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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城】 网事

作者:唐柳   创建时间:2016-11-08 00:00   阅读量:10987   推荐数:0   总鲜花数:0赠送列表   字数:18475

                网事       

 文/唐柳 

 

    过客:你好,我的宝贝。没想到这么晚了你还在网上等我。

   女人花摇曳在红尘中:亲爱的,看不到你,我睡不着。

   过客:我爱你。

   女人花摇曳在红尘中:我也爱你。我想真的见到你。

   过客:这样聊不好么?网络爱情往往是见光死的。

   女人花摇曳在红尘中:苍鹰从不因为惧怕死亡而放弃致命的飞翔。

   过客:可我有恐高症……


   【一】谁是过客


   过客的真名叫康剑。三十岁,单身。单身的意思是没有结婚也没有女朋友。当然,这并不完全准确,因为康剑和“女人花摇曳在红尘中”已经聊得水深火热了,还在网络里成为了注册夫妻。他在S城做公务员,副科级。按理说,年纪轻轻的公务员,而且长相也还勉强算是英俊的小伙子,找个对象,应该还是不难的。可是不管同事介绍还是领导安排,康剑一律不见。时间长了,康剑在大家的印象中,就凸显得不合时宜而且孤僻了。

   康剑不是土生土长的S城人。他的家在边远的山区。小时候,家里穷得揭不开锅,父母养他们兄弟三个实在是困难,后来,康剑的远房叔婶因为始终没有生育,就上他家里来,想挑个孩子养老送终。康剑就被过继给了他的远房叔婶。于是康剑的远房叔婶就成了康剑的养父母。

   来到了新的家庭,生活的确比原来好得多了。可康剑一点不快乐。不是养父母对他不好,而是屡次被同龄的伙伴羞辱得无地自容。原因很简单,他的养母想要个自己的孩子,因为她觉得,过继的儿子不贴心。这么多年没有孩子,一定是自己的老公有毛病,于是就和村里很多男人睡了,在庄稼地、在树林里、在山洞里。时间一长,就被村里人逮住过几次,于是康剑就成了小伙伴们嘲笑的对象。“你妈偷人哦”“你妈才偷人呢”。回嘴的结果当然是挨一顿臭揍。次数多了,康剑不敢再回嘴,每有孩子大声地嘲笑他的时候,他都是低着头红着脸地跑开。

   有一次,康剑在村头看到养母被人捆在树上,头上顶着一只破草鞋,脸都被抽出了血,人群鼎沸中清晰地夹杂着“养汉老婆”“臭婊子”的痛骂声。康剑的心仿佛受到了无法痊愈的伤害,翻了一夜的山,回到了亲生父母的身边。至于为什么,他没跟父母说。

   康剑的母亲搂着他哭了一夜,她认为是康剑的养父母虐待了自己的亲生儿子。尽管如此,康剑的父母还是把康剑送回了他的养父母那里。因为村里人说话象大山一样不可改变。

   凭心而论,康剑的养父母对康剑着实不错。尤其是养母无数次偷情却没有留下种子以后,彻底绝望了,便加意对康剑好。在康剑逐渐长大、懂事后,那种好,甚至带有讨好的成分。每天早上,养母都要煎四个荷包蛋,两个给丈夫,两个给康剑,“娃呀,快吃吧,别凉了呀。”而养父,总是特意只吃一个,另一个给康剑。面对养父母的殷勤与讨好,康剑的心里是厌恶而无奈的。

   后来康剑成为了村里唯一的大学生了。虽然养父母在山村里不算穷,但是也供养不起他,之所以康剑能够上大学,不得不提到养母的哥哥,也就是康剑的没有血缘关系的舅舅。康剑的舅舅是县粮食局的局长,经常资助这一家子。所以,每当康剑的舅舅出现他面前的时候,总是趾高气扬、一副恩人的架势。

   “康剑啊,大学生了,成国家的人了,别忘了我们啊!”

   “康剑啊,你爸你妈养你这么大可不容易啊,你得记住啊!”

   “康剑啊,你得有良心,你得给你爸妈养老送终啊!”

   康剑低头,闷闷地说,我知道,舅你放心吧。其实,康剑是下决心给养父母养老送终的,但康剑讨厌舅舅的说教。

   康剑的养父母甚至和康剑的舅舅商量,把康剑的舅舅的女儿嫁给康剑。“要那小子收心,我有个办法,我豁出去了,把我女儿给他了,我女儿啊,便宜那王八蛋了。”说完,康剑的舅舅的肚子腆得越发突出,仿佛做出了无比伟大、无比奉献、无比光荣的事情。康剑的养父母也越发对康剑的舅舅肃然起敬起来了。

   当康剑的养父母把这事跟康剑说的时候,是十分兴奋的。因为他们确信康剑一定会喜欢这个表妹——康剑的表妹长得非常漂亮;同时,亲上加亲,还担心康剑不给自己养老?

   让老夫妻疑惑和伤心的是,康剑竟然一口回绝了。

   康剑见过这个表妹,是学舞蹈的。的确长得十分漂亮。但是,这个女孩漂亮的外表下,总是显得十分浅薄和无知。他的表妹从不担心自己的前途,口气大得仿佛她爸是政治局常委。康剑讨厌他表妹的鄙陋与自大。但是,康剑自己到底想找个什么样的媳妇儿,他自己也不知道。


   【二】康剑叛逃


   上大学的过程中,康剑试图逃离舅舅的控制。这种控制常常使康剑有种被关进黑屋子中的感觉,使他艰于呼吸。但他做不到。舅舅经常坐着桑塔那挺胸叠肚地来看望他,并且时不时告诉他表妹的工作已经有了着落,说这话的时候,舅舅的眼睛是咄咄逼人的,幕后的台词是,我女儿嫁给你,难道还屈了你么?有时候,舅舅会在喝得红头涨脸的时候,拍胸脯保证给康剑找个吃皇粮的好工作。

   同学们都羡慕康剑有个好舅舅。但康剑,一点也不快乐。

   有个女生曾朝着康剑暗送秋波。康剑也在刹那间怦怦然,欣欣然,甚至喜不自禁、情不自禁、心不自禁过。但当夜晚来临,铁幕一样的暗色围绕住康剑,康剑清醒了,还有一个表妹,那个被养父母、舅舅内定的媳妇。尽管曾拒绝了这桩婚事,但康剑实在没有足够的自信逃离家人给他设定的命运。这,使他夜不成寐,如此而引发的烦躁和不安,使他痛苦万分。

   孤独的康剑无法向同学们倾诉,因为童年被同龄伙伴痛打的经历而使他对别人有一份不易察觉的警惕和恐惧。但康剑是个感情丰富的大学生,他渴望倾诉,渴望理解,渴望情感的滋润。于是,康剑自然而然又不可避免地选择了网络来谋求慰藉。

