的党所领导的八路军的除奸队杀的。可他柱子的爹昨天骂街是怎么骂的?他说他们家被人们欺负了一辈子了,他们家原先走的是红线,是什么样的红线呢?他爹就是在歪曲历史,我听了心里就觉得别扭。这个事情我是相当清楚的,柱子的爷爷出卖过八路军,让八个八路军战士白白地牺牲在了半截沟哇!注意,今天我就改了它的名字了,我说的可是‘劫’难的‘劫’,你得给我证明,知道吗兄弟。”
“嗯,知道,知道。”我随意的应和着。
“现在我就给你说事情的整个经过。事情发生在哪年我记不清楚了,但事确确实实是真的,不是编故事。你知道吧?有八个八路军战士,准备把日本鬼子引进半劫沟的雷区。在半劫沟的两侧,八路军提前挖好了藏身的洞。引到了,八路军就钻进洞里,然后拉雷。炸死一部分,估计剩下的也就没有几个了,然后再歼灭剩下的日本鬼子。谁知,等八路军把敌人引进了雷区,也藏好了,一拉雷没有响,一个都没有响。当时咱们的武器不行啊,雷没有炸,就打不过人家的。只有雷炸了,才能形成以多打少的局面,才能取胜。雷不响,就不行了。结果八个八路军,全被人家用手榴弹给炸死在洞里了。你知道雷为什么没有响吗?”
我听了,为之一震:“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响呢?”
“就是柱子的爷爷,把地雷的拉线全给摘了,地雷才没有响的。可怜那八个八路军哪,最后一个完整点的骨头都没有。你看见半劫沟边上那个坟头了吗,那个挺大的坟头,就是那八个八路军的。但里面没有尸体,也就是人们把洞里的血呀,肉呀,骨头什么的,收吧收吧就埋在了那里,上哪儿找尸体去呢!”
“噢,老哥,还有这档子事呢!”
“是呀,当时一出事,上面就知道出了内奸了,泒人来调查。哎!不对呀!这个事情你应该知道,因为当时你父亲也了解这个事情。”
“噢,他没有和我讲过。”
“后来调查清楚了,是柱子爷爷干的。上面就派人过来,趁柱子爷爷睡觉的时候,都没有喊醒,一枪给毙了。你说柱子爹说以前走的是红线,这不是歪曲历史吗?因此,我觉得由于这八个八路军战士牺牲在了那里,因此,半截沟不应该再叫半截沟了,而应该叫半劫沟。”
我认真的想了想“是,是应该叫半劫沟。”所以现在往西走八里路,山脚下烈士陵园里的墓碑上写着“某某同志因何事,于某年某月某日牺牲在某村的半劫沟”应该是老学究的杰作了。因为老学究是当时的交通员,又是一个文化人,所以在搬迁这几个烈士坟墓的时候,碑文的底稿是政府指定老学究写的。所以老学究定是在上世纪八十年代末期,烈士墓搬迁的时候,把半截沟因一时的气愤写成半劫沟了。反正我们村也不是一个知名的村,除了乡级地图上能够查到,其它更高级别的地图也不见得有标志。更别说半劫沟,不会有谁会为一个字去和老学究叫真的。
老学究的为人是很叫真的。无论什么事,总得讲一个原则。如果违背了这个原则,老学究会很不高兴的,有时候甚至生真气。就是因为人家吵架的事情,说了一句有悖历史真相的话,老学究就认定人家的思想有问题,而且还想歪曲历史事实。恰恰这个事情的真相老学究又是十分清楚,因此老学究就对柱子一家有了看法。从此和柱子一家人,以及和柱子有关系的什么叔家、大伯家的等等,也都好像结下仇,再也不怎么说话。甚至人家主动和他说话,也爱搭不理的。也正是这时候的行为,给老学究种下了祸,而且是一场不小的灾难。这次严重的冲击,对老学究的心灵有着足够地伤害。
