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爱
作者:洗心
她,出生于一个地主家庭,父母生了五个,只有她和她的哥哥存活下来,她出生不足月,父亲说她象毛毛虫,给她取名“毛英”。从小二老视她如掌上明珠,哥哥对她更是万般宠爱,所以,养成她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
他,出生于一个佃户家庭,兄弟姐妹五个,他排第三,父母去世时,他才十三岁,哥哥已结婚,大姐已远嫁,瘦小的他,不得不扛起起抚养弟弟和妹妹的重担。
他们是表兄妹,在他十七岁那年,国民党抓壮丁,他被带走了,他的姑父知道这个消息,追到部队,用一头蛮牛和几十块大洋犒劳部队,换回了他,从此她给她取了一个外号“蛮哥”。他叫她“毛妹”。她总在他困难的时侯接济他,只是,她的父母一直反对他俩走到一起。
二十岁那年,他的哥哥给他订了一门亲事,尽管他不愿意,但长兄如父,不可违抗。她知道后,哭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她找到他质问,她知道,其实他也爱她。他们经过商量好决定私奔。走的时候天下着雨,他们只带了一顶洋伞。在那种年代,这需要多大勇气,他暗暗发誓,一定要让她幸福。
后来,她的父母对于这个刁蛮任性的女儿,也只能无奈的接受了事实,婚后,他对她百般迁就,象宝贝一样宠着。婚姻是柴米油盐,免不了嗑嗑踫踫,这时候,她从小刁蛮任性的性格便暴露无遗,而他,每次都让着她。她多么希望他象个血性男儿一样,哪怕吼叫几声也好,然而每次吵完,不管对与错,首先第一个认错的是他。她最感到没面子的是,她有一次跟他哥哥嫂子吵架,他一直躲在屋子里,没有出来帮她,这件事让她很伤心,也很失望。
她说:这辈子嫁了一个傻子,一个没有出息的男人,连自己老婆都不知道保护,她感觉生活平淡无味。一次当他的面说:嫁你这种男人跟死没有区别。他却逗他说:你怎么能死,死了谁煮饭给我吃,要死,也要我先死,要不我又当爹又当妈,孩子多可怜呀!到时真的会变成傻子,你说呢。说完,他傻笑,而她是哭笑不得。
文化大革命期间,他在伙食排当排长,为了救几个饿得奄奄一息的下放干部,他偷了几个地瓜被人抓到,打成了“牛神蛇鬼、反党反革命份子”关进牛栏,第二天,公社发动群众,在学校操场对他进行批斗,她也在台下,听着群众一遍遍高喊,打倒XXX。她只知道哭,只一个晚上,她看到他仿佛一下子苍老了许多。而他看到她痛苦的样子和无助的眼神,他想,我要反抗,他拼命的挣脱几个捆绑他的人,跑步到台中央,所有的人都被他惊呆了。他高声大喊:乡亲们,我错了,大错特错,不该救那几个反党、反革命分子。但我想问:他们反革命反了你们什么?我反革命又反了什么、反党我要到现在才反吗?如果反,二十多年前我早跟国民党走了,我的儿子也不用现在还在自卫反击的战场,身受重伤,生死未卜。他为了什么,在前线保家卫国是反革命吗?今天,我不管我救的人犯了什么错,至少是几条人命,除非我是畜生,才会见死不救。转过身,他对着几个台上斗他的造反头怒目而视:你们这些无知的东西,没有良知、没有人性的畜生,来呀,打倒我呀!
