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如歌(长篇小说连载二十七)
作 者:野老
(二十七)
一九八四年,深冬,蛇妖山村支部委员会改选前的一天深夜。
屋外,天空黑如锅底,天地间伸手不见五指;风,呼呼地刮着,吹得村里光秃秃的榆树、柳树等杂树的枝条呜呜作响;雪片,犹如鹅毛般,扯天扯地地飘,不一会就铺满了街道、原野,偶有行人的踪迹立时被大雪盖住,销声匿迹。
七十多岁的老党员、村治安主任张福根,刚刚睡过去,被一阵凶狠的砸门声惊醒了!老主任披上棉袄,顾不上点灯,拿起手电向屋外奔去,还没等他拉开门闩,正间门被人一脚踹开了,他立时明白了:有人没经过大街门翻墙而入了!
正间门被踹开,风雪呼地一下子钻进来,一股冷森森的凉意肆无忌惮地窜遍屋里每个角落。张福根抬起手电,光柱一下子扫到了进来的人身上:前后拥进来的五六个人,都穿着黄绿色的仿军大衣,一直到膝盖以下,每个人都戴着满头撸的黑线绒帽子,遮住了脸面,只露出两个凶狠的眼珠子。
张福根倒抽了一口凉气,心道善者不来,来者不善啊,搞不好今夜我的小命休矣!还沒等张福根张嘴,上来两人,一人一只胳膊将他架到他睡觉的炕前,把他按在炕沿上,胳膊被牢牢钳制着向上抬起,仿佛“文革”中那些走资派们在“坐土飞机”的架式。来人中,一个人拾起掉在正间地上的手电,将光柱扫到炕上。此时,张福根的老伴才被惊醒,她刚要坐起来,却被人用手电光照着朦朦胧胧的睡眼,睁都睁不开,又让人一把扯卧在炕上,随后只听一声低沉的凶吼:“老屌婆子,乖乖地躺着,否则让你去见阎王!”老妇人再沒敢有半点响动,几乎被吓晕过去。
张福根被按在炕沿上,坐着土飞机,头抬不起来,身子动弹不得,眼睛也看不见这些蒙面大汉们,只能听天由命了。不过,瞬间,张福根把一生中可能得罪的人在脑子里理了个遍,就跟放电影似的,结果还是沒理出个头緒来,这伙人是来图财还是来害命,他是不得而知。
正在张福根心思的这当口儿,他屁股上被结结实实地踹了一脚,疼得他身子一抖动,“妈啊”一声叫出来。
“再叫,要了你的老狗命!”那个低沉的声音依旧凶狠,“听着,老东西,再占着治安主任的位子,就结束你的狗命,自己滚下台来!”
说罢,一行人鱼贯而出,拉开大门,消失在迷茫的风雪之中……
“雪夜逼宫”事件就是张庆芳亲自一手导演的!那五六个身穿仿军大衣、戴满头绿帽子的人都是张庆芳手下那几个家伙。这一切都是张庆芳在不动声色中一步一步实施的,村里村外的条件成熟了,张庆芳才一声令下动手了,真是有点老谋深算的样子啊。
那伙身穿黄绿色仿军大衣、头戴满头撸黑色绒线帽子只露两个眼睛的人走后,心惊肉跳的张福根才摸索着点起了煤油灯,安慰着吓了个半死的老伴儿。他一边拣起被那伙人丢在正间地上的手电筒,摁亮了,一边去外边重新关紧被那伙人拉开的大门。风雪无情地钻进张福根的衣领、胸口,像刀子一样刺着他的老脸,他不由自主地激灵灵地打了一个冷颤,于是他掩紧敞着的棉袄衣襟,快步返回正屋,返身关上被那伙人踹断了门闩的正间门,用放在门后的一根木棍子顶起了断了门闩的破旧木门。
昏黄的煤油灯光酒满了老两口睡觉的房间,或许是哪里透风的缘故,煤油灯灯芯被吹刮得歪歪斜斜,仿佛就要熄火似的。老伴也坐起来,依偎着张福根。他们就这么盖着被,披着棉衣,再无睡意。
“去告诉儿子吧?”老伴用头拱拱张福根的肩膀问。
“不,”张福根说,“告诉儿子又有啥用呢?”
