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农历九月,对我来说有着刻骨铭心的记忆:60多年前这个月的10日,我呱呱坠地;20年前这个月的20日,我母亲辞世。大恩大悲,都集中发生这个特殊的月份里,因此每逢霜秋这个月,都会格外思念母亲。尽管已经过去20个年头,我也过了花甲之年,但对老人的感恩和怀念并没有丝毫的减弱、淡忘,并且随年龄的增长更加理性,少了一些悲伤,多了一些反思和忏悔。
前些年凡是祭扫节日,多是遥祭追思,没能到坟前燃纸磕头,总感觉很愧疚。今年母亲忌日,我推迟了外出,且身体微创手术刚刚痊愈,还告诉儿子从北京、侄子从济南都赶了回来,全家一起去父母的坟前祭奠,寄托哀思,送上全家人的虔诚,祈祷老人在另个世界一切过的安好!自从父母去世后,我较少回村,这并不是因工作忙、路途远,更重要的是每次回家,站在空荡荡的老屋前,触景生情,望物思亲,总有一种凄凉、悲痛和失落的感觉,有时几天的心情都平静不下来。“父母在,家就在”,这老俗话千真万确。父母就是依靠,娘就是家。如今,那个村子还在,那个老屋还在,但是父母没了,家就空了,对回村的感觉也就淡了、迟疑了······
当年母亲在世时候,我一家是经常回去的,尤其麦秋和春节必定回到父母身边。如果时间长了不回家,母亲就反复念叨甚至挂心;每逢春节来临之际,母亲早早地就给我几口人拾掇房间、床铺,准备了很多特色小吃,像盼星星盼月亮那样,掰着指头算日子,时刻等待我和妻子、儿女回家过年。我离开家乡后,只有1985、1986年和1993年的三个春节,因孩子和工作的原因没能与父母亲在一起过年,她老人家就像丢魂似地挂念着,“大年初一五更的饺子”一直留着,直到节后我回家吃后,她才开心起来。母亲离开过后的2001年春节,我在县城有了自己的房子,就将父亲接来一起过年,打那也就很少回家了。“离愁渐远渐无穷,迢迢不断如春水”。家乡的记忆依旧,感情依深,尽管是时远时近,若即若离,我的根我的魂永远都在那儿,终究会回到父母的身边。
这次回家的路上,一坐上车,脑海里就涌现着父母生前的一幕幕场景,一桩桩恩惠,老人家的音容笑貌就像浮现在眼前,凌乱而平凡的生活细节,搅动着我的思绪,有太多太多的思念想对母亲倾诉,可又无法用语言笔墨全面表达。母亲去世那年才67岁,并且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心脏猝死 ,没有留下只言片语,更没有让我们做晚辈的侍候尽孝,以至于让儿子儿媳在很多年里都是十分悲痛,心中的遗憾、忏悔久久不能消弭,对娘的依恋割舍不开,对娘的思念始终萦怀。母亲健在时因条件有限只得到她老人家的恩德而无力回报,当条件好了而母亲却不在了,真可谓:子欲孝亲不在!这就是做儿女的最大心痛!我有很多次想写篇悼文,都是提笔即痛而无奈搁置,直到母亲去世12年的时候,才草草写过一篇“想念母亲”。今年是母亲离开我们20年,此时再作回忆,我清醒认识到,我的母亲正如千千万万个普通母亲一样,一生是极为平凡的,甚至是卑微的,但在儿女心目中是伟大的、神圣的,而且这种伟大和神圣是无可替代的!