   女人花摇曳在红尘中就是那时候认识的。“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康剑喜欢这种近在眼前又远在天边的感觉,这使他感到安全。也唯有这种时候,康剑才是健谈、幽默、机智、敏锐的。在网上,有时候连康剑自己都无法相信那么风趣、犀利的语言出自他的手指,这使他着迷、自信、明达、洒脱。

   无疑,女人花摇曳在红尘中对健谈、幽默、机智、敏锐的康剑着了迷或者说爱上了他。女人花摇曳在红尘中告诉康剑她在S市,告诉康剑她还是处女,告诉康剑她父母不在身边,告诉康剑她没有哥哥也没有男朋友。这些话明白无误地告诉康剑:女人花摇曳在红尘中是个纯洁的女孩,和他约会很方便,并且不用担心被她的哥哥或是男朋友暴揍一顿。

   女人花摇曳在红尘中还在康剑即将毕业的时候,告诉康剑S市招考公务员呢,你快来试试吧,你来了我们就能在一起了,我想见你,我把一切都献给你。

   康剑对和女人花摇曳在红尘中相见或者她的以身相许并不感冒,尽管康剑很喜欢网络中的她。但他想去S市考公务员。他不想再背负舅舅的帮助了,他想到了逃离。他甚至对自己如此大胆、如此兴奋感到惊讶和不可思议。

   康剑只身一人来到了S市。对于能否考中,康剑并没有想过。其实他并不知道招考公务员的内幕,名为招考,实际基本上都是内定。就象封建社会才华满腹的学子往往名落孙山一样,银子和关系才是最最重要的。但没钱没关系的康剑竟然考中了。

   考中的原因有三条:一、新中国比旧中国还是进步了;二、康剑考中了第一名;三、主考官还没黑到连第一名都抹死的程度。对此,康剑一无所知,但是毕竟康剑逃离了控制。

   康剑望着S市晴朗的天空,长出一口气。我叛逃成功拉--我叛逃成功拉--康剑一遍一便在心里大喊!


   【三】康剑安家


   工作的事情安排停当,康剑准备找个能够晚上睡觉、歇脚的地方。单位有机关宿舍。康剑去找领导申请,领导说,好象宿舍已经安排满了,实在挤不出来,要么,你先在办公室安张床吧。康剑仔细研究着办公室的布局,试图能够找到一块能把床挤进去的位置,但无论康剑怎样设计,也无法让办公桌、卷柜和床铺和谐相处。

   康剑不死心,决定到机关宿舍再去看一看。领导说得没错,机关宿舍确实已经插不进去一个人了。因为宿舍里除了有外单位的职工,还有开公司的骗子,还有卖菜的老大妈,还有卖淫的小姐。惟独没有本机关的职工。据说,外单位的职工,还有开公司的骗子,还有卖菜的老大妈,还有卖淫的小姐的亲戚或朋友全是机关的领导。康剑,根本就插不进去。

   于是,康剑只好决定租间房子。刚上班的年轻人没钱单租,他选择了和别人合租。尽管生活拮据,但康剑并没有违背当初的诺言,每个月,都没多有少、尽可能地给养父母邮钱。但康剑从来没有向养父母透露过自己在什么单位,因为他担心舅舅找上门来,事实上,他舅舅没有也根本不打算找他,因为这位粮食局长发现他这个外甥的确在践行着自己的诺言,至于娶不娶自己的女儿,那是次要的,实际上,粮食局长根本就看不上这个傻不棱登的外甥。

   过客:我已经到了S市。

   女人花摇曳在红尘中:好啊,太好了。考上了吗?

   过客:考上了,并且找了个房子。

   女人花摇曳在红尘中:是吗?我太兴奋了!分在什么单位呀?你住在什么地方?我亲爱的老公?

   过客:我亲爱的老婆,我想你还是别问了吧。

   女人花摇曳在红尘中:不,我一定要见你。

   过客:我?你说的“我”的概念是什么呢?

   女人花摇曳在红尘中:我的宝贝,你别讨厌了,你这叫咬文嚼字:)

   过客:我是谁?我是名叫“过客”的两个汉字,我应该对同样是几个汉字的女人花摇曳在红尘中说,我爱你。

   女人花摇曳在红尘中:你是谁?你是神经病!

   呵呵,康剑并不是神经病,或许康剑说得是对的。哲学家早就把人分成了肉体和灵魂两部分。康剑觉得,他的灵魂和肉体是分开的。也就是说,日常生活中的康剑表现出来的只是他的肉体,而灵魂,只有在网上才能表现。平常,康剑面对女人极其内敛,不知如何应对。只有在网上,他才写得出漂亮的让女人动心不已的句子:

   我已经习惯微笑着送你起程离去

   哪怕泪水在心里绽放成一眼清湖

   眼睛却像塞紧的瓶口

   不肯

   有半点溢出

   这样的句子让女人花摇曳在红尘中大呼感动,并且在网上无数次亲吻了过客康剑。

   过客康剑关掉电脑,去厕所小便。康剑俯视着自己的下半身,心想,女人花摇曳在红尘中想见的大概就是自己的身体——确切说是自己的下半身吧!康剑不禁想起了范劲。这个流氓!自以为诗人的范劲,是康剑的曾经的同租人兼室友,擅长下半身写作。因为范劲的名字和一篇古代小说主人公的名字差不多,所以,范劲自以为他的名字很有古典文学的味道,对此他是很得意的,所以上网的时候,干脆起了一个特别淫荡的名字:犯劲肿举。犯劲肿举经常在网上发一些像:啊,啊啊/你的呻吟让我陶醉/我趴在你的身体上/如卧棉上……之类的诗歌。想着想着,康剑不禁哈哈大笑,笑声超过了撒尿的声音。

   “你笑什么呢?”罗菲菲问?


   【四】哲学思辩


   康剑说,没笑什么,想起个笑话。

   罗菲菲说,真是神经病,你把我吵醒了。

   罗菲菲的声音里的确带着倦意,康剑真诚地说,对不起。

   康剑转身看着墙上的镜子,里面的人清瘦,不到三十岁的脸上不合时宜地长着两条皱纹。他楞楞地看着,直到厌恶为止。他不喜欢自己的样子。但罗菲菲喜欢。罗菲菲说,那两条皱纹太男人了,真想用手摸摸。虽然是开玩笑,但是意思还是很明显的。

   康剑从厕所里出来,罗菲菲又说,你把我吵醒了,你这个傻瓜。这话从罗菲菲睡意朦胧的喉咙里呢喃着发出来,就很有点意味深长的感觉。康剑只好站在自己的门口,想向罗菲菲解释点什么,但康剑不知道怎么说,只好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康剑本来是和范劲合租的。一个月450元,每人掏225。两居室,一个客厅。离上班很近。前些天,范劲说,我有公务,出差一段时间,来个女的跟你合租,没意见吧?康剑说,没意见,不是你女朋友吧?范劲说,也是也不是,你要想搞,你也可以搞。然后,罗菲菲就般进来了。罗菲菲挺自然,见面就说,你是范劲介绍的康剑吧,我是罗菲菲。康剑点点头说是,罗菲菲说以后就和你同在一个屋檐下了,康剑点点头说好。罗菲菲看着康剑的脸,笑了起来,让康剑一头雾水。康剑说你笑什么,罗菲菲说你脸上的皱纹真有男人味,康剑于是脸红了。