“哪咋办呢?”
“让位子吧,要不或许真的保不住老命了啊,唉,俺就有点想不通,这治安主任有啥值得抢的?又是谁在……”
“不干了,老头子!你看看这伙人,一个个凶神恶煞的,跟阎王爷跟前的勾魂鬼似的,保命要紧,他谁爱干谁干,咱不能将老命也搭上去啊。”
张福根思想了半宿,决定不干这村治安主任了,但是他却要看看这台大戏到底是谁在幕后导演的,看看他要意欲何为。蛇妖山村,从古至今,只闹过一回妖,莫非今天又要闹妖不成?
张福根从六十年代初饿肚子那时起就干村里的治安主任和民兵连长,上了岁数后,辞去了民兵连长的职务,支部委员、治安主任一干就是二十多年。他当治安主任时,带着那几个治安员白天分把着进村的几条要道,看见有人大筐小篓的就指定要查看一翻,查出可疑的东西一定要刨根问底,弄个水落石出;晚上,两人一组奔走于村里、村外进行隐敝式的巡逻。因而二十多年来,村里治安情况良好,很少听说谁家里少了这个缺了那个的,更很少打架斗殴的。最近一两年里,有几个有偷鸡摸狗衅事闹事的,他都单独找他们的爹娘老子或是当事人交谈过,让他们加强管教或收敛一下,别等着进去了再叫天喊地的,到那时可是沒有卖后悔药的。
决定不干这治安主任让出位子来,张褔根心里又不太甘心,总觉得心里空牢牢的。于是,张福根去了县城去找在教育局当副局长的儿子,把这事碟大碗小地说给儿子听了。儿子听后说,不干了不干了,这么大年纪了,该下来享享清福了,更何况人家敢去找你一次麻烦就敢找你十次八次的;也说不准,就是因为你干得太认真了,挡了人家的财路坏了人家的好事儿,人家才逼你下台的,下吧下吧,别把老命真得让人家拿去了啊!
村支委改选完了,张庆芳当上了支部委员、治安主任。
当天下午,张庆芳就谦谦虚虚地来到了张福根的家里。张福根老两口儿正坐在热炕上谈论张庆芳当选之事,张庆芳打开大街门,走进院子里就开始打招呼:“福根叔,您老在家吗?”张福根应着,等张庆芳来到炕前,热情地往炕头上请他,张庆芳推辞着,坐在炕沿上。他平平静静地细声细语地说:“叔啊,这不您老在党员大会上表态因年纪大了不干治安主任了,大伙儿就选俺来干,呵呵,俺太年轻了,也沒啥工作经验,就来向您请教来了,呵呵,还望叔指教指教小侄儿啊!”
张福根刚要说啥,蓦地想起儿子千叮咛万嘱咐这事儿到此为止,对任何人再不要提起了,以防再生不测。想到此,张福根嘿嘿一笑,装上一烟锅子老旱烟,点着了,长长地抽了一大口儿,两股灰白色的烟柱儿就从他那两个生着黑毛儿的鼻孔里喷涌而出,袅袅娜娜地散去。
“真的,叔,俺是特来向您老讨教来的!”
