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雅兰香】当初……（微小说）

　　　　  夕阳西下，幺姑娘回娘家来了。
   幺姑娘肩背一个大包，怀里抱着一个小伢，手里牵着一个，身后还跟着一个，望着这栋既熟悉而现在又觉陌生的房屋，幺姑娘暗自叹息一声，还是迈步跨了进去！
   这一跨，似乎已抽空了幺姑娘身上的所有力气，幺姑娘瞅了眼门边的一条板凳，身子一侧，顺势坐了下来，喘匀一口气，将怀里的小伢放在膝腿上，这才得空呼叫一声，哎呀，我的姆妈呀！转头望了眼还在门外的两个小伢，幺姑娘皱了下眉，却还是温和地叫道，进来，进来，快进来，到家家家哒！
   两个小伢却象没听到样，依然站在门外，茫然地看着一切。
   见此，幺姑娘擦了一把眼睛，抑制住了就要流出的泪水，解开衣扣，露出奶头，开始奶小伢。
   小伢却依然闭着双眼，显出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来，吮了吮奶头，似力竭，小舌头抵了抵，噙着奶头，不动了。正当幺姑娘准备收回奶头时，小伢似又攒足了劲，嘴唇开始不断地蠕动着，不时发出吧唧吧唧的声响来。
   幺姑娘见了，长出口气，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来。身子似比刚才轻松多了。
   这时，从门外传来两声苍老的声音，哎呀，宝贝们来哒？稀客！稀客！
   幺姑娘扭头一看，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老父老母。身边，还放着一个菜篮子，菜篮子里装满嫩绿的蔬菜。幺姑娘张了张嘴，却还是没有喊出来，只是冲着老父老母咧嘴直笑。望着门外的两个小伢，口中只叫，老大，老二，快，快，快叫家家（外婆的意思），家家爹爹（外公的意思）！
   过了会儿，两个小伢这才像回过神来，冲着老父老母嘿嘿直笑。
   随着嘴唇的裂开，两道细线，顺着唇角流了下来，亦如龙须。
   幺姑娘见了，忽地站起，幸亏早有准备，不然，膝上的那个小伢，就要跌落下去了。看着老父老母，幺姑娘抽泣道，爷姆妈啊，你郎们说，这日子，么过哟！
   说完，一屁股坐了下来，开始嘤嘤地哭泣起来。
   老母一听，叹息一声，提着篮子，跌坐在门槛上，愣愣地发起呆来！
   老父却一把揽住老大老二，哈哈笑道，哈哈哈，异相，异相啊！说着，一个小伢脸上亲了一口。可当那嘴唇离开那小脸时，一条细线竟牵连着彼此。
   余晖射来，竟如一条金丝带！
   老母见了，竟抬手抹起了眼泪。
   幺姑娘更加放肆地嚎啕起来！
   老父却又是哈哈大笑，也不去抹，只是一个劲地嚷叫道，金线相连，必钓大鱼啊！说完，又在老二老大脸上狂亲！
   可又有谁想到，老父趁母女二人没注意时，竟偷偷地擦去了脸上的泪水。
   那哈哈的笑声中，竟掺杂了啜泣声！
   幺姑娘一听钓大鱼，陡地想起以往老父说的话，不禁又弹跳起来，哭泣道，当初，当初……说到这儿，实在说不下去了，又颓然地坐了下去。
   过了一会儿，又喃喃道，我遭罪，也就算哒，哪个要我……可伢们呢？一指膝上的小伢，好多天哒，还像个腌蚂蟥！
   也许是心灵感应，也许是……幺姑娘的话音刚落，坐在膝上的小伢“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一改刚才的无精打采，脚手不停地挥舞着，似在宣誓着自己的存在！
   幺姑娘一见，却并未去哄，而是泪眼婆娑地看着小伢，口中只道，我的儿啊，娘总算听到儿的哭声哒！说着，将头埋在了小伢的身上，浑身不住地抽搐！
   老母擦了把泪，眼看着幺姑娘，手指着老父，咬牙道，都怪这个老东西，当初，当初……
   说到这儿，也是说不下去了，双脚不停地跺着地面！闷闷的咚咚声，从地底下不断传上来，刺激着人们的耳膜！
   老父这时一把抱起两个小伢，一边亲，一边喃喃道，当初，当初，说到这儿，一仰头，大声咆哮道，当初，哈哈，当初，当初以为钓哒个金龟婿，哈哈哈，金龟婿呀，结果，结果竟钓哒个畜生！哈哈，畜生啦！
   两行浊泪，顺着眼角，扑籁籁地往下滚落，砸得地面“咚咚”直响！
   塆子的上空，竟还不断地回响着“当初，当初”的喊叫声！
   起风了，夕阳早已垂下，天边，却仍现一抹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