   康剑觉得不太适应。以前和范劲在一起的时候,卧室的门从来不关,说话第一个字先是“操”,然后再接着说,或者只穿一条三角裤就在房间里晃来晃去,可跟女人在一起,他这些不是毛病的毛病就不得不收敛,康剑挺不得劲的。面对范劲说你也可以搞的女人,康剑真不知道如何应对。于是,尽量不和罗菲菲直接进行语言的接触。但是一个单元里生活,毕竟有交流,比如:罗菲菲说,你知道范劲上哪里公干吗?康剑说,不知道。他走的时候帮你搬家了吗?罗菲菲说,帮了,搬完就走了。康剑说,哦。

   简单交流几句,康剑关上房门。他觉得房间突然无限放大。里面漂浮着他和罗菲菲的任何可能。想着想着,康剑的某个部位悄然变得膨胀。康剑自嘲地说声没脸,就打开了电脑。

  过客:家里来了一个女人。

   女人花摇曳在红尘中:你的情人?

   过客:不是,一个陌生的女人。

   女人花摇曳在红尘中:是吗?太奇怪了。她长什么样?

   过客:别让我形容谁长什么样,不会类比。

   女人花摇曳在红尘中:那你具体说说吧,好吗?

   过客:身高大概165公分,双眼皮,长头发,大概,50公斤左右,身体挺苗条的,臀部嘛,没看过,不知道丰满不丰满。

   女人花摇曳在红尘中:你一定看过她的屁股了,你一定看过了,气死我了。

   康剑还真没看过罗菲菲的屁股。不过,在一个房间,不想看不代表看不到。晚上罗菲菲撅着屁股跪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康剑一开门,正好看到她的屁股。罗菲菲转过头说,康剑,煤气罐没气了,你去罐点气去吧。

   罗菲菲的到来是给房子带来些变化的:各个角落整洁了,两个人有了分工,体力活康剑干,洗洗涮涮的归罗菲菲,一切看来,两个人都和夫妻差不多,没有亲密的举动,除了上一张床。实际上,罗菲菲觉得自己是爱上了康剑。因为康剑的不苟言笑,让罗菲菲春心大动。罗菲菲试图勾引过康剑,但康剑就像不解风情的傻子,新婚之夜拿着脑袋撞尿罐,让罗菲菲徒唤奈何。

   女人花摇曳在红尘中:那个女人都帮你干什么?

   过客:洗袜子,洗裤头,洗衣服。

   女人花摇曳在红尘中:她连袜子、裤头都帮你洗?

   过客:是啊。

   女人花摇曳在红尘中:气死我了,本来是该我给你洗的。

   康剑喜欢女人花摇曳在红尘中吃醋的感觉,这让他满足惬意。

   罗菲菲说,我买了块镜子,你给我装到厕所里吧。

   康剑说,装那干什么?

   罗菲菲说,看见自己呗。

   康剑说,你上厕所也要照见自己啊?看见自己有什么好?

   罗菲菲说,你真讨厌,看见自己有什么不好?

   说到这儿,罗菲菲突然觉得沉醉。因为她发现自己和康剑两个人的对话如同哲学辩论,大有深意。当然,这一切的起因是康剑,于是,罗菲菲越发觉得康剑的可爱。

   镜子装上了,罗菲菲在厕所里细细地描画自己。然后回屋睡觉。这让康剑觉得好笑。睡觉了还化装,给谁看呢?似乎罗菲菲的脸是个赝品,不修整一番就绝对不敢拿出手。这个房间里只有康剑自己,按道理是给康剑看的,可也不一定,化妆也许是门艺术,自己给自己看的吧。康剑想不明白,回房间上网了


   【五】停电之夜


   当一个女人让一个男人干这干那的时候,其实是在给男人机会。

   罗菲菲就经常支使康剑干这干那,康剑便很痛快地答应。而在罗菲菲给康剑洗衣服的时候,她仿佛触及到了康剑的身体,亲切、温暖,意乱情迷。罗菲菲一边洗衣服,一边问正在修理凳子的康剑:你结婚了吗?康剑:没有。罗菲菲:那么你一定有女朋友了?康剑:没有。罗菲菲满足地笑了,突兀地说:我也没有。康剑听明白了罗菲菲话里的意思,不知道怎么回答,就回屋里上网了。

   过客:你好,我的爱人。

   女人花摇曳在红尘中:亲爱的,我好想你。

   过客:我也是。

   女人花摇曳在红尘中:见面好吗?

   过客:见面干吗?见面不就是身体吗?

   女人花摇曳在红尘中:那身体不是你吗?

   过客:身体也许是我,可一上网我就把它丢弃了,你还见它干吗?

   女人花摇曳在红尘中:你不是用身体打字吗?

   过客:是的,可你见不到它。

   女人花摇曳在红尘中:你不想见我,是不是因为同居的女人?你们是不是已经做爱了?

   过客:我对身边的女人毫无兴趣。我们也没有做爱。

   女人花摇曳在红尘中:你怎么证明?

   过客:我没有办法证明。如果证明我和同居的女人没有做爱,必须有以下命题成立:一、我们不在一起;二:她身体有病;三、我身体有病。这三条命题都无法成立,所以我没有办法证明。但我只能说,我没有和她做爱。

   女人花摇曳在红尘中:你好幽默呀,我亲爱的。我相信你了。

   而罗菲菲知道康剑趴在电脑前和女人花摇曳在红尘中网恋,觉得康剑实在是幼稚得可笑。网恋那玩意儿,她也玩过,不过是爱情泡沫而已。还互相见过面,等一见面,网上的激情就像春梦一样了无痕迹了。不过网恋也是好的,一次次网恋就像彩排,为真正的爱情提供经验。所以,罗菲菲对女人花摇曳在红尘中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那是虚幻的女人花,只有她才真正摇曳在康剑的身边。而网上那朵虚幻的女人花,可以作为引子,开始罗菲菲本人的爱情旅程。

   那天夜里,楼里不知道出了什么故障,突然停了电。康剑的网上生活也随之中断,康剑在黑暗中呆了一会儿,除了上网,就想不起还有别的什么事情可干。操。康剑准备去外边的网吧上网,罗菲菲说,你要去哪儿?康剑说,我去网吧。罗菲菲说,你别去,我一个人害怕。康剑说,你也一起去吧。罗菲菲说,别去了,呆在黑暗里聊聊天不是挺好吗?

