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雅兰香】要是（微小说）

终于，产房里传出阵阵嘹亮的啼哭声！
   婆婆一听，也“哇”的一声，哭出声来，口中竟开始絮叨个没完，要是，要是……
   家珍挺着个大肚子，亦如往昔，提着镰刀，下地去了。
   此时，正是麦熟时节，社员们都在拼命地抢收！
   途中，有人见了，关切地问道，快了吧？
   家珍甜甜一笑，柔柔地答道，快了，快了，这些日子蹬得蛮厉害！
   那人一听，更加关切地问道，怕是这一两天吧？
   旁边一人撇撇嘴，不屑地说道，你婆婆也是，就知道工分，工分，也不说等媳妇休息休息几天？
   家珍连忙辩解道，是我要来！是我要来！
   几句话说完，呼吸已变得急促了起来，肚子里似又有了反应。
   家珍刚想呼出声来，一扫周围，见都是人，只得强行忍耐住了，边依然若无其事地走着，边暗暗地吸着气，用以减缓腹中的不适。
   边上的人也不知这些，继续有说有笑地向麦地走去！
   来到麦田，各人寻找自己上午未收割完的厢垄，接着，继续挥镰收割。
   家珍也不例外。
   一时之间，麦田里只闻清晰的“嚓嚓嚓”声响，且不绝于耳！清风拂来，吸进肺里，之中还夹杂着些许麦香！
   别看家珍挺着个大肚子，可手上的动作，竟一点也不慢。
   不一会儿，家珍已遥遥领先了。
   家珍回头一看，心中一阵窃喜，手上的动作，又加快了点。
   抬头望去，田埂已近在眼前！
   家珍心想，割完这一垄，可得好好歇歇了，这肚子……
   刚想到这儿，家珍一转身，就要铺下手头的麦子，却不知为什么，腹中陡地一阵剧痛袭来，家珍“哎哟”一声，豆大的汗珠，已从额上滚落了下来！家珍却并未惊慌，还是咬紧牙关，铺好了麦子，这才缓缓转回身子，另一只手捂着肚子，缓缓地站直了身子，可那呼吸，却更是急促了，腹中的疼痛似已更加加剧了。家珍见此，心中暗道，莫非……陡觉裤裆部一阵温热，正顺着双股，快速地流到了脚上，家珍一低头，看见竟是一滩血水，家珍“啊”的一声尖叫，双腿一软，跌坐了下来，整个身子也顺势仰躺了下去，连带那双眼，也缓缓地闭合上了！
   等到家珍悠悠醒转过来，人已躺在自家的床上。
   家珍轻舒口气，感觉肚腹已空空如也，家珍一个激灵坐起，口中惊呼，伢呢？伢呢？我的伢呢？
   回答她的，只有丈夫那温柔的话语声，和那不远处，婆婆的长吁短叹声。
   原来，就在家珍那一声“啊”时，婴儿也顺势溜了出来。
   等到众人循声赶来时，见到仰躺着的家珍。众人七手八脚，抬了回去。
   刚进家门，婆婆才想起，才大声惊呼，伢，伢，伢！
   众人这才想起，原来，家珍是有身孕的人。
   手忙脚乱，四处搜寻，有那腿脚快的，早已顺着血水跑出去了。
   最后见家珍的裤裆里鼓鼓的，婆婆解开一看，只见婴儿早已窒息而亡了！
   家珍听完，又是一声“啊”，仰躺下去了。
   有了这次血的教训，家珍再出怀时，婆婆说什么也不让家珍，去做那弓腰驼背的事情了。
   队长也通情达理，也只派家珍去薅草、赶秧雀子的事情。
   有人见了，打趣道，哟，赚婆婆工啦？
   家珍一摸肚腹，苦笑道，我想啊？喘口气，又道，不这样，婆婆要跟我上吊跳河！说完，又是一阵苦笑。
   那人哈哈一笑，道，原来家珍你也有怕的人啦？
   原来，家珍在娘家时，是出了名的“假儿子”！上树可掏雀窝，下河可摸鱼挖藕。还一样都不输男将们！
   家珍苦笑一笑，也不分辩，只是扬起手中的长细竹杆子，哈衣，哈衣个没完！
   心中，却在怀念着昔日那痛快的岁月！
   等到家珍快要临盆时，婆婆早早地接来接生婆。婆婆要求接生婆一步不落地跟着家珍。
   接生婆却死活不肯。接生婆还为难地说，这还有几天呢，这工分？
   婆婆一拍胸脯，豪气地说，算我的，算我的！
   为了家珍能顺利生产，婆婆也是豁出去了。
   还是家珍的丈夫心细，跑去跟队长一说，队长竟满口答应了。
   婆婆得知后，感动得直抹眼泪。最后，婆婆一挥手，豪气地说，多给几个红鸡蛋你吃！
   队长嘿嘿一笑，无所谓地道，都是养儿养女的人，能照顾的，自然照顾！
