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雅兰香】难料（微型小说）

社员们踏着朝霞，有说有笑地去上工。
   这时，陈晶望见前面一个中年人，紧赶几步，跑了过去，口中还不停地喊道，海哥，海哥，等等我嘚！
   中年人名叫汪海，住在后塆。陈晶住在前塆。说是前塆后塆，其实，彼此相隔也不远，盏茶的功夫，能走个来回！
   这个队叫八队，统归游湖大队管辖。
   陈晶其实并非八队的老住户，是从游湖台子上分过来的。
   游湖属老地名，它和石山港、阳明一样，远近闻名，历史悠久。游湖台子上居住着宋姓人家。据说，发现这里的，是宋姓人家的先祖。只是到了解放后，政府号召移民，才陆续有外姓人家搬迁过来。宋姓人家虽接受了这些人，却又不让他们住在台子上，只在周边的堤坡上安家。
   陈晶一家就住在堤坡上。
   刚开始，彼此倒也相安无事，亲如一家人！可时间一长，难免出现一些磕碰。这也没得什么，自己的舌头和牙齿有时都还要磕碰几下哩。可后来，发展到了争权夺利时，彼此已到了刀枪剑戟，大打出手的地步。大队为保一方平安，经与八队协商，把这些外姓人家，从游湖台子上分离出来，与八队汪姓合并在一起，组成一个新的队，却还是叫八队。
   陈晶家分过来后，陈晶先也不认得汪海。只是后来陈晶结婚后，家中的房屋紧缺，将老母、妹子分了出去。妹子、老母一时竟也没了安生的位置。后经人说合，汪海腾出一间房，租给了陈晶的妹子、老母居住。说是租住，其实，汪海家一分钱都不收取！陈晶感激汪海的仗义，彼此有了往来。又见二人谈得来，开始平辈论起交来！
   其实，陈晶只与汪海的大姑娘一般大。汪海的大姑娘都已出嫁一二年了，小伢都开始学步了。陈晶的妹子也只与汪海的大儿子一般大。实论起来，汪海的大儿子还长陈晶的妹子一岁。但因外姓，汪海倒也没怎么计较。汪海也兄弟兄弟地喊，喊得亲热了！
   陈晶赶上汪海，伸手拉住汪海的胳膊，笑着说道，出个工，么跑这快？喘口气，又道，又没得哪个来抢！
   汪海却不饶，淡淡一笑，话里有话地道，个青年伢，手脚灵便些嘚！又不像别个姑娘婆婆，有伢吃奶？
   陈晶一听，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嘿嘿直笑。拉着汪海的臂膀，亦步亦趋地往前走。
   汪海一见，也不再说话，只是一个劲地往前走。
   过了会儿，汪海瞟了眼陈晶，好奇地问道，昨晚，吵个么家？
   陈晶犹豫了一下，却还是说出了原委。
   原来，陈晶的妹子从小说了户人家，还是老亲开亲。彼此都来往有几年了。昨天，男方的父母搬了媒人来，说要陈晶家今年夏季给人。陈晶、陈晶的老母也都同意了。媒人见一切都说妥了，喝完酒，满心欢喜地准备回家，陈晶却拉着媒人的手，喷着一嘴的酒气说，莫慌，莫慌，问下我妹子！
   媒人一听，连忙坐了下来。心中不屑地道，这不是脱裤子放屁吗？
   陈晶掉头喊来妹子，见妹子从房中走出来，陈晶打着酒嗝，笑着对妹子说，你都听到哒，本来也可不跟你商量，但毕竟新社会哒，我这个做哥的也民主，还是想听听你的意见。说完，得意地冲媒人一笑，摆出一副礼贤下士的姿态来！
   妹子却不说话，只是冲着哥哥陈晶直摇头。
   媒人见了，诧异地看着陈晶。
   陈晶哈哈一笑，连声说道，妹子大哒，有想法哒，正常！正常！
   妹子听哥哥陈晶这一说，感激地看了陈晶一眼，又回房去了。脸却红红的，还显出一身的轻松！可见妹子曾经作过多大的思想斗争啦！
   说是房，其实就是在中间隔了面墙罢了。
   老母此时正在收拾，见妹子这样，老母急得把脚跳，筷子顿得“咔咔”响，正想发作，陈晶却手一摆，大度地道，由她！由她！
   媒人一听，起身就往外走。
   陈晶赶紧站起，伸手去拉，口中一个劲地叫道，老表老表，有话好说，有话好说。陈晶的嘴里说着老表，心中却在不停地嘀咕，他究竟是我哪门子老表啊？
   唉，这也是乡村的复杂性了！
   却怎么也拉不住！
   老母见媒人走了，一屁股坐了下来，一个劲地抹眼泪，口中不住地嘀咕，这大个姑娘哒，再在哪些载个根（土话，说亲的意思）嘚！
   陈晶却无所谓地道，妹子她心中肯定有哒意中人，你郎只好言盘问！说完，脚步踉跄地出了门。
   老母却大声喊道，退不得！
   陈晶停住脚，诧异地道，为么家？
   老母哭着说道，当初你老子死时，还借哒他家两百块呃！
   陈晶头一摆，手一摇，不屑地道，多大个事啊？见老母一脸的不甘，陈晶又道，还他就是！见老母还要说话，陈晶一挥手，制止道，我只这一个妹子！说完，转身大步走了。
   那步子，竟比刚一刻稳当多了！
   汪海听完，也只哈哈大笑，也不说话，只一个劲地往前走。心中却乐开了花，且还一个劲地暗呼，我儿子有媳妇哒！
   原来，自打陈晶的妹子、老母住进来，妹子看见了大儿子，那眼里都喷出火来。汪海当时见了，还以为是自己多心，可后来的几件事，让汪海更加笃定了自己的猜测：一是妹子送了双鞋子，二是送了双绣花的袜子。那式样，那针线，跟自家大姑娘在家时，跟女婿做的一个模样。妹子送来时，只说感激汪海家。说完这话，使劲往大儿子怀里一送，转身红着脸，跑了。大儿子却象截木头，只呆呆地看着早已空无一人的大门。
   汪海见了，也有心想撮合。后来一打听，才知妹子早已有了人家，汪海才歇了这个心！还安慰了大儿子好半天！免得伢儿一时想不开，走了极端！
   现在听陈晶这一说，岂不是喜从天降？
   陈晶毕竟年轻，哪晓得这些？见汪海朝前走，陈晶又连声喊道，海哥，海哥，等等我！等等我！边说，边撒开丫子往前赶！
   边上有个老年人笑道，看你个*以后么收场！
   没过几天，老年人进了陈晶的家门。
   陈晶听完来意，竟惊得连下巴都脱落了，半天都回不过神来！
   老母却没多大的反应。
   妹子却长舒口气，脸上，早已红霞满天了，一双眼睛都变成了月牙儿。
   又出工了。
   汪海依然走在前面。
   陈晶见了，苦笑一声，默默地走着，再也不像先前样，去追赶了。口中也不能海哥海哥地叫唤个不停了。
   边上却有人打趣道，陈晶，追嘚，你海哥就在前面！
   这话一出，竟引得其他人哈哈大笑！
   陈晶瞪一眼众人，一跺脚，脸一红，跑开了！
   唉，这世间事，谁又说得清楚？还真是世事难料啊！
   2019年2月25日作于东西湖新烟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