张庆芳一副虔诚的样子,并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盒“大前门”来,抽出一枝儿双手递给张福根。
张福根摆摆手儿,吭吭地咳嗽了几声说:“俺抽那玩艺儿,不过瘾啊。”
张庆芳自己点着了一枝香烟,恭敬地等着张福根来传授经验给他。张福根抽完了一烟锅子老旱烟,将烟袋锅子在炕沿上磕巴磕巴,烟灰儿立马散落地炕沿下的泥地上。然后,他又拿起系在烟袋荷包上的烟袋挖子挖起了烟锅子里遗留在烟锅壁上的烟灰儿,挖完之后又从扫炕用的笤帚上掐下一根草棍,将烟锅子、烟嘴儿拔下来,开始掏烟袋杆儿里的烟油子。
“你要掏烟油子,不会出去掏吗?”老伴儿开始嘟嚷起来,“在家掏,弄这味儿呛死人的。”
张福根抬头睨了老婆子一眼,沒说话,只顾掏着,掏出一些烟油子就弄在一只使完火柴的空火柴盒里。其实,张福根做这一些,都是在拖延时间,在思考着。他在思考着张庆芳来的意思是啥,难道是真的如他所说是来请教工作吗?还是来特意显摆一下子,向自己示示威呢?如果是后一种情况,那就是说风雪之夜的事件与他脱不了干系的,要不怎么会有人逼俺下台而单单会是他就当上了治安主任呢?果真如此,也就说明这人太可怕了,太有心机了,是一把杀死人还不见血的软刀子啊,今后必须得防着他,必须得躲着他,必须得远远地躲着他,否则真是他娘的咋死了还被蒙在鼓里呢。可是,他见天笑美美的,见了谁都是笑脸相迎,不笑不说话儿,会有这么阴毒吗?张福根脑袋瓜子这架机器在高速运转着,运转了半天,也沒转出个子丑寅卯来,但他还是决定把自己工作经验、方式方法等告诉张庆芳,能否干好,走不走正道儿,那是他自个儿的事儿,不是俺张福根能管得了的了。想到这里,张福根吭吭地咳嗽了两声,清了清嗓子,说话了:
“呵呵,老侄子,说实话啊,俺也是瞎干啊,啥子指教不指教的。俺干的时候,带着伙计们夏秋在村外,重点看护好庄稼果园啥的;春冬在村里,重点看护着家家户户,别让歹人们呈了强啊。另外,有犯事儿的,只要不是大事儿,咱就得去派出所保人,都是自己老少爷们的,保回来看好了,教育着,别再让他犯事就行了啊!”
张庆芳很认真地听着,不时地点着头,末了,他又问应重点巡查、看护村外、村内那些地方,张福根一一如实相告。但是,张福根还是把一半话儿压在了心底,那就是蛇妖山最近一两年里出现的三五个青年人是很值得注意的。他隐隐地觉得风雪之夜的事件与这伙人有关联,但是又拿不准的。
张庆芳恭敬地感谢着张福根指点工作,表示随时都要向老领导学习与请教,千恩万谢地走了。
张福根从窗户中望着张庆芳的背影,又一次陷入了沉思。
张庆芳当选支部委员、治安主任,与张福根被逼下台到底有沒有关联?是他自己威信高才被选上去的吗?他这次来是真心请教工作,还是故意显摆来了?这一系列的问题盘绕在张福根的脑袋瓜子里,始终沒思量出个子丑寅卯来。哼哼,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呗,事久见人心,路遥知马力啊!
想到这里,张福根收回思緒,决定出去转转,摸点风声去。
转过年的正月十五以后,张庆芳大刀阔斧地搞整顿了,时值一九八五年的初春。
整顿的第一步,张庆芳先在支部会上提出来自己的观点来,争取支委们的同意。他说,现在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了,农村的生产形式与以前不同了,治安形势也与从前不同了,形势越来越严重了越来越复杂了!在这种情况下,原来那几个老弱病残的治安员已不能胜任这个工作了,必须更換年轻力壮的,而且他们的劳动所得必须从村里的提留里支付。支委们听后,无不认为张庆芳说得有道理,因而大家表示赞同,并且研究了治安员们年劳动所得应是支委们的百分之六十。此第一步顺利过关。
第二步,是要牢牢掌握治安员的任用权。一天晚上,张庆芳提上了李涛回家捎给他的两瓶茅台酒来到了支部书记张甫胜家里。张庆芳十分清楚,他爹去世后上来干书记的这个张甫胜,虽然当过几年兵,也是草包加酒桶饭桶一个,沒有真正的工作能力。这张甫胜见了大姑娘小媳妇眼睛就直勾勾的不说,天天都能喝两个半仙儿,恨不得把自己装到酒缸里不出来,越是喝多了越是嚷着要吃饭,一碗面条子端在手里,战战兢兢、前俯后仰的,差不多有半碗扒到脖子底下去了,扒完这碗还非要下一碗不可,一连能糟蹋三四碗面条子,因而人们背后都叫他“酒缸饭桶”。张庆芳深知,只要把这“酒缸饭桶”拿下了,至于妇女主任、村会计这两名支委那是小菜一碟,他们不同意也得同意。张庆芳看看手中的两瓶茅台,心里说,哼哼,今后还不知要收回多少瓶茅台的好处呢,你张甫胜吃了我的喝了我的,你必须得还给我的!
