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在的,我真的没有料到端午节居然会成为这么重要的一个节日,而且,好像越来越重要,重要到都要与国际接轨了——粽子走出了国门,龙舟走向了世界,连久不联系的外国客户也给我发来了节日的问候——Happy Dragon Boat Festival!
可我还是没办法很重视这个节日。因为,端午节之于我来说,不过是多了一天假日,粽子、龙舟、雄黄酒这些应节的东西,都是属于我人生的空降物,都是抽象的存在。因为,我的记忆里,端午节并不是这样的。
我的老家在鄂东北一个小城市,没有大江大河,所以,也没有龙舟;老家也种植糯稻,但我们不包粽子;端午节在我们那块儿也是个节日,但我们不是这样叫,我们称之为端阳节,还有小端阳、大端阳之分。小端阳是五月初五,大端阳是五月十五,都是节日。
我不知道把端午节过成这样,算不算是对屈原的不尊重,算不算对传统的不尊重。但事实就是这样,我们也有我们自己的传统。老家地处江汉平原辐射区,又与豫、皖交界,在粮食种植上,我们种稻谷,也种小麦。农历的五月份,早稻已经种下,小麦也已经成熟,老家的人们从年后一直忙碌到现在,成熟的小麦算是初见的劳动成果,在那个看天吃饭的年代,收进家里的才算是自己的,老一辈们很高兴,拿新麦子磨袋面粉,发一锅包子,喜气洋洋的过端阳节。要是这样论,端阳节算是一个庆祝丰收的节日了。
我印象中的端阳节,并不是很隆重。早上,很早就被妈妈和隔壁的婶婶们叽里呱啦的谈话声给吵醒,隐约听到什么菜园什么艾蒿的。起床后,睡眼惺忪的出门,就会被一股很浓烈的艾蒿味熏得精神一振——果然,又是两把长长的艾蒿插在大门的门框上方,青翠欲滴,艾香扑鼻。每年端阳节,大门口插艾蒿,每年都是,谁家起得早,谁家去割了回来,邻里几家分,又长又粗的艾蒿插在门上,就像两把交叉的尚方宝剑。我没有问过我妈为什么要插艾蒿,也没问过为什么要选又粗又长的艾蒿,更没问过为什么要选太阳升起之前去割艾蒿,因为我知道,问了也是白问,我妈才懒得理我,她总是说很忙,忙到端午节发回包子也是奢侈。
以前没有发酵粉,发包子都是用的老面。老面就趴在厨房的墙上,一起在墙上保存的还有那些南瓜、冬瓜、黄瓜种子。种子是用稻草灰活在一起,啪的一声搭在墙上,让它自己干燥。老面是上次发面留下来的,趴在墙上也是自然干燥、自然保存,下次发面再抠下来,用水化开活新面。我妈老面用得不好,发的包子很少成功,所以她几乎都不发包子,端阳节也总是说忙,包子也不发——这可能也是我对端阳节这个节日兴趣淡薄的原因吧。
当然,端阳节我妈不发包子,并不代表我吃不上包子。老家的房子都挨得近,谁家揉面、谁家往锅里放蒸笼我都听得清,更别提包子出笼时的香味了……那个年代的包子,差不多都是素馅儿的,包菜粉丝、韭菜粉丝、白糖馅儿,来来去去就这几种,可我总吃不厌,觉得那才是最好吃的包子。随着后来泡打粉的出现,我妈也开始了对面粉的各种深加工,炸面头、炸油条、蒸汽水粑粑、火烧粑粑,可唯独端阳节的包子,我妈始终没有造次。也好,一笼麦香十足的老面包子才是对新麦子的最好尊重,也是对端阳节的尊重,更是对传统的尊重。泡打粉,它不配!
五月初五,小端阳;五月十五,大端阳;这中间持续的十天时间,并不是没有它存在的道理,因为老家还有另一个传统——送端阳。以前的婚配嫁娶都有一个流程的,先定亲,再结婚,从定亲到结婚得要一年的时间。在这一年的时间里,男方要在女方面前好好表现,除了去给女方家插田、收麦子、割稻子,还得在五月份给女方送鹅毛扇、桃子、包子,老家称为“送端阳”。礼品是送给女方所有亲戚的,家家有份。鹅毛扇要刷点红,五月的桃子也是红的,包子也要点红,很是喜庆,女方送给亲戚的时候,会很骄傲的说:“这是我女儿的婆家送的端阳节礼,婆家来要人了。”要人,意思就是来商量结婚的日子,相当于现在的求婚吧…… 从男方准备端阳节礼到送到女方家里,然后女方再一一把这些礼品送到亲戚手上,10来天的时间还是要的。或许,小端阳、大端阳就是这么来的吧。
我小的时候,几个姑妈都喜欢抡着别人送的鹅毛扇说:“等着你以后来给我们送你嫁人的鹅毛扇”,说得我都好期待啊。可惜,我慢慢长大了,这些传统慢慢淡了,端阳节也慢慢变成了端午节,不仅称呼变了,习俗也变了——发面包子不包了,小麦不种了,嫁娶不再送端阳了,超市里开始有了五花八门的粽子……
所幸的是,艾蒿还在,不仅是插在门框上,我老爸还把它种在了田里,就是以前种小麦的地方。收割下来的艾蒿,我爸妈把它寄到了千里之外的广州,给小外孙们泡澡用,功能和当年我喝的那碗从门框上取下来的艾蒿煲的水一样——驱寒、暖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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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甜的回味,腻腻的乡情,尽现“轻描淡写”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