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江之子三头顶国徽
作者:春之旷野
从剃头铺出来,谷越春每天牵一只老山羊去菜地牧放,看到街上贴着大标语:“报名参军,保家卫国!”谷越春喜出望外,立刻想起少年时代和解放军联欢的情景。大连老虎滩的海军赵叔叔给写的信,他一直都小心地珍藏着,信笺上印着红色的铁锚和“人民海军”四个字使他激动不已,于是蹦蹦跳跳到街道报了名。
“小鬼,为什么要参军?”体检时一位军官这样问他。
“为什么参军?”谷越春好奇怪:这还要问吗?“当保尔.柯察金!” 他说。这么多人体检,谷越春不明白军官为什么单单问他。听说部队首长喜欢挑选精干小伙当警卫员、通讯员什么的,是不是看上自己了?心里一阵狂喜,兴致勃勃地告诉了父母。
“么事呵,参军?”没想到父亲怒不可遏:“你的翅膀硬了?要飞了?哪个要你报名的……”
谷越春不做声。
“好男不当兵,好铁不打钉……”母亲也说:“你走了,底下的么办?”
谷越春父母都生在农村。日本人侵略家乡时,父亲打着赤脚,一头挑着不满周岁的小越春和行李、一头挑着10岁的小叔漫山遍野“跑反”躲日本人。石头、刺丛把父亲的双脚划得稀烂,看看实在跑不动了,乡亲们劝他放下小叔“让他自己逃命吧”。可慈爱的父亲舍不得自己的同胞骨肉……终于被日本人抓住,送到江口一家“营造厂”做苦力……
解放后,父亲进了铁路,在机械厂旁水塘边盖了间草房过日子。谷越春三岁那年,父亲带着母亲和他回乡看祖父。祖父脾气暴躁,两眼露着凶光,家里没人敢直视他。看父亲给的钱少,祖父操起一把铁锹要杀父亲。父亲围着塆子跑了三圈、祖父就在后面撵了三圈……
“穷不做长子富不做幺。”母亲说,“哪个叫你生在这个屋里的。”谷越春耷拉着他的脑袋想:祖父的担子转到父亲肩上,父亲的担子要转到自己肩上了……为了父母,为了弟妹,无奈的谷越春放弃了参军,伤心地哭了好几天……
听伙伴们说铁路招工了,谷越春又喜滋滋地去报了名,顺利地分到建筑工程队当了一名工人,这回爸爸也高兴了。
建筑工人说到底大多是“泥瓦匠”:夏天赤着背在太阳底下砌砖墙,冬天顶着北风在露天拿泥刀……
“大门进对了,小门迈错了……”一个叫麻克幻的建筑工沮丧地说。
谷越春却喜不自禁:“每个人都拥有青春、就像蜜蜂和蝴蝶拥有春天一样。有人终日像辛勤的蜜蜂扑进花丛;有人却像蝴蝶终日嬉戏。春天过去了,蜂巢里装满了甜蜜,蝴蝶呢……” 每天,他都像扑进花丛的蜜蜂忙忙碌碌。挑砖、和泥、筛沙、洗灰……什么活儿都干得欢快。
“看你哟,”麻克幻说,“当个泥巴匠有个么神气的……”
“是工人阶级一员哪!”谷越春自豪地说,“中国共产党的党徽,就是由工人的铁锤和农民的镰刀组成。我要从这里走出远行的路,让青春放出光辉……”他激情满怀地写了一首诗寄给《江汉晚报》:
又是您是生期了,
祖国啊,我的亲娘,
我,一个新上战场的工人,
有多少话要对您讲:
十五年我看过多少画卷,
十五年我读过多少诗章,
我看见大沙漠出现河流,
我听见大秦岭火车鸣响。
……
“祝贺你,谷越春!”白铁工小张喜盈盈地对他说,“你的诗歌在《江汉晚报》上发表了!”
“啊?”谷越春又惊又喜,他俩飞快地跑到队办公室找报纸。还没到门口,团支部周书记早拿着一张报纸站在门口,笑吟吟地递给谷越春说:“是看你写的诗歌吧?在这儿呢!”
