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庆元望着愈跑愈远的汽车,想着车上的儿子,叹息一声,转身走了。
许庆元的眼前,不禁又浮现出老婆临终前的那一幕。
老婆躺在床上,面如枯槁,可那肚子,却大如笆篓。老婆得的是大肚子病。说是大肚子病,其实,就是血吸虫病晚期。但当时的人们却不知道,都叫它为大肚子病。所以后来,当伟人说“一定要消灭血吸虫!”时,没有人比深受血吸虫危害的疫区人们的感受深刻!而伟人在诗里所描写的“万户萧索鬼唱歌“,那也是当时的真正写照!塆头塆尾,那一座座坟茔就是见证。说到诊病,其实,许庆元自己就是医生。医术也还了得。可药吃了一箩筐,病却日益加重。这似乎也映证了一句古话:"吃药不对症,不怕用船装。”看着老婆的病情日益沉重,许庆元的心里比那刀剜还难受!听着床边嘤嘤的哭泣声,许庆元伸出瘦手,轻轻地抚摸着儿子的头。
儿子叫许明,今年已十二岁。儿子虽小,却也懂事。每天放学回家,洗衣烧火,喂猪喂鸡,像个大人。儿子做出来的饭菜,比许庆元都还好吃。许庆元夜半出诊回家,茶瓶里总有满满的水。
老婆听到哭声,睁开无神的双眼,艰难地抬起手,轻轻抚摸着儿子的小脸蛋,一行清水随之也流了出来。老婆收回视线,闭上眼睛,攒足精神,陡地睁开双目,望着许庆元,口中含糊道:“儿子,儿子。”说完,身子不停地抖动,喉咙里“呼哧呼哧”直喘息。
许庆元赶紧俯下身去,柔声道:“放心!”
老婆听了,咕咚一声,闭上了双目,手也划过儿子的脸蛋,耷拉在床边。
此时,许庆元才年过三十。
老婆死了,许庆元的心里难免落了悲伤。当然,这是指活人。作为病人,死,未免不是一种解脱。
虽然老婆死了,家中并未落寞,似乎比以前还略微盛色了些。当然,这一切都要归功儿子了。
儿子许明自打母亲去世后,更加的无言言说了。有好几回,许庆元都看见儿子站在老婆的坟前,久久不愿离去。
白天,许庆元出诊,倒也不觉孤独。可每到夜深人静,一觉醒来,伸手摸出一片空来,心中的那团火,就有了几分躁动。毕竟许庆元才三十岁,精血正炽盛着哩。有时,许庆元也想再续一房,可刚一动此念头,老婆那双殷殷的眼神又浮现在了许庆元的面前,耳边仿佛又响起那含糊的声音:“儿子,儿子。”听到这一声音,许庆元那已炽旺的心,渐渐熄灭了下来。
这一过就是五年。
这一日傍晚,儿子许明看了醉眼朦胧的父亲,又望一眼正在拍打身上灰尘的倩影,见倩影走了出去,转回头道:“爸,您就和王婶在一起吧。”
许庆元一愣,呆呆地看着儿子。
儿子又道:“没得王婶,您能吃上热乎饭?喝上热乎茶?现在,我要去外地读书了,您就更孤单了。”见父亲要开口,儿子又道,“就是我妈晓得了,也不会怪您,我已大了!”
许庆元听了,深深地看了儿子一眼,低垂下头,双肩一抽一抽,震得桌上的杯盘哗哗响个不止。
儿子见了,也不再吱声,只是默默地站起身,提起早已预备好的香烛,纸钱,默默地走了出去。
许庆元猛地抬起头,望着门外,长长地舒了口气,忽地站起身,放下袖子,整了整衣领,也走了出去。
那脚步,比以前轻快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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