抓到了任用人的权力之后,那便是要很快的选用新的治安员。张庆芳一想到那天晚上的情景就禁不住要笑出声来:“酒缸饭桶”紧紧盯着那那瓶茅台说:“呵呵,你是治安主任,任用治安员当然是你说了算的!”
一天晚上,张庆芳在家里摆了一桌酒宴,他把自己那五个小兄弟叫来了,也把“酒缸饭桶”请来了。吃喝间,张庆芳宣布“蛇妖山村治安巡逻队”正式成立了,他自己任队长,在坐的各位除了书记之外,都是队员!“酒缸饭桶”正喝得忽忽悠悠云山雾罩的,也不管听清了沒有,一个劲地跟着这伙人拍巴掌。张庆尧对张庆友说:“他妈的,这‘酒缸饭桶’喝到这个份上还能喝出是不是酒来吗?你下去找瓶煤油来,给这个王八蛋倒上杯,试试他!”张庆友出溜下炕去,没找到煤油,“斜眼子兔儿嘴”张庆言得知这事儿,对张庆友说:“哥,我回家拿去,咱家有煤油,拿回来使劲灌这个王八蛋!”张庆芳把脸一沉说:“你们都傻吗?这功夫是整治他的时候吗?一伙糊涂蛋!”几个人看了看张庆芳,吐了吐舌头,不再说啥,“酒缸饭桶”这才沒喝上煤油酒。
张庆芳为治安巡逻队的队员们分排了任务,也制定了新的规定。张庆尧、张庆言为一组,负责南山;张庆伦、张庆友为二组,负责北山;张多多和张庆芳为三组,负责东西泊,张庆芳把张多多留在身边,是有意识地要把这个楞头青培养成自己的保镖和打手。张庆芳告诉这伙人,不管遇到啥事儿要互通有无,尤其不能满着他张庆芳,否则一切后果自负;如果有啥事儿告诉了他,并且听从他的,发生一切问题有他张庆芳顶着,实在不行,还有他二哥和他姨表兄弟呢。
张庆芳在为他这伙人制定规定的同时,更为蛇妖山村的村民制定出治安规定。规定村民早晨上山不能在天亮前,晚上回家必须在天黑以前,晚上九点后清街,有特殊情况的必须向村治安巡逻队请示,否则便是心怀不轨必将当事人捉起来处理!至于农忙时,有啥规定另行告知村民。
张庆芳就这样紧锣密鼓地在蛇妖山村开始实施实现他愿望的第一步、第二步…… 张福根在与村里一些老党员闲聊时,嗅出了一些味儿。
张福根听说在支委改选前两天,张庆芳亲自找过不是本宗本族的一些老党员,他与老党员们聊的内容几乎都是一致的,那就是现在是改革开放的年代了,社会在发展在前进,国家都在任用年轻有文化的人,村里也应该这么做,应该让上了年纪的人退下去享享清福了,让年轻人上来挑挑重担,锻炼锻炼,革命工作是需要有接班人的,这样村里的工作才会有朝气有起色,村子才有发展啊。这些话听起来,冠冕堂皇,句句在理,无可挑剔。
但是,张福根却一下子从张庆芳布设的这圈圈里跳了出来,清清楚楚地明白了张庆芳软硬兼施的两种手段,目的就是赶自己下台,他自己上台。是的,你看他一方面在党员们面前提前不露声色地透了话儿,说得振振有词处处在理,还让人家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他年轻他想上去干工作!这样,在支委改选的党员大会上,他张福根一宣布不想干了,张庆芳就水到渠成地接过他张福根的班了,这是软的手段;另外,在支委改选的前夜,再来一手硬的,派人深夜翻墙进家进行威胁恫吓,逼他张福根自己下台!呵呵,真够叫绝的啊,这一切做得多么天衣无缝,多么顺其自然,让任何人觉察不出有什么阴谋诡计来的。
张福根越发坚定地肯定了雪夜逼自己下台的那伙人就是张庆芳按排的,绝对是半点沒有冤枉他张庆芳。那么,张庆芳当选支委、治安主任之后登门求教,也决不是虚心请教工作了,而是来探风声,来显摆来了!张福根是如何也想不通张庆芳为什么看上了这个出力不讨好的得罪人的治安主任这份倒楣差事的,想得脑袋瓜子都有点疼了,也沒想出个所以然来,但他却是极清楚雪夜那事儿是万万不能讲的,因为自己沒有真凭实据,捉贼捉脏、捉奸捉双是亘古以来的真理啊!