   康剑坐在客厅里,闭了一下眼睛,又睁了一下眼睛,发现睁眼闭眼都是黑的,就有点决定不下是睁眼还是闭眼,直到罗菲菲把蜡烛拿来,这个问题才得以圆满解决。蜡烛短而胖,红色的,就是酒吧里常用的那种。它自身的红色好象比它所发出的火焰的颜色还要鲜艳。康剑有些兴奋,问,你怎么有这么好看的蜡烛?罗菲菲说,这是我过生日的时候剩下的,想不到还派上了用场。

   罗菲菲穿了一条黑色的睡裙,宽宽大大的,露出里面动人的白。那睡裙就好象黑暗的夜,掀开裙子就是掀开黑暗的一角,它是黑夜的一部分。这黑色的夜,这鲜艳的烛光,还有这动人的白,使罗菲菲笼罩了一层虚幻的性感。康剑觉得那烛光突然放大,他仿佛走在云端里,头脑凝滞了,身体飘忽而快乐。不知什么时候,两个人就抱到了一起,康剑的手伸进了黑暗的衣角。罗菲菲说,抱我进去。罗菲菲的声音中也带着魔幻般虚幻的色彩。康剑就抱她进去。如同康剑以往所有的春梦一样,中途半端,康剑就僵住了,身体颤抖,停在那里不动了。罗菲菲说,怎么了?康剑说,没事。罗菲菲说,你不要我?康剑说,不是……不是……罗菲菲即刻明白了,安慰康剑说,没关系,没关系。

   后来,经过罗菲菲的诱导,康剑的身体又发动起来,但康剑的感觉枯燥了,像是在完成十分枯燥的运动——尽管运动的效果不错,而且罗菲菲对这件事很敬业,发出了呻吟,一种由痛苦和快乐合成而节奏强烈的声音。可康剑听起来觉得像是身体的另一种呼噜。

   这个夜晚,实在是个糟糕的夜晚。它像梦,但又不像,梦醒了便忘,可这个夜晚注定要留在康剑的记忆中,而且是关于下半身的记忆,而关于下半身,他感觉那是耻辱的。后来,他不愿意跟罗菲菲第二次做爱,是否跟这有关?


   【六】爱与不爱


   事毕之后,罗菲菲问康剑:你在网恋?康剑说,是的。罗菲菲说,我不许你网恋。

   可能罗菲菲认为自己已经和康剑做爱,康剑便归于她的裙下了,为她所有了。但是康剑说,那不行。

   罗菲菲说,她比我好吗?康剑说,不知道,没法比。罗菲菲说,她是干什么的?康剑说,不知道。罗菲菲说,她漂亮吗?康剑说,不知道。罗菲菲说,你什么都不知道,这也叫恋爱?康剑说,恋爱要知道这些干吗?罗菲菲说,那你们怎么爱呀?康剑说,就是不停地说话。罗菲菲说,那你爱她什么?康剑说,爱她什么?这好象是个问题,我不知道。罗菲菲说,你们准备见面吗?康剑说,她是想见我,我不想见。罗菲菲说,你不想见?康剑说,是的。罗菲菲说,见见吧,我也想见。康剑说,不想见。

   罗菲菲似乎得到了保证,准备抱着康剑睡觉了。康剑说,你睡觉吧,我回去。罗菲菲幽怨地说,你不陪我么?康剑说,我习惯一个人,俩人睡不着。那你回去吧,罗菲菲失望地转过身去。

   康剑回到房间,在暗中闷坐了好久,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头。他怎么和她做爱了呢?他并不想和她做的。当然,做了也不是什么大事,问题是有什么地方不对,而且没什么劲。康剑就想起了范劲,又想起了罗菲菲是范劲推荐过来的,至今也不知道他俩到底是什么关系?他和罗菲菲刚刚做了,是否算是有了关系?康剑想了想,觉得结论是庸俗的,正确的结论是没有关系。

   但是下这样的结论,无疑是逃避现实。罗菲菲却不认为他们没有关系。此后几天,两个人不可避免地搅在一起。比如,康剑在洗澡的时候,罗菲菲十分大方地去敲门,问康剑我给你搓后背吗?康剑说不用不用;比如,晚上睡觉的时候,罗菲菲说,今天你过来吗?康剑说,这两天我很累,没情绪。罗菲菲当然觉察出康剑不想和她继续接触,但罗菲菲很是契而不舍,甚至在康剑上网的时候,罗菲菲也在旁边陪坐。

   康剑不好意思当着罗菲菲的面和女人花摇曳在红尘中谈恋爱。只好假装无所事事地在网上随便浏览,或者看看文章之类的。罗菲菲说,你怎么不和她谈啊?康剑说,你在我身边,我怎么谈?罗菲菲无所谓地说,不就是网恋么,你以为是真的恋爱?我会在乎?康剑说,可是我在乎。罗菲菲说,我想看看你们怎样网恋,谈吧。康剑说,网恋不是谈给你看的,要看,你自己跟她谈吧。罗菲菲高兴地说,真的?不管我说什么,你都不能反对。康剑说,好吧。罗菲菲就面带笑容抢过了键盘,现在,她,是过客了。

   过客:宝贝,想我了吧。

   女人花摇曳在红尘中:今天你好亲热啊。

   过客:今天我高兴。

   女人花摇曳在红尘中:高兴什么?

   过客:我跟一个女人同居。

   女人花摇曳在红尘中:我知道你跟一个女人同居,你不是说过?

   罗菲菲大为意外,瞪着康剑问,你什么都告诉她?康剑说,我只告诉她跟一个女人同居一屋,这跟做爱是两个概念。罗菲菲说,那好吧。

   过客:我跟她做爱了。

   罗菲菲打完这行字,喘着气等待对方的反应。可女人花摇曳在红尘中平淡得很,说,我知道你们早晚是要做爱的。

   过客:你没什么意见吧?

   女人花摇曳在红尘中:没意见,但是感到悲哀。

   过客:我虽然和别人做爱,但我爱的依然是你。

   女人花摇曳在红尘中:这我知道。

   该阻止罗菲菲胡说八道了。康剑说,够了,和她说再见吧。

   罗菲菲说,你不高兴了?

   康剑也不想明确表示不高兴,罗菲菲想试探一下,又重复一遍“我虽然和别人做爱,但我爱的依然是你”,我说得不错吧。康剑说,行了行了。罗菲菲讨了个没趣,就闷闷地离开了。

   罗菲菲感到康剑对她并不在意,偷偷流了一回眼泪,忍着两天不理康剑。可是罗菲菲白忍了,康剑根本没感觉。到第三天上,罗菲菲实在不想忍了。她必须问个明白。

   罗菲菲:你还在生我的气?康剑:生气?没有,我干吗生气?罗菲菲:我只是觉得好玩,你真的那样在意网恋?康剑这才想起她指什么,说,我早忘记你说什么了。罗菲菲说,那就好,你知道我爱你吗?

