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同寿哭着回了家。
此时已是黄昏,太阳正在西边挣扎,天地万物,都象镀了金样火红。
陈同寿已年有十一,手上却还佩戴着一副银手镯,手镯上缀饰着两个小铃铛,随着身体的移动,铃铛叮当叮当响个不停;颈上戴了个大像圈,乡里人却不叫像圈,只管它叫狗箍子,圈上还缀了个长命锁;尽管已有十一岁了,脑后却还蓄了一撮长发,长发辫着,辫子上还缀了一缕红绒线,活像满族人蓄的辫子。可乡里人不叫它辫子,只管它叫鸭尾巴。而通常蓄上鸭尾巴的小孩,都属姣姣宝贝。
此时,陈同寿的母亲正坐在家中抽烟,听见儿子那细长的哭声,母亲猛地拔下嘴唇上的烟蒂,慌急火燎地跑出门,一把抱着儿子,又抽了口烟,这才不舍地丢弃,瞟了眼地上的烟蒂,这才慌忙替儿子擦去脸上的泪水,恶声连问:“哪个,是哪个打我儿?老娘不把他屋的罈子罐子都打破它,敢打老子的儿子!”
陈同寿抽泣道:“是,是,是小宝。”
母亲一听这个名字,没来由地“啊”了一声,人也顿时象泄了气的皮球,瘪了,连那满天的风雨雷电都烟消云散了。母亲又拍打了一下陈同寿身上的灰尘,取下书包,小声询问道:“你怎么去聊他?我跟你说了多回,你就是不听。”
陈同寿还是抽泣着辨解道:“我没,没聊他。是他聊我。”
母亲一听,警觉地扫了眼左右,见没得人,这才慌忙扯了陈同寿,进了自家门,又蹲下身子,替陈同寿擦眼泪,小声恨声道:“你打不赢他?他哪小?”
陈同寿道:“您不说不能打吗?他队长的儿子。”
母亲听了,不好再作声了。
过了会儿,母亲好奇地问道:“那他为什么要打你呢?”
陈同寿道:“他说,他说,他说要我的银像圈,还说,还说,还说要是不给,他叫他父亲斗争我这戏子的儿子。”
母亲一惊,又问:“他没说为什么要?”
陈同寿答:“说他马上要过十岁的生日了。”
母亲听完,默默地站了起来,一转身,见丈夫不知何时,已靠在了大门边。她尴尬地一笑,小声道:“你看这……?”
丈夫没有答话,轻轻抹了把脸,走到陈同寿身边,蹲下,轻声道:“你,给吗?”
母亲一听,一溜碎步走来,惊问:“真要……?”
丈夫扭头望了眼,叹口气道:“其实,队长早就问过多回了,哪里买得到……”
母亲惊问:“哪你?”
丈夫回答道:“我只说难买。队长过会儿又说,他儿子小宝马上要过十岁生了,要是有一副像同寿这样的银首饰就好了。我笑笑,走开了。今天收工,队长又说了这话,我只得说想想办法。队长一听,喜道,接我去他家喝酒。”
母亲听了,竟念起了道白:“你说这是什么世道呃?连我姣儿的银首饰都保不住,我这做娘的心里,心里……”
丈夫恼怒道:“行了!不作死,你不放手!”说着,站起,转身,一抖水袖,躬身,念道:“娘子啊,还是为夫无能啦,唉,唉,唉……”随着这声唉,竟猛地单膝跪下,头不住地摇晃。
隐约间,仿佛听到那急骤的锣鼓点声。
母亲见了,含泪道:“只有委屈我姣儿了啊一一”
陈同寿赶紧双膝跪下,双手抱拳,稚声道:“爹爹,娘亲,都是孩儿不孝,惹二老双亲担心了啊!”说着,摘下了手腕上,颈子上的银首饰,双手捧着,含泪望着二老双亲。
二人一见,急忙走到陈同寿面前,一人捧着一只手,颤声道:“是爹(娘)无能啊一一“
说完,三人竟抱头痛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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