谷越春的眉宇间荡漾着抑制不住的喜悦,两只眼睛笑开了花。他迫不及待地打开报纸,见上面刊登着:《歌唱亲爱的祖国》 工人 谷越春……
啊!从小,他就有一个文学梦而时时憧憬着,现在是不是就开始了呢?兴奋之情难以平静。
几天后,周书记亲自将5元稿费送到谷越春手中,勉励他继续努力,写出更好的诗歌。同时又告诉他:“要调动你的工作。”
谷越春心里一惊:“怎么了?要调到哪里去?我还没入团呢……”
“到公安局。”周书记笑容满面地说。“铁路公安局到各单位选调优秀青工,我第一个推荐你……入团呢,组织把你的希望带过去、你也把组织的希望带过去……”
早就渴望到部队锻炼的谷越春没去成,不知留下多大的遗憾。现在居然参警了!军警一家啊,他做梦都没想到会有如此大喜,蹦蹦跳跳地到铁路公安局报了到……
繁华的江口闹市中心,有一座罗马风格的特别洋楼,由坚固的砖混结构和花岗岩基座建成,外墙饰有考究的青砖花纹,主楼两侧分别建有骑楼和拱廊。透过洋楼扇形的拱门和百叶窗,可以清楚地看到对面《江汉饭店》华丽的罗马门柱、雕刻着绿花的阳台和十字转门……这就是《江汉铁路公安局》办公楼。
清晨,街道两旁的路灯依然发着柔光,城市还在一片沉寂之中,一队身着藏蓝警服、脚穿锃亮皮鞋的青年民警,整齐列队跑步到江滨公园出早操。
领队教官拉长声音威严地喊道:“立正――”
“啪!”50多双皮鞋跟“唰”地靠拢、聚成一个声音。
“稍息!”教官又发着口令:“敬礼――注意:四指并拢!拇指弯曲藏下;指尖靠太阳穴,目视前方……”
这是铁路公安局民警学校的学员们在进行紧张的军事训练,他们都是从铁路各单位经过严格政治审查和工作表现考察调来的新民警,谷越春和麻克幻就在其中。
年轻的新民警们感到既新鲜又神秘,劲头十足。特别是看到讲课的领导们腰间都别着一把小手枪,个个心里都是痒痒的……
“知道你们都想打打枪,”领导说,“我们会安排的,这也是培训必须课。但在打枪之前,你们首先要练臂力。”
“练臂力?不就是一把小手枪吗?斤把重,还要练吗?”新民警们都很纳闷。他们每人伸出右臂,手里牵着一条绳、绳下吊着一块砖……
不几分钟,有人的手臂就开始不停地晃了……谷越春的右臂也不断地晃、晃,到不断地抖、抖……但他始终坚持着……
走上公安岗位,两个人都很高兴,一起到《飞鸟照相》馆拍照留念。
两人照完相刚要离开,摄影师叫住了谷越春:
“是这样,”摄影师对谷越春说:“我想再给你照一张作为样品摆在橱窗里,好吗?”
江门派出所所长闳安堂非常热情地欢迎两个小青年到来。他是东北人,性格直爽、满身正气。日本人占领东三省那年,他全家都死在日本鬼子的刺刀下。冰天雪地里,17岁的闳安堂光着脚丫投奔了抗日联军,后来跟随大部队南下到江汉,解放后进了铁路公安局。
“我们头顶的是国徽,领戴的是盾牌。” 闳所长说,“一言一行都代表着国家,我们担负的重任,就是保卫我们的国家和无产阶级专政……”
“我们头顶国徽,领戴盾牌……”谷越春反复咀嚼闳所长的话,仔细地端详帽徽和盾牌:红色的国旗和天安门图案,金色五角星、齿轮、麦穗儿和光芒……自己头顶的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国徽啊!他深深地感到作为一名人民警察是多么的光荣,神圣而自豪!
闳所长带领两个小青年参观了这个铁路局最大的火车站。
“这个火车站是外国人建造的。”闳所长说。“它的建筑艺术具有独特的西式风格和文化内涵。你们瞅瞅:候车厅大门那两座塔堡,有2多米高哩!像不像两个威武的卫士耸立在那里?”