   康剑惊诧地望着罗菲菲严肃的表情,痛苦地摇摇头。

   罗菲菲十分严肃地问,那你爱我吗?

   康剑说,我不习惯别人这么严肃地问我问题。

   罗菲菲于是笑了笑,说,你爱我吗?

   康剑也笑了笑说,我想没有。

   罗菲菲说,既然不爱,那你为什么还和我做爱?

   康剑说,我也不知道。可能……是一次偶然吧。康剑努力回忆了一下,说,那天,恩,可能是因为停电,或者是天黑,可能是因为你的裙子,可能是因为蜡烛,因为那红色的蜡烛。

   罗菲菲听康剑强调与蜡烛有关,觉得有些好笑,说,你不觉得是我引诱你,让你失足?康剑说,你的话像网上的女人,很特别。

   罗菲菲说,你很真实,我很喜欢,我很喜欢。说着,罗菲菲哭了。


   【七】反帝反修


   康剑看不得女人哭泣,决定第二天向罗菲菲认真地道个歉。

   早上起来,康剑却发现罗菲菲表情很自然,很正常,根本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仍然专心地给康剑做早饭。于是康剑不知道如何开口了,只好讪讪地吃完饭,上班去了。

   康剑晚上回家,电话响了,是范劲。操。范劲啊,你小子走这么长时间啊。回来了?在哪儿?好,我去找你。

   放下电话,康剑对罗菲菲说,范劲回来了,在红玫瑰酒吧呢。你和我见他去吧。罗菲菲说,范劲回来了?哦,你去吧,我不去。康剑说,你们不是朋友吗?罗菲菲说,是吧,那我也不去,你去吧。于是,康剑自己打车去了红玫瑰酒吧。

   操。见面以后俩人紧紧拥抱了一把。座,座,座。范劲说。康剑说,流氓,你去哪儿了,那么长时间?范劲说,反帝反修第一线。康剑说,美国?范劲说,没错。服务员,拿两瓶啤酒,无醇的,快点。康剑说,你个流氓,在美国那么多天,你忍受得了肉体的煎熬?范劲说,开始忍着来着,后来就不忍了。

   范劲得意地晃动着大脑袋,喝口啤酒,把瓶子往桌上一墩,说道,到美国以后,确实挺寂寞的。人领导出去看脱衣舞,咱不能跟着去,人领导光辉形象不能在咱这儿一落千丈不是?再说了,看那个,也不顶做爱,上感着着急。后来考虑过和美国妓女干一回,咱也尝试一下蹂躏美国人的感觉。我一个人偷偷出去找了个红灯区,说我要塞股塞股的有,人老板给安排一个,仔细一看,黄皮肤黑眼睛一看就是东亚地区的。再一打听,是我们中国大学生到美国出国留学的。咱再禽兽不如也不能在异国他乡收拾同胞姐妹呀,给俩钱,没干就走了。

   后来琢磨着,上网找找看看吧。(康剑接话道,你也不怕得了爱滋病!)放心!哥们心里有谱。要找,得找那有素质的白领,白领相对比较干净,我再套上雨衣,基本不会出意外。我就上了网了,你别说,跟国内差不多,有不少幽怨的、久旷的,老公不碰的,还有寻找婚外刺激的。我怀着对美帝国主义无比的仇恨,在网上横冲直杀,最后,锁定了一个离异美国女青年。

   我们首先从hello开始,谈了一个小时,然后从Iloveyou开始谈了一个小时,然后从我想和你makelove开始谈了一个小时,然后我们就见了面——我去的她家里。美帝国主义真不是东西!房子那叫一个大!装修那叫一个好!这都是盘剥我们广大发展中国家的!但我仇恨深深埋藏在心里,我得先制造点浪漫,帝国主义净朝我们扔糖衣炮弹了,我也要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我给美国女青年朗诵一首诗歌:浪迹天涯的足印/使目光布满世间的灰尘/落叶是断翅的鸟么/沿河而上的苍凉/夕阳如一滴硕大的泪/浸泡又一个漂泊的黄昏/有谁能为我丈量行程/有谁在我的背包中塞满离愁的乡音/我的脚步沉重/草尖上飘起的歌/一路抚慰疲惫的灵魂(康剑说,不错不错,不过这不是你的风格啊,你最擅长下半身写作,怎么没发挥特长?)

   任何一个国家的女人都一样,你装得落魄一点,你表现的纯情一点,女人都会同情你,爱护你,然后你就有把握和她上床makelove了。哥们,你跟我学招吧。听了我的诗歌,美国离异女青年大呼感动,说你独在异乡为异客,我要做你温馨的港湾。于是我俩就开始了坚苦卓绝的床上大战。我奋力抗争,不断给自己打气,我内心里不住吟诵“夜袭珍珠港,美人受精(惊)”的口号,经过几番大战,终于把美帝国主义给制服了。

   康剑大笑。说,你真有一套。就一次?范劲说,可能吗?毛主席他老人家早就教导过我们,宜将剩勇追穷寇,回国之前,我又把美帝国主义给压在身底下去了。这匹洋马也够痴情的,非要飘洋过海跟我回到美丽而又神秘的东方古国。我想那哪行啊,于是我就不辞而别了。上车的时候,我对着美利坚合众国说了一句:美帝妙计安天下,陪了夫人又折兵。

   康剑说,不像是真的。范劲说,骗你我是孙子。对了,你和罗菲菲怎么样了?康剑说,什么怎么样了?范劲说,你和她搞了没有?康剑说,搞了,只一次。范劲说,什么?只一次?你应该搞到不想搞为止。康剑淡淡地说,搞了一次我就不想搞了。

   范劲说,跟你说了半天美国大洋马,来劲了,我想搞她一次,你没意见吧。康剑说没意见。范劲说那咱回家去。


   【八】菲菲走了


   康剑和范劲两个进家以后,康剑先钻进房间。康剑想,不能碍眼。可范劲和罗菲菲好象平淡得很,互相聊了几句,范劲就到了康剑房间。康剑说,你不是要和罗菲菲睡吗?范劲说,说着玩呢,哪能当真呢?不一会,范劲就和康剑挤在一米宽的铁床上睡了。睡了一会儿,康剑又被范劲挤醒,他好象刚做一个梦,范劲把腿撂到他的腿上,康剑就醒了,很是失落。现在,他讨厌的不是自己的身体,而是范劲的身体,而且范劲还打着像猪一样的呼噜,康剑很不客气地踢了范劲一脚,范劲停顿了一下,又更响地打起了呼噜来,康剑又狠狠踢他一脚,范劲这才嗷嗷叫着大喊,你干什么?!操!你干什么?!

   康剑说,你让我怎么睡觉?去,你找罗菲菲去吧,她的床大。

   范劲说,我不去,你去好了,我已经把她让给你了。

   康剑突然怒不可遏,我他妈失身就是你小子下的套套,你和罗菲菲共同导演的一场阴谋!