前文我曾经说过,老学究有着很高的文化水平。但就是长得丑,其长相和其文化水平是绝对不相当的。其文化水平,怎么说呢?此人曾经做过晋察冀一分区的文化教员。后来被组织泒回我们村做地下工作,担任组织的交通员。可能组织也是考虑了其长相吧!可能这种长相,谁见了谁烦。虽容易引起人的注意,但却没有人把重大的事情和他联系起来,但其真正地身份却恰恰是一个担当重大任务的人。既然组织都考虑到他的长相十分地安全,也就不得不顺笔提一下他的长相了。此人面貌都不能够用丑陋来描述了,简直就是猥琐。一个刀条脸不算,还满脸的大麻子,一对三角眼,还带点烂眼边儿。一个酒糟鼻子,还是鹰钩儿的。你说脸长成这样了,也就足够了吧!但其偏偏又爱留两撇稀稀疏疏的小嘎牙胡子。一个苦瓜嘴,还长了满口的大黄板牙。身形就更别说了,马蜂腰,见人说话就没有直起来过,一点儒雅的风度都没有。行为举止,还带点下流。就这么说吧!如果让这个人在剧本中扮演汉奸,不用说话,就只要他跟在日本人后面走,只要露下面部形像,你就恨不得马上跳过去,把他杀了。
但就这样一个人,对于事业和国家以及组织,是绝对地忠心耿耿,而且其为人是相当正派。在他接任交通员的时候,凡是经他手传递的情报没有出现过一次错误和泄密。因为其记忆力超常,这一点我想是毋庸置疑的。他能够背诵《新华字典》和《毛泽东选集》一至三卷。正是因为其人的记忆力超常,所以情报往往是看过以后烧了,背诵下来,装在脑子里。所以敌人从来没有在他身上搜出过情报,也就从没有对他产生过怀疑。
当然战争年代的时候,这个人还年轻。但和平年代了,这个人的打扮还是一个不能够引起人足够重视的人。因为一天一身破衣服,补丁打的也不是很规整。衣服由于常年不洗,也分不清什么颜色。一天到晚,五冬六夏地趿拉着两只鞋。两只脚在我的记忆中,从来没有见过其肉的本色。多少年也没有见他为自己置办过一件衣服,有点钱就买了书。因此其住的牲口棚,倒是书蛮多的。什么《马恩列选集》、《毛泽东选集》、《艳阳天》《金光大道》《大刀记》等,应有尽有,五花八门儿的。
我一有时间,就上他那儿看书去。看一会书,陪他侃一会儿大山,聊一会政治观点和社会见解。村子里的人常说他神经病,但是如果你真的听他说一番道理,你就会打消这个念头,因为这个人时常语出惊人。说出的话往往包含着很深哲理,一般人是理解不了的。这大概就是人们所谓地神经病的原因吧。但我确是非常愿意听他说一些话的。这个人虽说比较古板,但接受新生事物和新思潮还是非常快的。其思想虽说慢半拍,但总能跟上时代的步伐和节奏。慢半拍,是老年人常有的习惯,不足以为怪。但能跟上时代的步伐和节奏,是相当不容易的,其思想必须具备一定的开放性。
我刚上初中的时候,还没有放寒暑假的习惯,还是放两个秋假。一个麦秋假,一个大秋假。那是一个放大秋假的时候,也是一个雨天。我把作业做完了,觉得挺无聊的,就又去了牲口棚里,找他的书看。一进门儿,把我吓了一跳。这个古板的老学究今天一反常态,穿了一条喇叭裤,当然裤口不是很大,一件白的确良衬衫,身上也洗得干干净净的,脚上也像样地穿上了一双崭新的布鞋,塑料底的灯芯绒布鞋。
我说“哎!学究哥,今天是怎么了,怎么鸟枪换大炮了。”
老学究狡黠的一笑“我就不行穿身人衣服了吗?”
“嗯,还是这样好看,显得人也年轻,也利索。”
老学究嘿嘿笑着说道:“你今天准备看什么书呢?”
“有新买的小说吗?”
“有,但今天你哥我不让你看了,想和你说会儿话行吗?”
“行啊!”