谷越春看到:有不少旅客在那塔堡下拍照留念。能够到这样一个称作为优秀古迹的地方工作,他感到不仅是惊喜,更是幸运。那些从少年时代就萦绕于怀的铭句和誓言,今天就要从这里开始迈步去实现了!他激动、兴奋,要毫不吝惜地在这里贡献出他的青春和热能……
每天,他穿好警服、扎好腰带,戴好“值勤”袖标,挂好“五四”手枪,精神抖擞地到车站值勤。白班、夜班……看着南来北往、熙熙攘攘的旅客,每天从祖国的四面八方来到这里、又从这里走向祖国的四面八方,他心里很高兴……
这天,售票处突然熙熙攘攘一下子涌来了许多旅客,原来是从快车下来签字转乘的。
“排好队!不要拥挤,看好自己的行李……”他大声宣传道。几分钟后,只见刑警小马反板着一个人的手腕,扭到公安执勤室,大声喝道:
“老实点!从哪来的?”
“密山……”
“密山是东北大劳改农场呵,你是怎么跑出来的……刚出来就犯!旁边有公安呢,你还敢偷!”小马厉声训斥那小偷。不料那小偷眯着两只眼,不宵地斜视谷越春一眼轻蔑地说:“这个小公安,我不怕!”
谷越春气得直掉泪……
“哟!怎么啦?还没掉奶味儿呢!”江门车站的曾政委爱怜地说谷越春。
“作为一个公安人员,不仅要有保卫人民的决心,更要有保卫人民的本领。”闳所长说。
小偷就在自己的身边,可就没有看出……他要下功夫练本领,从哪儿练起呢?
“从观察人开始。”闳所长说。于是,他白天着警服执勤,晚上着便装在候车大厅观察……
“你去看看那个人,是北方人还是南方人?” 闳所长对谷越春说。
按照闳所长的指点,谷越春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
“他是北方人。”闳所长小声对他说。“你看他的打扮:方口鞋、白头巾,右肩挎着一个粗布大布包,完全是北方人……再看那群人:全都背着一个竹背篓,大都是四川、贵州和湖南西部……再看那边,他们全是广西人。广西和广东人尽管个子差不多,但广西人肤色较白,眉毛细弯,很有特点;而广东人肤色较黑,眼眶较凹……”
“你再看那个身边没任何行李,打扮也没明显特征的那个人,就很值得可疑……再看那个人……是来接人的?或是流窜的……就这样多琢磨。”接着,闳所长还给他讲了全国著名足迹专家、内蒙古公安厅马玉林的故事。贫苦放羊娃出身的马玉林,从小一边放羊一边观察羊的足迹,如果哪只羊丢失了,他就看着羊的足印寻找,练就了一双特别的眼力……
农历三十晚,车站路两旁灯火通明。穿着新衣服的男男女女在百货公司进进出出、川流不息。餐馆里飘出浓烈的肉香,新华书店的橱窗布置得五彩缤纷,鞭炮声不绝于耳,空气中荡漾着喜庆的火药味……
江门火车站建筑轮廓都装上了彩色灯泡,候车大厅门口的大红宫灯显得格外艳丽……除夕夜,多美好的夜啊。以往,每到这一夜,谷越春都是和自己的父母、弟妹团圆守岁,剥花生,吃麻糖……今天他在这里值勤,心里升起一种特别的自豪感……
一支年轻的解放军队伍迈着整齐的步子走到候车室,围成一圈,其中一名英姿飒爽的年轻战士走到值勤的谷越春面前“啪!”一个军礼说:“同志,我叫随得明,是卫戌部队的巡逻兵,到这里来为旅客们唱歌……” 一双眼睛闪闪发亮。
谷越春也“啪!”地一个回礼:“随得明同志辛苦了……”接着,随得明随着两声清脆的碰铃轻展右手、放开歌喉:
毛主席窗前一盏灯,
春夏秋冬亮晶晶,
伟大的领袖灯前坐,
铺开祖国锦绣前程……
“啊,这支歌真好听!有歌谱吗?”谷越春问随得明。
“有啊,在我营房里,有空来啊……”随得明答道,他俩很快成了好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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