   范劲也来气了,我把我的女朋友给你了,你不知情,还得便宜卖乖,他奶奶的!

   两个朋友剑拔弩张,头都要撞在一起了。这时候,门突然被撞开了,是罗菲菲。罗菲菲靠在门口,双手诱惑地轻轻拂弄着自己的身体,用极娇媚极甜腻的声音问道,你们商量好了没有,到底谁和我睡呀?康剑和范劲呆住了,楞住了,像两个气球突然让人泄了气。

   罗菲菲猛地大喊一声,王八蛋,你们到底有种没种?说!说啊!谁和我睡?!两个大男人面面相觑,尴尬地不敢动一动。罗菲菲哇地一声哭了起来,你们,你们都不是人!骂完,她跑回自己的房间,砰地一声,把门关上。

   那一夜,康剑和范劲没有合眼。

   那一夜,罗菲菲整整哭了一宿。

   第二天,罗菲菲默默地收拾东西,康剑和范劲手足无措地站在旁边,不知道该不该帮她收拾,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范劲干咳一声,说,要走了?罗菲菲红着眼圈,不发一言。康剑要帮罗菲菲收拾行李,罗菲菲说,放下,脏了你的手。两个男人碰了个软钉子,只好不尴不尬地束手而立。罗菲菲打了个电话,是XX出租车公司吗?到X楼X号来一趟,我拉点东西。

   没过一刻钟,出租车来了,罗菲菲拎着东西,走了。

   从那以后,康剑和范劲再也没有看到过罗菲菲。仿佛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出现过罗菲菲这么一个人。而此事之与康剑,惭愧、羞恼、迷茫、伤感等诸多复杂的情感纠缠不清,让康剑夜不成寐,食不甘味,两道皱纹更深了,甚至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上网。康剑觉得,如果没有和罗菲菲肉体的接触,就不会有罗菲菲的离去,他们本可以成为好朋友的。这更加证明了康剑的正确,那就是精神和肉体保持分离的状态是最好的生活模式。

   而范劲,在短暂的失落之后,又重新恢复了神采奕奕的状态,重新在网上开始下半身写作。当康剑向他诉说自己的苦恼、心事的时候,范劲一言以蔽之:伟大的心理学家弗洛伊德说过,精神和肉体的统一才是最完美的统一。

   康剑摇摇头,范劲,他最擅长的就是胡说八道。


   【九】见不见面


   康剑终于上网了——一个人不可能永远生活在痛苦之中,不是么?但当康剑打开电脑的时候,发现女人花摇曳在红尘中给他发了一封让他大为惊异的“伊妹儿”。

   过客:

   我对你充满爱意。你的幽默、你的真诚、你的一切的一切都让我如此着迷。我很感谢你对我讲真话,这是我最引以为荣的。但是,我的傻瓜,你太不了解女人了,你实在不应该告诉我你和一个女人同居并且和她做爱了,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正是因为你的话,让我夜不成寐,痛苦万分。

   我无法忍受了。或许我们刚开始的网络爱情不过是一场游戏,但后来我已经无法自拔了。我陷得太深太久,当我想疯狂的时候,我再也不能接受灵魂和肉体分离的感觉了。过客,没有见面的爱情是荒谬的。

   前几天,我看了电视剧《封神榜》,里面的哪吒没有肉体,他的灵魂飘飘荡荡,无所依靠,这让我心有戚戚,泪如雨下。我们在网上不也是有魂无体、可怜得很吗?

   明天下午5点,我必须见到你,你来新客站来接我。如果你不来,我就自杀。你放心,我绝不是恐龙。

   女人花摇曳在红尘中于即日。


   不好了不好了。明天恐龙就要从天而降了。无论如何,我都应该阻止女人花摇曳在红尘中与过客的肉体见面,这不是一件让人愉快的事情。于是康剑急忙打开QQ。

   过客:你难道非要和我见面吗?

   女人花摇曳在红尘中:是的。我无法忍受有魂无体的生活了。

   过客:这样有什么不好的呢?

   女人花摇曳在红尘中:我不想听你的任何解释了,你是不是担心我和那个女人见面?

   过客:她早走了,我现在和一个男的在一起。

   女人花摇曳在红尘中:是吗?那太遗憾了。本来我想见到她的,我已经想好了对付她的办法。

   过客:你怎么对付她?

   女人花摇曳在红尘中:我的办法就是见到她,只要她见到我,她就会离开你的,我有这个自信。可惜,她走了。不过,不管怎样,我都要见到你。就这样,再见。

   康剑连忙给女人花摇曳在红尘中发送信息,可那边没有一点反应——女人花摇曳在红尘中已经下线了。

   康剑气得嗷嗷地乱叫,这个女人花摇曳在红尘中,这个女人花摇曳在红尘中,她怎么可以这么做?见是不见?康剑当然不想见,但他担心女人花摇曳在红尘中说到做到,真要是自杀怎么办?康剑愁眉不展、嗨声叹气地时候,范劲进来了。哥们,发春呢?

   康剑愁眉苦脸地说,不是我发春,是一个网上认识的小妞在发春。我不想见,可她非要见,不见就自杀。

   范劲说,你不想见?我见啊。哥们先替你侦察侦察,不好就甩掉,好就带过来,你看怎么样?

   康剑估计范劲在开玩笑,就懒洋洋地说,随便你吧。那我现在就是过客了?你现在就是过客了。我得知道你们都聊过什么?我们都聊过……康剑张了张嘴,实在想不起来他们曾经说过什么。看起来,网络上的聊天估计就是一堆废话,说过就说过了,不会留下任何痕迹。就好象两个喝醉酒的人,在一起无比亲热,醒酒以后说了多少掏心窝子的话,都不记得了,留下的只是醉酒的记忆。康剑说,想不起来了,就是一直在聊,聊的什么都忘了。

   范进说,操!你真他母亲的健忘。你是不是不想转让啊?不想转让你就去,我不去了。康剑说,我才不去呢,要去你去。范进说,你真是一怪胎。好,我去。


   【十】前期准备


   范劲觉得撬康剑的女友,多少有点心理障碍。毕竟是朋友,这么做不合适。后来琢磨着唐太宗还抢了儿子的女朋友呢,也就释然了不少。

   夜里,范劲凭借着丰富的想象力,对女人花摇曳在红尘中进行了最龌龊的身体想象,在雄性荷尔蒙的刺激下,写了三首诗歌,不过太下半身了,不便于引用。怎么样才能给女人花摇曳在红尘中留下一个深刻的印象呢?我应当做好什么前期准备呢?范劲冥思苦想之后,于第二天早晨买了水彩笔,在自己的白衬衫上大小不一、歪歪扭扭地写下了五颜六色的“女人花摇曳在红尘中”几个字。看起来,范劲很欣赏自己的杰作,歪着头看着写上字的白衬衫,得意地笑了。