老学究又卷了一根大炮,点燃了,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喷出一口浓浓的烟雾。慢条斯理的说“社会要变了,我今天听了会儿广播,邓小平又讲话了,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听到他讲话了,因此,我不想让你看小说了,你还是好好地先学习文化课吧!那才是正经的东西。常言说得好,学好数理化,走遍天和下。将来社会肯定是要恢复高考的,也就是说谁都可以考大学,不可能再推荐了。你考上了就上,考不上就别上。因为邓小平的讲话好像是《科学的春天》,一再强调知识和科学在生产力当中占的重要地位和作用,这就是一个信号。”这些话如果他去对一个农民说,别人肯定又说他是神经病了,但我相信他的话。果然没有几天就在报纸上登出来了,在全国恢复高考。
形势变了,老学究的思想也开放了,整天穿得利利索索的,人也显得有了精神,也开始注意个人的形像了。但其无论怎么打扮和装饰自己,其形象只能说略好一点,整体观感还是很差的。而且,我还有意无意之间,发现了柱子的寡妇婶子去了几趟老学究的牲口棚。我回家和我的父母一说,我的父母狠狠地批评了一番,说:“小孩子家,什么都不懂,不要乱说话。柱子的寡妇婶子可能有什么事情,需要老学究帮忙。写个信什么的。”我当时也没有反诘,也就默默的把父母的话当真了。
又过了几年时间,我发现柱子的寡妇婶子往老学究的牲口棚跑得更频繁了。这种现象距离我第一次看见柱子的寡妇婶子往牲口棚跑,差不多已经相隔四五年的光景了,因为当时我清楚地记得我已经上高中了。由于学习比较繁重,因此往牲口棚去得就少了。这天也是故意去的,一进门儿先嚷嚷道:“老学究哥,你这人不讲究哇,重色轻兄弟呀。”
老学究说:“兄弟呀,我也想过两天人的日子呀!以前没有人看得上咱,现在好不容易有人看上咱了,虽说年岁大了点了,但毕竟死了不冤呀,你老哥我也过上了人的正常日子呀!但是问题进行得不顺利呀!柱子他们家反对呀!”
“你们俩来往这么多年了,也算有感情了吧!况且,这些他们也管不着吧?一个他婶子,又不是他妈。”
“你不知道哇,柱子在咕唆他叔伯兄弟闹事呢!”
“无非柱子和他叔伯兄弟就是想图你俩钱儿,给他们不得了。你还没有攒下点积蓄吗?”
“哎!不是钱的问题呀!我的兄弟,你不懂啊!你还知道半劫沟吗?”
“嗯,知道哇,当时柱子他们和别人打架,我插了句嘴,替别人说了句话,后来我又不愿意理他们,就得罪柱子他们了。所以呀他们就极力地在其中挑拨事非,破坏我的好事,想以此来报复我呀!”老学究稍稍停顿了一下又说道“他们拿我没有办法,因为我有革命的老资格在呢!就怕他们教唆寡妇的儿子,为难寡妇哇,万一寡妇想不开,别整出什么事来。”
“你老哥也别上火,事情总是车到山前必有路,总会有一个解决的法子。”我随意的应答了一句,也就回家了。
回家后,我和父亲说了此事,父亲说:“怕是老学究最近一段时间没有好日子过了,少不了发愁上火的。”
果然没有几天,正是秋收种麦的大忙时节。一天傍晚,人们忙碌了一整天,刚端起饭碗的时候,街里传来了打骂声。我出来一看已经围了一街筒子人了,满满当当的,挤都挤不过去。只听人们纷纷地议论着,说是寡妇的儿媳妇在骂寡妇。虽说看不见,但寡妇的儿媳妇骂寡妇的话却听地十分得真切:“你个老破鞋,老不要脸的,一天都离不开男人,一天没有男人X你,你就受不了……”难听极了。
寡妇呢!则抱着儿媳妇的腿哀求着:“行了,别骂了好吗?都是我不好,给我留点脸面吧!”
儿媳妇振振有词地反驳着:“你也有脸面,你还知道脸面,你要知道脸面你就不会往那个臭男人屋子里跑了,你也就不会让那个男人骑了,也不会让那个男人上了。是不是一天不看到他,你就浪得受不了哇?”
