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雅兰香】精神（微小说）

母亲从家家回来的时候，幺妹才刚晾衣服。
   此刻，昏黄的太阳，也才刚挣脱树梢的束缚，正有气无力地一点一点往上升。
   幺妹眼尖，母亲的身影刚一显露，幺妹赶紧停下手头的活计，笑着问道，这早？
   家家家其实也不远，才六十里路。要是坐汽车，不到个把钟头就到家了。关键是不通车，全靠双腿步行。母亲每回去来，都是在下午两三点钟才到家。
   母亲一听，抬眼望去，见是幺妹，赶紧笑着回道，顺便车！说完，又抬腿往屋里走。
   幺妹笑笑，继续去晾衣服。
   母亲走进屋，边满屋搜寻，边端了条板凳，坐在了门边。歇了会儿，见屋内依然寂静，不禁伸出头，望着幺妹，笑着问道，两个宝器呢？
   幺妹连忙晾好衣服，弯腰拿起地上的脸盆，随手泼掉盆内的水，快步走到门口，斜倚着门框，也笑着回道，刚一刻还在堂屋闹……
   话没说完，猛从外面传来两声叫喊，婆婆，婆婆！音到人到，只见两道身影，相继扑入母亲的怀抱！
   母亲早已眉开眼笑，轻轻抱着，连声问道，想婆不？
   两人不假思索地回道，想，想，想！边说，边将头埋在了母亲的臂弯里。
   母亲见了，喜得连五官都挪平了。
   这二人，一个是孙子，一个是孙女。孙女大些，孙子小些。其实，大小也只在两岁之间。他们都是儿子家的。儿子两口，在外打工。因居无定所，只得忍疼，留下一双儿女。对外，说是留二儿在家，供二老膝下承欢；对内，实则自己无能，一家四口，分居两地。每到夜深人静，夫妻二人，思儿难以入眠；一双儿女，静卧母亲身侧，安然入眠，睡梦中，孙子连呼，妈妈，妈妈。孙女连呼，爸爸，爸爸。
   母亲听了，暗自叹息一声，更加用心呵护这对后人！
   见二人仍在自己臂弯亲昵，母亲笑问，哪里想婆呀？
   孙子先抬起头，挥着小手指，指在头上、胸前乱戳，口中也乱呼，这里，这里！
   孙女后抬起头，伸出纤纤玉指，点着自己的心窝，认真地回道，心里想！
   孙子一见，也学样，伸出一根葱白样的手指，点向心窝，口中也说，心，刚要说出“里”字，可因力道把握不好，下去猛了些，疼痛袭来，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小手不住地抚摸！
   母亲喜得哈哈大笑，抱起孙子，连声说道，乖，乖，我心肝最想婆，都想哭哒！说着，俯下头，直亲那挂泪的脸蛋。
   孙女却抬起手，羞个没完。口中还说道，自己弄疼的，哭个鬼呀！
   母亲一听，抽出一只胳膊，一把揽住孙女，哈哈笑道，都是婆的心肝宝贝！
   幺妹见祖孙三人亲热个没完，笑着泼去盆中的残水，冲着母亲喊道，姆妈，我弄饭去哒！也不待母亲回话，径直走去了厨房。
   这也是乡村人的习惯：闲时，只吃两餐；忙时，才吃三餐。
   幺妹本在上班，后见父母年纪大了，侍弄两个小伢本就吃力，外加家中还喂养了十多亩渔塘，更显吃力了。幺妹心疼父母，主动辞职，在家专心抚养侄男侄女。
   父母见了，也不反对，默认了。
   母亲还一再安慰幺妹，说你老大不小哒，耐心在家呆几年，学些持家的本事，找个婆家嫁出去算哒！
   幺妹听完，也不辩解，只是脸一红，牵着侄男侄女，出去玩耍去了。
   没过一会的功夫，饭菜弄熟了。
   幺妹端着两碗菜，走上前来，见祖孙三人仍在亲热，幺妹边放下菜碗，边笑着喊道，吃饭哒！吃饭哒！
   母亲抬起头，连声催道，快吃饭！快吃饭！边说，边放下两个小儿。见二人都站在地上，这才站起身，朝桌前走去。
   两个小儿“哦哦“着馋猫样扑向桌子，比赛着往桌上爬！
   幺妹一见，即刻收起笑，板起脸孔，厉声道，忘哒？
   两个小儿对视一眼，又转头看了眼母亲，孙女转头看向幺妹，得理道，婆婆也没洗手！
   孙子也连忙附合，婆也没洗！
   说完，依然赖在凳子上！
   幺妹眼一瞪，依然厉声道，婆也要洗！
   母亲先是一愣，过会儿，又想明白了，这正是幺妹定下的规矩：饭前便后要洗手！见三人僵持着，母亲连忙笑道，婆糊涂哒，洗手洗手，快，我们都去洗手！见二人还未动，母亲走到二人身旁，显出一副怕怕的样子，幺爷不给饭我们吃！
   二人见婆都怕了，二人这才溜下板凳，跟着母亲去了厨房。
   幺妹见了，笑盈盈地跟在后面，去拿碗筷去了。
   见祖孙三人吃得正欢，幺妹才想起父亲早晨说的话，刚想开口，猛从屋外传来一声喊，姆妈！幺妹转头一看，见儿子站在门口，正笑吟吟地看着屋内！
   母亲扭头一看，喜得饭菜都流了出来，身子也慢慢地站了起来。眼角边，也开始闪光了。
   两个小儿见了，先是一愣，待看清来人，赤溜一下滑到地上，趔趄着张开双臂，飞也似地往前跑，口中不住地叫唤，爸爸，爸爸！声音中，已带了哭音。
   儿子一见，赶紧跨过门槛，俯身张开双手，一把箍住了两个小儿，口中连连应答，哎哎哎！泪水已在眼眶内转悠。
   幺妹乖巧地跑去了厨房。
   母亲咽下饭菜，挤出笑来，颤声问，么回来哒？
   儿子抱着两个小儿，来到桌前，笑着回道，活不忙，请假回来哒！见母亲还要问，儿子又道，丈母亲病哒，她去看她母亲去哒！
   母亲这才坐下，又示意儿子，吃饭！
   儿子本想说已吃过了，但见母亲那一脸的殷切，儿子才连声答应道，哎，哎！说着，坐了下来。
   母亲这时却再没说话，也不吃饭，只是眯缝起双眼，不停地打量着儿子。随着笑容的不断增加，泪珠也一颗颗抖落下来。
   幺妹放下筷子，又盛了碗饭，一并放到儿子面前。见两个小儿还赖在儿子身边，厉声道，吃饭！
   两个小儿可怜巴巴地看着儿子，口中哀求道，爸！
   儿子一笑，连忙说道，幺爷不给饭我们吃的！
   两个小儿这才鼓起腮帮，溜下板凳，回了自己的座位！眼睛却时不时地瞟向儿子。
   幺妹这时才笑着说道，父亲说，你郎回来哒，帮忙去干塘！
   儿子一听，欣喜道，能帮点忙更好！
   母亲这才重新拿起筷子，端起碗，继续吃饭！
   此时，太阳正精神百倍地悬挂在高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