这时候,台下鸦雀无声,她猛然发现,这才是她心目中的男人,一个铁骨铮铮的男人。她兴奋的跑上台,抱住他:“男子汉,男子汉,你是我的男子汉,你是真正的男子汉”。她对着台下喊:“谁今天说我男人是反革命,谁就是真正的反革命”。台下大部分是一个村的,本来大家平时关系良好,只是迫于形式,没有办法,才来参加批斗大会,这时,有人高喊“他不是反革命,XX他是好人”。人群中一下子炸开㶽了“对,他不是反革命,他是好人”。批斗大会就这样风头转向,弄得几个造反头目没办法,趁人群不注意灰溜溜的走了。
从这以后,她改变了对他的看法,她自豪自己有这样的老公,二十年了,她才发现,他一点都不孬弱,一点都不傻,而是一个顶天立地的丈夫。
在她的印象中,他很少与别人吵架,只有一次,因为农田瀼水,别人把她家刚施了肥料的水放了,她很生气,和别人发生了争执,由于人家是两夫妻,争吵中她被人推了一下,摔伤了,那天他正好不在家,去帮她娘家哥哥插秧去了。晚上回来,他看到她手上有一个伤口,一问原因,火冒三丈,她来不及阻拦,他拿起一把锄头就冲出家门,等她赶到,那个下午与她争吵的男人已被他死死的按在地上,大喊救命,灶台也被他咂了,这时,她发现她的男人象一只愤怒的狮子,她劝都劝不了,他说:我的女人,从小因为是地主家庭出生,成份不好,从不跟别人吵,有委屈也许憋在心里,你们夫妻有本事,敢打女人,我一辈子没向她伸过一次手指,你厉害,今天试试,不打是孬种,他一边愤怒的叫骂,一边拳头向雨点一样挥向被他压在地上的人。后来她好说歹说,那家赔礼道歉,他才放手,回来,她一直埋怨他,太冲动。其实,她心里很甜蜜。
她四十五岁,又一次怀孕,已经是高龄产妇,他劝她不要生了,怕有危险,她坚决要生,因为他的家族人丁不兴旺,他的哥哥和弟弟都没有儿子。
他们一共生了六个孩子,在他六十岁的时候,他对她说,要为小儿子存点钱将来娶媳妇。这时候开始,她总是发现,每次家里的收入总对不了帐,有时候,明明很便宜的东西,他却花高价买回,而偏偏这时候,他的记忆也开始变差,丢三落四,还经常掉钱,她没有太在意,只是心里想,可能是人老了记忆也变差了。
他活到六十九岁,那年清明节后第二天,他从老家做清明回来,感觉自已有点不舒服,他叫她把子女从镇上叫回家,说要交待后事,她骂他发神经,喝多了酒胡言乱语,但还是把孩子们叫回来了,他对大儿子说:我死后,你们不能让母亲受委屈,要是谁不孝顺母亲,我在地下不会放过你们的。那天下午,他与世长辞,她悲伤欲绝。
后来,儿女在整理他遗物时,发现一个存折和一个帐本,一大堆十元、五、二元的人民币。存折是他给小儿子的存款。而帐本上面却写着“毛妹防老专用”第一页从1991年开始,农历2月6日,存十元;农历5月11日,存款二十元……一直记了6张纸。你的钱哪来的,她猛然记起,有一天,他说他掉了二十元钱,而这一天,帐本上记着某年某月某日,存二十元。她知道,家里去银行很远,坐车要半小时,他不去银行存,是怕她去银行晕车,怕她走不动,原来,所有买贵东西的钱,他说私用了的钱,他说掉的钱,都是为她偷偷存起来了。为了在他过逝后,不让她受委屈,她骂他:蛮哥,真傻,真的好傻好傻,她哭昏去了几次。
孩子们对她十分孝顺。在她生气时,没一个敢顶撞她,她经常对孩子们说:她一辈子,最开心的是选对了男人,虽然平平淡淡,但却幸福一生。她离开的那天,下了一场小雨。她对抢救她的医生说:孩子他爹来接她了,拿一把洋伞,她走了,一脸安详,脸上挂满了幸福的微笑。
他们的一生是平凡的,没有轰轰烈烈,却胜却人间无数,爱,有时候就是:痴、傻与互相迁就,才会幸福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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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洗心,本名梅英,安徽宿松人,《草根文艺》诗歌版版主,《秋海棠诗社》副编辑。现供职于一家服装公司,作者自小酷爱文学,存有诗稿、散文数百篇,在报刊、杂志发表诗歌、散文、短小说若干,诗作代表作有《问楼兰》、《梦里的江南》、《那月、那日、那把伞》、《求佛》;小说《江山.美人》、《我若离去,后会无期》其诗观:诗歌是作者心灵的窗户。
共 3 条评论
冬祺笔丰,遥祝好!
父母的爱情,可以说影响了我一生。他们一辈子相濡以沫。虽然平平淡,但他们是幸福的,幸福到我都羡慕。
作品太棒了,精彩纷呈。佩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