旁边还有起哄的,拖着长长的音调:“噢!看老破鞋哟,看老浪女人哟!”一边说着,还一边往里扔着烂鞋底子,旧鞋帮子啥的,当然这些人都是柱子家族里面的人了。而寡妇的儿子则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面上毫无表情,好像这事儿和他无关似的。也好像地上跪着的这老年妇女不是他母亲似的。
寡妇抱着儿媳妇的腿一再哀求:“别骂了,我给你磕头了,行吗!给我留点脸面不行吗?”寡妇果真在地上咚咚的磕起了响头,一会额头上都见血痕了。看了一会儿,架打得没完没了的,人们也乏了,也可能有人认为这架打得有点过份了。农忙的时候,人们毕竟劳累一了整天,就都陆陆续续地散去了。人可能都有一个习惯性的行为,就是没有围观者了,这架打得也就没劲了。不知是寡妇的儿媳妇骂累了,还是什么原因,反正街里静了下来,直至清晨也再没有什么声音。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由于正是农忙的时候,所以人们起的都比较早。但稍懒一点的人可能还没有起,勤快的人也就是刚刚起床往地里走的时候,村里就炸开锅了:“半劫沟淹死人了,女的,尸体已经漂起来了。”一时间,村子里的人都向半劫沟涌来了,片刻之间把半劫沟的四周围的水泄不通,老学究也来了。但老学究的面色相当凝重,也十分严肃,好像老学究已经预感到发生了什么事情。当人们七手八脚的把人打捞上来一看,是寡妇,果真是寡妇。老学究使尽全身的力气,挤到人群的前面,看了一眼,二话没说悄悄的掉转身形,默默的走开了。老学究确实也不好说什么,因为现在两人的关系还没有确定呢!他也不能够说什么话。老学究这一回去,就在已经属于自己的牲口棚里(因为生产队已经解体了,生产队就把原来的牲口棚留了两间给了老学究,得让老学究有个家呀!)关了自己好多天,再也没有出门儿,除了大小便以外,再也没有看见老学究出来过。
事情过了五天,一个将近中午时候,寡妇出殡了。寡妇的儿子和儿媳妇哭得泪人儿似的,显得十分伤心和悲痛,有点悲痛欲绝的行为和表现。但这一切,始作俑者是谁呢?他们可能忘了吧!假如他们把手抬得稍微高一点,假如他们的行为稍微有点涵养,那么事情的结局可能会是另外一种情况。但是,虽然寡妇的儿子和儿媳妇哭得挺伤心,却没有让寡妇进祖坟,而是草草地葬在半劫沟的乱坟岗子上。就一个光秃秃的坟头,什么也没有。没有纸蕃和花圈类的,也没有祭桌供品之类的,坟头也不是很大。这倒让人觉得寡妇的儿子和媳妇的哭是不是为了招徕更多的人知道这件事呢?是不是想让人们知道这个老不要脸的寡妇婆,这个丢人丢够了的寡妇婆死了,并且从此其家就显得十分的光荣和荣耀了呢?而且由于这一伟大的举动,其儿子和儿媳妇就会以一个坚持原则,在众人面前树起了一个人生楷模的丰碑了呢?否则为什么死了,也不肯放过寡妇,非得这么草草的葬在这里呢?还把寡妇扔乱坟岗子上,让人们过来过去,看见这个坟头,想起什么吗?想起寡妇的不贞,还是想起晚辈们的不孝呢?暂且不说了,总之,想什么的人都会有吧!
老学究,经过这次事件的打击,不知是由于寡妇的离开动了真感情了,还是其它的什么原因,却是真的神经了。见了人更不爱说话了,而且嘴里整天的不知道嘟嚷着什么,谁也听不出来,但确总是念念有词的。那本身就不怎么犀利的目光,这回又加上了一层呆滞的神色。让人看了挺心疼的,总觉得老学究要撑不住了,不定哪天就会……
这天,父亲稍微自在一点,从地里回来的比较早,不知是有意地还是无意的。可能是麦子种完了,也没有什么太要紧的活计了。回来后特意整理了一些吃的,有水果,无非就是几个苹果,还有一些鸡蛋,也就三四十个吧!在当时的农村来说可能算是比较丰盛的礼品了。对我说道:“去,你去给老学究送过去吧!人怪可怜的,让他补补吧!如果没有人瞎折腾,老学究现在也应该有个正式的家了,也不至于成这样子的。”
于是我就提上这些东西,直接奔了老学究那所谓的家。一进门儿,老学究看见我,就有气无力的说道:“老兄弟,你来了。”
“嗯,我爸爸让我来看看你。”
“你说我老叔这人吧!不管什么时候都想着我,打仗的时候跑反,有一次我肚子疼,跑不动,就是我老叔背着我跑的,不然这条命早就没有了。没有想到由于我老叔一背,我倒多活了几十年了。可一想眼下的罪,还不如当时我老叔别背我呢!让我早死了呢!早死早安生。当然,不是我怪我老叔救我,毕竟是救命之恩,不能说别的。但是,你说老哥我目前这叫怎么回事呢?这心里总也别不过这个劲来呀!你老哥哥我,解放后曾经做过县政府的文书。可能由于这模样吧,不怎么招人待见,咱也有自知之明,就要求回来了。但国家每个月给我开三十块钱的工资,在生产队看牲口棚还给记十分,年底了还有分红,本来挺好的事,怎么会成这样子呢!”