张福根决定默不作声静观其变,看看张庆芳到底是要唱一出什么样的好戏。 张庆芳的好戏在继续唱。
这一次张庆芳导演的好戏,是把主角变换为“酒缸饭桶”张甫胜了。
张庆芳有一个相好的叫蓝菊儿,这蓝菊儿三十六七岁的年纪,身材窈窕,脸蛋俊美,风骚性感,天生一尤物,她在娘家为姑娘时就风流成性,十里八乡地闻名儿。她娘家离蛇妖山村七八十里地,那附近的好小伙子不愿娶她,差点的有大胆者想与她结为秦晋之好的,她是眼边子也沒睬啊。她被人介绍给蛇妖山村老实巴交的张石海时,她看中了相貌不错的张石海的老实巴交与唯唯诺诺,结婚时就向张石海提出婚后不能干涉她的私事,否则就干脆来个古得拜了事。张石海生性软弱,胆小怕事,好不易娶上这么一房大美人,哪里肯让美人跑掉呢,故而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应允。婚后,蓝菊儿就沒消停过,张庆尧、张庆伦都去钻过她的被窝儿,偿过她的鲜儿腥儿什么的。张石海是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再说他也不敢管,一管蓝菊儿就要跟他离婚,更沒有胆儿去找奸夫们决斗,唯恐像武大郎一样被要了命去,因而只得吞声忍气苟且活着随她去吧,就连人们指指点点说他那八九岁的女儿像谁谁谁,他也视而不见充耳不闻,后来索性外出打工去了,任蓝菊儿在家胡折腾去吧,折腾够了,她自然就消停了,眼不见心不烦啊。
张庆芳与蓝菊儿是在蛇妖山的梯田里好上的。那次,他俩都在拔玉米地里的草,他们的田地上下挨着。歇息时,两人眉来眼去的,言语间调着情,蓝菊儿把持不住,裤裆都湿了一片,把张庆芳一把搂了个结实,干柴烈火,两人就在玉米地里的地堰根下站着成就了一码子风流好事。从此,张庆尧、张庆伦就退出了历史舞台,他们是不傻的,决不能与四哥争什么,只要四哥喜欢的就决不能再染指了,否则就会沒有好结果的。
张庆芳交给蓝菊儿一个任务,如此这般,蓝菊儿喜盈盈美滋滋地答应了。
初秋的中午,依然是骄阳似火,天地间仿佛一大蒸笼,让人汗流夹背,透不过气儿来。大人孩子大都在家里睡午觉,整个蛇妖山村除了树上的蝉儿在起劲地喊叫,再没半点动静儿。张庆芳躺在炕上,闭着眼在假睡,仿佛等待着什么。不一会儿,张多多咋咋忽忽地闯了进来,嘴里不干不静地骂着:“四哥,快去看吧,操他妈的,‘酒缸饭桶’那王八蛋正在干那个蓝菊儿,被我们捉了当场,还光着腚呢!”张庆芳轻拍了一下张多多,悄声说:“知道了,别嚷嚷了,走,看看去!”张庆芳的老婆睁开眼,又闭上眼,妈的,乱去吧,活该!她早就耳闻着自己的男人与那骚娘们有一腿子,她才懒得去管那些烂事儿,只要男人往家里拿钱拿物不往外搬弄就行啊。
张庆芳与张多多到了蓝菊儿家时,蓝菊儿用毛巾被掩着身子,“酒缸饭桶”张甫胜支书还在一丝不挂地坐在蓝菊儿炕上,低声地求饶着,张庆尧、张庆伦、张庆友、张庆言四个人山神恶煞般地站在地上,怒声斥责着,“斜眼兔嘴”张庆言正把“酒缸饭桶”的衣裤攥在手里。
张庆芳进去后,啥也沒说,把张甫胜的衣裤从“斜眼兔嘴”的手里接过来递给张甫胜说:“快穿上!丢人现眼的。”然后,对治安巡逻队的五名成员说:“你们都走吧,去村里治安办公室等我,记住:今天中午的事儿,任何人不要再提,谁走漏了风声,吃不了兜着走!”