母亲一生命运多舛、生活艰辛。在她回忆自己的童年时,多是“躲日本鬼子”、遭遇“中央军”(即国民党军队)欺辱这些字眼。因此,颠沛流离、惊慌度日就是母亲的童年和少年。几岁时就跟姥姥到地主家帮着做工混饭 ,13岁就离开家人独自给地主家做饭洗衣。1949年,在友人的介绍下,母亲与父亲在老人的包办下成婚。俩人相依相伴,辛勤耕织,沧桑春秋,含辛茹苦抚育我们兄弟仨成人、成家,并且支撑照顾孙辈的重任。母亲早父亲十一年离世,二老共同生活了48年,受苦受累一辈子,想的做的都是为了孩子和家庭,她一生基本上没有享过福。
母亲一生勤劳坚强,为人正直,是我们兄弟仨和媳妇的伟大母亲、人生榜样。她生在山区,秉性坚毅,生活中再苦、家庭条件再差,从不怨天尤人,从没有低过头。不管是土改前的耕种纺织,还是在集体经济里挣工分吃饭,以及农村改革后经营自己的责任田,她始终像个男劳力一样干,再苦再难也是自己扛,不吃饭也要把活干完。一生中总是有个小病小灾硬撑着,用她的话说“做人要硬气”。母亲为人做事行得正走得端,从不搞歪的斜的。尤其对我们弟兄几个的管教十分严厉,在我们孩提时候,“不许说谎话、不许拿别人东西”,万一做错了事,挨打屁股是少不了的,可她又格外疼爱挂心我们,每逢孩子出门办事她是“走前叮嘱,走后等待”,即便我们长大成家后,母亲仍然如此。“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 ,实乃母亲的真实写照。
母亲一生简朴节俭,乐善博爱。家境一直贫穷的经历,让母亲养成了勤俭持家的优秀品质。即便晚年时候生活条件好了,她依然舍不得吃舍不得穿,时常将放了几天有些霉变的食物,仍是再热热后吃掉;衣服总是放着新的穿旧的,破了坏了也是补了又补,这可能就是以前“穷怕了”的必然所为。母亲去世后,儿媳给她买的不少新衣服都还整齐地珍藏着。母亲“节俭不小气”,有时候是“死要面子活受罪”,对待左邻右舍、街里街坊任何人,不论是穷富还是啥脾气的,都是大大方方、和善相待。在家里,她和三个儿媳从没有过吵嘴红脸,在村里从没有给哪一个“过不去”。我上学期间,时常带几个要好的同学到我家,每次来母亲都特别高兴,从不嫌烦,就像对自己的孩子一样,热情地招待。时至如今,我那几个“义气兄弟”谈起当年,都会念念不忘老人。母亲的为人做事,令我终身受益。
伴随着思念,车轮滚滚,沿黄河大堤80分钟的路程回到我的家乡。家里的大哥三弟家人早在等候,我连忙到老屋找出一直保存的父母的遗物,多是母亲没有穿过的衣服,一并带到坟上焚祭了结。老伴和弟媳置办碗碟、菜肴、面叶等祭奠的物品,大哥和三弟割纸、打纸钱,叠纸。一切准备妥当,太阳恰好近落西天,按照老风俗正是上坟的节点,全家人一起去祭拜我的父母。说起来这一些都是迷信的、无用乃至很俗气的做法,但作为仅是普通平民的儿孙,不以这种最为传统的虔诚形式来祭吊,又何能让心里平衡和安慰?这是人世间的敬畏和规矩,这是做儿女的必有孝道,惟此才足以表达我们的心愿。
我家现在的坟茔在村西南的一片良田里。为不影响耕种,响应村里号召,墓地没留坟头,没置墓碑,就连棵树木也没有,就是一片静静的沃土。借此再赘述几句,这里并不是我家最早的祖坟,是1989年农历9月29日才迁过来的。原来的祖坟是在我老宅子后边200米处,记得那时有几十个坟头。当时,村里搞新村规划要求迁坟,父辈们并没有请“风水先生”,也顾不得“前案后山”之类,就选择在当时属于大伯的一块责任田里,利用寒衣节前时机进行了迁坟,并没有全部迁过来,只将爷爷奶奶、大爷爷奶奶和2个堂伯的的灵柩迁移过来,再往上的祖辈没有惊动,平静为安。新迁坟是按照“朝家走”方向,“头枕东北迎朝霞,脚踩西南送余晖”,良好的愿景,祈望丁兴业旺!
当踏着麦田走近迹象不明显的的坟茔,一种复杂的思念之情油然而起,虽然不再泪水满面,但悲哀依然,感恩更深。按照记忆中的墓穴,摆上供品,双膝跪下,在地上划上一个大圈,烧纸点香:火花四溅,映照着阴阳世界的情感互动;青烟缭绕,传递着天地之间的虔诚与祝福。趴在地上真诚地连磕三头,并默默地祈祷:
母亲!我们爱你!你的爱似海深比天高,我们记在心里,也会传给后代!
母亲,在您走后20年里,我们兄弟几个的家庭随社会的进步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儿孙满堂,幸福安康,请您不要再有牵挂!
母亲,此时我们就假定人的灵魄是永恒的,所以相信您老人家的灵魄与我们是相通的,但愿您听到我们的呼唤,以安慰儿孙深深的思念之情!
母爱绵绵,母爱常在!谨以此文纪念母亲辞世20年。
2016年10月20日(农历丙申年九月二十)夜于怡心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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