“行了,学究老哥,别想多了,想开点。毕竟生命是第一位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你再怎么样也不至于挽回来了,不是吗?”
“兄弟,你不知道哇,我对不起寡妇哇!寡妇的男人早就死了,可能你都不记得。寡妇的男人在寡妇的儿子不满一岁的时候死的,我没有少接济寡妇哇!地里的农活也罢,还是钱上窄住了的时候也罢。但寡妇的儿子却这么对待寡妇,不应该呀!你想啊!一个寡妇,把一个孩子抚养大容易吗?这个孩子小的时候,吃的、用的、穿的、玩的,都比别人要好哇!都是我给他买的呀!我没有少给他操心哪!如果没有我,他能娶上媳妇吗?有一次他的孩子病了,家里没有钱,差点没有死了,也是我掏钱给治好的,这些他们两口子都忘了吗?他们为什么连这点幸福都不给我和寡妇呢?本来我在这个小子小的时候,还不懂事的时候,就给寡妇说过这事。但寡妇总说,等孩子大了,成了家,咱们再在一起过日子吧!否则我怕孩子受委屈。我还给寡妇保证,我不会让寡妇的儿子受委屈的。但寡妇说怕我有了我自己的孩子,会有私心。”明显地可以听出来,老学究的话语有着很重的感情成份存在了,因为语调已经慷慨激昂了。
所以,我也就随口应付着:“行了,老哥,别总说这些事情了,越说心里越不好过,不是吗?”
“行兄弟,不说了,今天中午咱弟兄俩喝点。”
老学究就整了瓶酒出来,把我带来的鸡蛋炒了几个,又拾掇出来不知道已经珍藏了多久的一点炒花生,我们俩就喝了起来。喝酒的时候,老学究的话很少,几乎没有说一句话,只是喝酒。而我也不是个话很多的人,所以别人不说话,我也就没有话了。就这样,我们俩个闷着头把一瓶酒喝完了,我大概也差不多真的醉了。因为在这以前,我从来没有喝过酒。这是我平生第一次喝酒,所以印象特别深。也可能由于这个原因吧!因此我对老学究的印象也特别深。
后来我就上了大学,毕业后参加了工作,也就很少回家了。有时候偶尔回去一下,也就是陪父母呆会儿,所以很少见到老学究了。
但有一次,我回家,大概也就是距喝酒的时间五六年的光景吧。因为我回家,父母可能是地里忙农活去了,没有在家。我进不了家门,就在门口呆着。突然老学究出现了,问我:“兄弟,又回家看我老叔老婶来了?好哇,应该回来看看的。我老叔老婶有福气呀,你也争气,也孝顺。怎么的,进不了家门了,上我那呆会儿去,咱哥俩聊聊”
“嗯,行。”我就随着老学究一同向老学究那个所谓的家走去。
路上有几个带孩子的老年妇女,调侃老学究说:“你个老神经病,今天怎么不骂街了,怎么会说人话了?”
老学究一回头,完全没有了文人的斯文,怒冲冲的回击:“你们就他妈的该骂,没有一个好东西,都是淫荡货色。”
进了老学究的家,其实就是两间破房,连个院子都没有。老学究就对我说:“兄弟呀,这村子要坏事了。你没有听说吗?这几年咱们村东靠近马路边儿,开了个舞厅,小伙子们经常往那跑。我也没有去过那样的脏地方,人们都说小伙子到那地方,都脱光了搂着光屁股妞瞎蹦跶。把家里的钱都遭那地方了。这几年半劫沟又添新鬼了,光年轻的小媳妇喝农药就死了六个了。都葬在半劫沟哇!”老学究,停了停,卷了个大炮,点着又继续说:“兄弟,你知道前几年的烈士坟吧!搬走了。本来烈士坟是在半劫沟的东沿儿上的。你知道当时为什么把他们埋在了东沿上吗?因为八路军好哇,八路军都是好样的,就是为了让他们给咱们把着西村口,不让邪魔鬼道的进村来糟害咱们的村子。可是自从搬走了,这村子的风水就破了。你想啊,半劫沟都葬的什么人呢!横死的,没主儿的,都是些孤魂野鬼呀!这些玩艺儿,你说没有了八路军他们怕谁呀?这下好了,烈士坟搬走了,他们得意了,肆无忌惮的就跑进村子里来了,到处横冲直撞,这几年它们净糟害人了。”
这时候我听见了家里的开门声音。父母从地里回来了,正想回去呢,父亲一脚踏了进来说:“大侄子,今天中午你也过去,咱们爷仨喝点。”
中午老学究去我家吃的饭,我也记得非常清楚,因为这是老学究和我在一起吃得最后一顿饭。吃饭的过程中老学究对我父亲说道:“老叔,活着的时候,你救了我一次,死了以后能再救我一次吗?”