   继而范劲觉得似乎应该整理整理自己的容貌。于是上街进了一家理发店。服务员小姐问,先生,您需要什么服务?范劲楞了一下,他实在没想到需要什么服务。善解人意的服务员小姐说,要不给先生洗洗头?范劲说那就洗头。服务员小姐长长的指甲伸进了范劲的长头发,轻轻地搔着,不一会儿,就起了厚厚的白色的泡沫。范劲仔细端详着自己,眼睛大而有神,鼻子很挺,脸部轮廓也不错,放在人群里,即使不够引人注目,也是一个满不错的小伙子。范劲一边洗头一边想,长头发当然不错,但现在长头发的男青年实在太多了,没个性;一会把头发染成颜色?又想,染头发的人同样不少,没创意。范劲大喊,别洗了,别洗了。服务员小姐说,先生您有什么事情?犯劲说,给我剃一光头。服务员小姐好象被这个突然提出的要求吓了一跳。大哥,你这么长、这么好的头发剃了多可惜呀。剃了剃了,范劲说,剃了它。

   当三千烦恼丝被剃光以后,范劲站起身,审视镜中的自己。服务员小姐看着范劲光溜溜的脑袋,身上套着一件写着“女人花摇曳在红尘中”的衬衫,目光中满是羡慕、惊奇。哇,先生,您太酷了。酷酷的范劲先生跨出理发店大门,外面,阳光耀眼。

   时间还早,范劲完全可以吃完午饭以后去车站。但范劲已经按捺不住了,他打个车就到了车站。接站的人都很无聊,看到一个剃着光头、身上写着“女人花摇曳在红尘中”的家伙,都投来好奇的目光。不一会,就围上一大群人。范劲一动不动,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范劲心里十分得意。长这么大,头一次这么多人关注自己,范劲找到了一点明星的感觉。于是,范劲越发摆起了造型,深沉地像一个雕像。一个年轻而时髦的姑娘问道,您是行为艺术家吗?您的衬衫和您的头发表明了您的行为艺术观吗?范劲严肃地点点头。

   这时,从人群中挤进来一个拿着录音机的女士。我是XX电台的记者,请问先生,您的行为艺术表明了一种什么观点呢?范劲说,表明了我对女人的最大的尊重,呼吁全社会都关注、关心女性。同时,我希望所有女性都以最美好的心态面对世界(这样我就有机会喽),当然,剃掉头发还有对环保的担忧与思考。女记者认真地点着头,谢谢您,谢谢。

   范劲的一通胡说白咧赢得了围观群众的赞叹。甚至有些小姑娘向范劲投出了艳羡和爱慕的目光。范劲正在得意间,突然有一支柔弱无骨的手拍上了范进的肩膀。

   过客,你好。范劲一楞神,啊,你好,你好。说着,范劲转过身。一个清清新新、明媚动人的姑娘俏生生地站在范劲面前。你就是女人花摇曳在红尘中?我是啊,姑娘笑盈盈地说。


   【十一】一场骗局


   好象范劲与女人花摇曳在红尘中并非初次见面,而是已经做了几千年的情人似的,电光火石般,嘴唇就碰到了一起,两个人紧紧拥抱着,仿佛要把对方的身体挤入自己的身体。记者睁着迷茫的大眼睛问范劲,请问,这也是您行为艺术的一部分吗?它的含义又是什么呢?范劲说一句无可奉告,赶紧拉着女人花摇曳在红尘中钻进了一辆出租车,扬尘而去。

   女人花摇曳在红尘中说,我好激动,你知道吗,过客。当我看到你冷酷的光头和衣服上的字,我幸福得都要晕厥了。我太幸福了,亲爱的,你真好。于是两个人在出租车上又是长时间令人窒息的亲吻。

     当康剑打开门,看到范劲和女人花摇曳在红尘中站在门口的时候,楞住了。康剑没有想到范劲真的把女人花摇曳在红尘中给接来了。其实,康剑早就应该想到范劲会把女人花摇曳在红尘中带来的。这个女人,就是和自己在网上聊得火热的女人?康剑没有想到面对和自己聊过那么长时间的网友第一次见面竟然是如此的陌生。范劲给女人花摇曳在红尘中介绍,这位是和我一起住的室友,他叫康剑。女人花摇曳在红尘中对康剑说,你好,刚住进来不久吧?康剑楞楞地说,我一直都在这里住啊。女人花摇曳在红尘中疑惑地问范劲:你不是说有一个女人在这里住吗?并且和她还有了一夜情吗?范劲吓了一跳,康剑这个王八蛋连这事儿都告诉她了?范劲说,啊,我和你开玩笑呢,从来没有一个女人在这里住过。女人花摇曳在红尘中双手使劲地捶打着范劲的胸膛,你好坏你好坏,原来你一直在骗我,气死我了。

   范劲暗自侥幸,幸亏自己反应快,不然就漏兜了。还是赶紧把女人花摇曳在红尘中带房间里去多做爱少说话吧。于是俩人就进屋了。而康剑,听了两个人的对话,有些啼笑皆非的感觉。范劲这家伙一下子变成了过客了,同时也成为了骗子。这场网络爱情,也因此而成为一场骗局。这样想着,康剑就陷入了不安之中,仿佛这场骗局也有他的一份,应该揭穿真相。

   但是怎么说呢?眼前见到的女人,让康剑觉得无比陌生。无论如何也无法把她和网络上的女人花摇曳在红尘中联系在一起。康剑回到房间,坐到电脑桌前,试图把刚见过的女人和女人花摇曳在红尘中划成等号。妈的,康剑做不到。迷迷糊糊中,康剑打开电脑,像以往一样,在网路上呼叫三遍:女人花摇曳在红尘中!女人花摇曳在红尘中!女人花摇曳在红尘中!没有反应,没有任何反应。康剑就很生气,像被恋人抛弃了一样,气愤无比,瞪着眼睛,大喊一声:女人花摇曳在红尘中!你在哪儿??!!

   你在叫我吗?那个陌生的女人吃惊地问。

   康剑吓了一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大叫。叫我吗?那个陌生的女人又问。康剑只好尴尬地打开房门,你,你就是女人花摇曳在红尘中?是呀,我就是。康剑不知道下面该怎么说,只好楞在那里不动。范劲看他那样,感觉不妙,拉着康剑说,我们喝酒吧。于是带着康剑出去买酒。

   范劲说,你怎么了?

   康剑说,没什么?

   范劲说,那你干吗乱叫?

   康剑说,我也不知道,是一次意外吧。

   范劲看康剑恢复了正常,松了口气,说刚才真让我害怕。

   康剑说,刚才她答应的时候,我有点不知所措。

   范劲说,你是不是也喜欢她了?