   队里却有其她女人不悦意了，跑去跟队长吵，还说，怎么老派她们做清闲事啊？
   队长哈哈大笑着，大声道，你要是怀孕，我一样派你去做清闲工！
   那女人脸一红，啐了一口，颠颠地跑走了。
   原来，那女人都已四十开外了，都已结扎！
   这天，家珍刚和接生婆来到田头，才挥锄锄第一锄，家珍开始喊肚子疼。
   接生婆赶紧丢下锄头，扶着家珍说，快，快回家！不由分说，推着家珍往家走！
   家珍见拗不过，只得相跟着。
   不远处的婆婆见了，火急火燎地跑来，连声问，怎么啦？怎么啦？
   接生婆连忙回答，家珍说，她肚子疼！
   婆婆一听，二话不说，赶紧过来，帮忙搀扶。
   三人一道，不紧不慢地往家走。
   路上，婆婆见到自家侄儿，婆婆连忙喊道，快去把你哥叫回来，就说家珍要生了！
   侄儿“哎”了一声，燕子样地飞走了。
   刚进家门，家珍开始“哎哟，哎哟”地叫唤个不停，婆婆急得直瞅接生婆。
   接生婆看了看，连说，没事，没事。继续搀扶着家珍往房里送。
   好不容易伺候家珍躺下了，接生婆才长舒口气，一屁股坐在了床沿上，这才得闲擦去额上的汗水。
   婆婆却连忙跑去厨房烧开水。水还没有舀进锅里，只见接生婆神色慌张地跑来，说，她婶娘，怕是难产！
   婆婆一听，唬得“咚”的一声，瓢掉落回了水缸里，看着接生婆，惊慌地问道，那哪搞？
   接生婆想了想，答道，恐怕要去街上！
   婆婆一听，一屁股跌坐在了缸沿上，口中只道，街上，街上！
   见婆婆没得主意，接生婆连声催道，快快快，快！
   这时，堂屋传来一声喊，人呢？
   婆婆一听，连忙跳起，抖声喊道，快抬医院！
   儿子二话不说，只“哎”了声，转身出了屋。
   不一会儿，与自家兄弟一起，拉来一辆板车，板车上还放着一捆稻草。
   这时，婆婆、接生婆也已走上前来，见到板车，立即进房，拿了物品，放在了车上。
   儿子则抱着已睡着了的家珍，放到了板车上，又用绳子前后固牢，与兄弟一起，拉上板车，飞快地走着。
   婆婆来不及锁门，连忙相跟着。
   扭头见接生婆正在犹豫，婆婆连忙笑着说，送佛送到西！他伯娘，把你吃亏了！
   听这一说，接生婆只得也相跟着。
   家离街上有八九里路，路面也不平整，一路颠簸，犹如汪洋里的一叶小舟，上下起伏个不停！
   中途，家珍疼醒个几回，婆婆无法，只有拿眼睛看着接生婆。
   接生婆查看了一下下身，说，宫口才开一指，离生还早哩！说完，又嘱咐家珍，忍耐点，马上到了医院！
   其实，早在儿子抱家珍上板车时，接生婆就已建议，脱去家珍的裤子。
   儿子采纳了。
   身上，用条毯子盖着。
   所谓“儿奔生，娘奔死”，到了这时，哪还有闲心去顾忌那“羞耻”？
   其实，这些话，此时的家珍，又哪听得见？家珍只感觉肚腹阵阵疼痛，嗓子都喊哑了。
   等到到了医院门口，兄弟二人的浑身上下，就像刚从河里爬起来一样，透湿了。二人却不怠慢，依然一个劲地往里闯！
   婆婆只在身后大喊，救命啦！救命啦！
   其实，早在一进街口，婴儿的头，已伸出了一点。也不知是大人力竭，还是其它什么原因，竟停在了那里，就是不动了。
   听见喊声，医院都惊动了。
   只见一个女医生拨开人群，沉着地看了看，吩咐一旁的护士，快进产房！说着，率先走了进去。
   儿子相帮着，抱起家珍，也走了进去，没过一会儿，儿子又出来了。
   几个人站在走廊上，瞪大双眼，巴巴地等待着！
   婆婆只在一旁嘤嘤地哭泣，口中只道，儿啊，儿啊！
   这时，从产房里走出个护士。
   护士听见哭声，厉声呵斥道，别哭！遂又跑走了。没过一会儿，又抱来一大堆药品进去了。
   婆婆连忙止住哭声，嘴里却还在不停地抽搐，眼泪却依然往下流淌着！
   终于，产房里传出阵阵嘹亮的啼哭声！
   婆婆一听，也“哇”的一声，哭出了声来。口中竟开始絮叨个没完，要是，要是……
  
   2019年3月18日作于东西湖新烟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