父亲问道:“什么事,说吧!”
老学究倒了一杯酒,双手举过头顶,站了起来,又有些文人的斯文样子了:“老叔你先答应了,我就说,我敬你了,我先干。”老学究还遵循着农村人喝酒晚辈的惯例。
父亲略一沉吟:“我答应,我也干了,你说吧!”
老学究高兴的坐下了,说道:“你答应了老叔,我太高兴了,我连干三。”老学究又连着喝了两个说道:“老叔,这事只有你出面了,没有人敢反驳你。因为你现在势力大了,咱兄弟也出息了,你老人家说话有分量,别人都听你的。我说了,老叔,我死了想让你说句话,把我和寡妇葬在一起。你能够办这事,我知道你办得了的,别反悔了。”其态度相当诚恳和认真。
父亲稍微思索了一下说:“没有问题,那是公地,没有人管,也不归任何人管,我答应保证给你办到。但只能葬在寡妇的旁边,不能合葬。”
“老叔,我要求的就是这样,不能因为我死了以后,为了能够抬头就看见寡妇,而连累了你。不是吗?老叔,我可不想给你带来麻烦。”
又过了几个月,我再次回家,听父亲说老学究死了。父亲兑现了他的承诺,果真把他葬在了寡妇的坟旁边,但没有和寡妇合葬在一起。因为在农村人有个讲究,动人家的坟必须人家的家人同意才行。父亲为了省去不必要的麻烦,也为了给自己少找麻烦,就只能把老学究葬在寡妇的旁边了。
我听父亲说了以后,就信步走到了半劫沟。一是想凭吊一下老学究,毕竟也算得上我的半个恩师吧!一是想再认真的看一眼半劫沟。由于已是后秋了,天渐凉了,但我到半劫沟的时候接近中午了,天还是很热的。近几年的雨水非常稀少。所以,半劫沟里出现了我小时候很难见到的情景,露出了河床子。但其味道还没有改变,还是相当浓,其恶臭味直呛人。河床子上显露出很多的尸骨,也可能是猫的,也可能是狗的,也可能是猪的,也可能还有那些人们所谓的不得好死的恶人的吧!或者无主人的尸骨吧!反正密密麻麻的,布满了河床子。这大概也就是老学究一再提及的,自从烈士坟搬走了以后,半劫沟的神魔鬼怪开始成精了,大晚上远远的就能看见鬼火的原因吧!
但是现在再去我们村,却看不到半劫沟了。因为村子里已经垫平了,半劫沟也被辟为宅基地了,并且新房都已经遍地都是了。半劫沟已没有了往日的风貌,连影子都荡然无存。
但是偶尔听父母说村风好象真的变了,什么谁的媳妇和谁好上了,这样的新闻几乎每天都能够听到,但是没有人跳河了。不知道是半劫沟没有了,无河可跳了的原因,还是人们对这样的事情已经习以为常了。不像寡妇年代,少见多怪。老学究和寡妇的坟也不见了,不知道他和寡妇的事情是不是也会像半劫沟一样成为了历史。但是我却认为老学究说的有理,半截沟不应该叫半截沟,而应该叫半劫沟。无论是有关唐朝的尉迟恭的传说,还是因为八路军战士在此遭受劫难,抑或那些不知名的横死得也好,还是不能入祖坟的也好,反正不是给他人造成了劫难,就是自己经历了一场劫难。再者说回来,半劫沟毕竟掩藏了我们村的半部历史。因此,我每每写文章,写到这里,都把这个地方叫做半劫沟,而不去叫半截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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