五个人走了,蓝菊儿赶紧穿上衣服,穿戴齐整的张甫胜尴尬地一个劲儿向张庆芳表示感谢,感谢他给自己解了围平息了事儿。张庆芳笑了笑,一声不吭,抽出一支“大前门”,递给张甫胜,自己又抽出一支点上。张甫胜正等着张庆芳给自己点烟哩,不料张庆芳点上自己的烟却把打火机熄灭装进了衣袋里,重重地抽了一口儿,两股灰白色的烟雾从张庆芳的鼻孔里喷薄而出,袅袅而去。“酒缸饭桶”张甫胜看此光景儿,知趣地从布袋里掏出自己的打火机点着了烟,低着头抽起来,不再说啥。
张庆芳狠抽了几口烟儿,把半截香烟掷到地上,从地上坐着的凳子上站起来,说道:“支书啊,你是村里的父母官儿,老百姓都看着你哩,你竟来干这种伤天害理的事儿,又让治安巡逻队捉了正着,光溜溜地被捉了一双在炕上,你说这事让我咋办吧?是报派出所呢,还是报乡镇党委呢?”张甫胜一听这话,扔掉香烟,出溜一下子跪到地上,结结巴巴地央求道:“庆芳,求求求……求你了,看看……看在咱们都是……村里领领领……领导的份上,放放放……放过我这一次吧,保证再再再……再也不敢了!”张庆芳抿嘴一笑说:“呵呵,今天人多啊,我可不敢保证他们不捅出去的!”张甫胜赶紧说:“是是是,我知知知道他他……他们都听你你的,后边一一一定不不会慢待了他他们的,更更更不敢慢待你的,行行行……行吗?”张庆芳挥挥手说:“行啦,你要记着今天的事儿,更要记住你今天说的话,你走吧,我再说说蓝菊儿。”
张甫胜抹抺头上的汗珠子,灰溜溜地走了。张甫胜一走,蓝菊儿就扑上来抱住了张庆芳,撒娇地说:“宝贝儿,俺可是照着你说的做的啊,嘿嘿,他那玩意儿还沒插进来,你的人就来了,妈啊,那家伙又粗又大的,怪吓人的哩,你可要奖励俺啊!”张庆芳轻轻推开蓝菊儿,说:“他们还等着俺,晚上给俺留着门子!”说罢,走出蓝菊儿家门,向村治安办公室里走去。
原来,这是张庆芳为了摆布张甫胜而特意设下的一个圈套。张庆芳提前告诉了蓝菊儿要她配合他演好这出戏,今后利益是大大的有,保她在村里永远会有好处的。蓝菊儿答应后的第二天,张庆芳把这个机密告诉了张庆尧和张庆伦,让与蓝菊儿住得近的张庆伦设宴请张甫胜喝酒,治安巡逻队的人去作陪,宴间只能让张甫胜喝个六七分,不能喝多了,喝多了以防误事儿,到时大家与张甫胜一起走出张庆伦家,分头巡逻去,然后回头去蓝菊儿家捉奸去。张庆尧说那蓝菊儿如果真的让“酒缸饭桶”干了咋办?张庆芳说舍不得儿子套不住狼舍不得女人捉不流氓,更何况一个养汉的婊子干了就干了呗,有啥值得可惜的呢?之后,张庆芳又通知蓝菊儿啥时间如何去勾引张甫胜。一切布置得当,张庆芳便躺在家中专等胜利消息,因为他让小舅子张庆伦告诉大家说他身体不适不能去喝酒。
张庆芳来到村治安办公室,五个人都在等他。他环视了五人一下说:“都把嘴给我闭严实了,从今之后不准再提今天这事儿的一个字!”张多多说:“四哥,就这么便宜了这个‘酒缸饭桶’了?”张庆芳瞅了张多多一眼说:“猪脑啊,以后他还不是咱们手里牵着线的一个木偶吗?”
众人听罢,发出一阵会心的大笑,仿佛猫头鹰那种夜半三更的笑,让人身上起鸡皮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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