   康剑说,我觉得很陌生,但你应该告诉他,你不是过客。

   范劲说,那不行,我已经是过客了。

   康剑说,这样你就是骗子,我也是骗子,太过分了。

   范劲说,没事儿,网络嘛,哈哈哈,走,买酒去。


   【十二】无法证明


   范劲在商店里买了干红葡萄酒。这种红色的液体更像某种隐秘的欲望。还买了牛肉干、花生米、开心果等小食品。康剑看到货架上的红蜡烛,说,点蜡烛喝酒吧。范劲说,你也这么伪浪漫了,那就点蜡烛喝酒。

   回到家,三个人就点上红蜡烛开始喝酒。时间不长,葡萄酒的颜色就爬上了三个人的脸。现在,康剑应该算是认识女人花摇曳在红尘中了,眼前这个女人是跟罗菲菲一样的女人,只不过一个穿黑色的衣服,一个穿红色的衣服。康剑很奇怪,他们居然在网上聊了那么长时间,而现在认识了,网恋也结束了。两个认识的人是不可能网恋的。更让康剑奇怪的是,他为何建议范劲买红蜡烛,模仿他和罗菲菲那个糟糕的夜晚。或许今天晚上更加糟糕,他把女人花摇曳在红尘中送给了范劲,范劲同时成为了过客,他就什么也不是了,纯粹是个局外人。女人花摇曳在红尘中似乎也不喜欢他插在中间,网恋的毕竟是他,康剑再次感到良心上的不安。

   女人花摇曳在红尘中好象要回手网络上的前尘往事,范劲很为难,只好主动出击,堵住她的嘴,主动发问。

   范劲说,你想象的过客是什么样子的?

   女人花摇曳在红尘中说,就你这样,不过不是光头。

   范劲说,有没有想到是康剑那样的?

   女人花摇曳在红尘中说,没想过。

   范劲于是就朝着康剑得意忘形地笑。不料,康剑一本正经地说,他不是过客,我才是过客。

   女人花摇曳在红尘中说,是吗?

   康剑说,是的,在网上和你恋爱的是我,不是他。你没感到网上的过客和你见到的过客不一样吗?

   女人花摇曳在红尘中说,本来就不一样。

   范劲说,对,对。

   康剑说,网恋是建立在陌生的基础上的,见面实在上一件愚蠢的事情。

   女人花摇曳在红尘中说,我不同意,见面太有诱惑了,就是见光死,我也想冒一下险。不过,还好,我们的比想象的还要好。说着,女人花摇曳在红尘中深情地看了一眼范劲。

   范劲说,对,对。

   康剑看出来了,女人花摇曳在红尘中根本就不相信他是过客。现在不是道德问题,而是如何证明他才是真正的过客。康剑说,你当然不相信我,但我确实是过客。我不想见你,他说他想见,我认为是说着玩的,没想到他真的去接你了,过客就变成了他。

   女人花摇曳在红尘中说,是吗?

   康剑说,是的,我有点对不住你。

   女人花摇曳在红尘中说,谢谢,你这么一本正经地开玩笑,非常幽默,我很喜欢。

   康剑是冒着被范劲臭骂一顿的风险跟女人花摇曳在红尘中说这番话的。可没想到,不想当骗子的康剑,却成了幽默大师。看来,证明自己是真正的过客已经没有指望了。康剑明白了,原来网络上的爱情,身体是可以互换的。康剑看着范劲和女人花摇曳在红尘中,突然笑了起来,他觉得非常好笑。


   【十三】结局


   接下来的事情就没有意思了。康剑无法证明他是过客,觉得这个世界实在是荒谬而可笑。望着电脑和鼠标,康剑楞在那里。于是想起了鲁迅笔下的过客,两个过客实在是十分相似的,周遭的一切都是如此的虚幻和不可信任。但鲁迅的过客始终是过客,而现在,康剑只是康剑,不是过客了。

   突然,他听到女人花摇曳在红尘中一声轻唤:过客。康剑惊诧地啊地应了一声。仔细辨别,不是在叫他。那“过客”声很有规律,温柔、甜蜜而兴奋,并且伴随着床的呻吟。那床的呻吟声康剑并不陌生,因为他和罗菲菲曾经制造过这种声音。接着,女人花摇曳在红尘中在“过客”的呼唤中又加入了感叹词,变成了“过客,啊,过客,啊啊,过客”的让人热血沸腾的声音。

   康剑感觉自己的身体不听自己的使唤了,某一个部位被女人花摇曳在红尘中叫大了。他妈妈的!康剑骂了一句,打开房门,走到大街上。康剑头脑中好象有团火在燃烧,使他感觉迷迷糊糊的,灵魂仿佛出壳,只剩下一个躯体。康剑想到了一个精彩的成语,“行尸走肉”。对,这个成语传神地描画了此刻的自己。

   它开始奔跑,因为奔跑比走更让自己舒服。它试图超越身边急弛的汽车,但它发现它办不到,并且越来越累。它因为使劲地奔跑,汗水流到了眼睛上——酸涩而难受。不知何时,一辆出租车停在它身边,也不知它是怎么的就钻了进去。司机问,去哪儿?它说,不知道。司机说转转?它说转转。于是出租车飞快地疾驰,速度的刺激使它有了某种快感。它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了。

   它说,哪儿有小姐?司机一听,眉开眼笑地说,找什么样的?它说,好的。司机说,XX大酒店的小姐年轻漂亮活又好,不过贵点。它说,那就去那里。按司机的指点,它来到了酒店,先开了房,然后到歌舞厅,它正不知道怎么叫小姐呢,一个姑娘就过来挽住了它的胳膊说,去哪里?它说我开了房。于是小姐就袅袅婷婷地和它去了房间。

   小姐说,咱们先去洗澡。于是两个就洗了澡。

   小姐就搂着它。它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姐说,我叫苗苗。

   它说,你不叫苗苗,你叫女人花摇曳在红尘中。

   小姐说,女人花摇曳在红尘中?这名字真特别,好,我就叫女人花摇曳在红尘中。

   小姐说,你叫什么名字?

   它说,我叫过客。

   小姐歪着头想了想,拍着手笑道,你不叫过客。

   它说,那我叫什么?

   小姐说,你叫嫖客。

   听了这话,它突然像泄了气的皮球,一点欲望也没有了。灵魂突然附回了身体,于是康剑猛然大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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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这篇小说讲述了一个网恋的故事,作者运用对比的手法进行描写,亲父母和养父母的对比,同学和包办的女朋友的对比,网友和生活中的女友对比,自己和同室男友对比。呈现在读者面前的是不一样的感觉和不一样的人生。故事内容引人入胜,描写细腻生动,故事中的对白增强了小说的渲染性。作品的看点就在于作者对网恋和生活的区别,网络就是网络,而不能等同于生活。并巧妙地把网恋中的自己比作精神,而把生活中的自己比做肉体,这样精神和肉体的分裂,形成了鲜明的个性。观点新颖切实,使故事有很强的感染力和吸引力。佳作推荐赏读,问好作者,期待精彩继续!【编辑:盘古斩】【新长城编辑部精品推荐161107第2655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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