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驴,你在哪里
文/王信民
我和初中同学李玉军,已有四十多年未曾再见过面。当年在他身上记录着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现在回忆起来还魂飞魄散,心惊胆颤。
“驴”,是他外号,可能“玉”与“驴”音域相近,在加上他身子骨长得细条,因而,同学们就兴趣盎然的把“驴”字安在了他头上。“驴”天生的心思细腻,时常喜欢把大自然的一些景色,用时髦的词汇表现出来。比如说天气刮起了大风,从他嘴里就会不经意的吐出,“风吹草动”、”风花雪月”一类的字眼,如遇到下雪天,他就装腔作势的自恋像个文人雅士,对着天空吟诵:漫天的雪花漂下来……,可不尽人意的是,单从学习成绩看,他咬文嚼字的耍点小聪明,纯粹是自己戏弄自己。全班同学的学习综合排名,自始至终他也还就是个下等水平,根据他的这种“装疯卖傻”的表现,同学们就又在“驴”的字眼前头加了个“傻”字。
傻驴跟我平时贴的很近,原因是我要好的同学比他多,而且在年龄相仿的孩子们中,大多称得上是调皮捣蛋的头子。傻驴就不行,由于有爱装清高的毛病,惹得许多同学打心里厌烦他,原本他的学习一般般,却大言不惭的玩起了文学创作。有几次,他不知在哪里偷抄了二,三句诗句,光天化日之下,不知羞耻的在同学们面前炫耀,其潜台词的意思是说,这些诗句都是他的大作。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只是懒得理会、戳穿他。只有我迫不得已,看在他和我同桌的份上,勉强才与他成为较近乎的伙伴。
我们上初中的学校名为《五七中学》,从这名字就可以晓得,它是那个年代“以学为主,兼学别样”环境下特定的称呼,其光彩熠熠背后的含义是,不仅要学工、学农、学军,还要批判资产阶级!那会,教育要革命的呼声,至上而下,红红火火。做为刚刚由小学升级为初中生的孩子来说,政治嗅觉就已经异常的敏锐,可以说,那时的孩子除了天生贪玩的习性外,同时也都潜移默化的染上“整人”的恶习,可想而知,傻驴在那种“全国山河一片红”的情形之下,还傻不拉几,自以为是的把自己装扮成一个臭哄哄的“文人”,岂不等于自取其咎,引火烧身吗?再就是,他的所作所为,也不能得到多数同学的认可,试想,一有“风吹草动”,焉能不吃亏!
那年初冬的一天,同学们三五一群,说说笑笑地行走在放学回家的路上,当穿过小街的三岔路口时,在一面房子的墙壁上,新刷上去的一副标语映入了大家的眼帘。夕阳下,红红的纸,黑黑的字,格外引人瞩目。尤其是标语上的那粗旷有力的一行大字,显得分外的气势磅礴,上面写着“梅花欢喜漫天雪,冻死苍蝇未足奇”。同学们只是在心里默念着,唯独李玉军装腔作势的诵读出了声来。就在他刚刚闭住嘴后,奇了怪了的事情发生了。旁边几个同学不約而同的用眼镜瞅着他,那目光非常的怪异,有人立即就冲他吼道:“你说的什么?你再念一遍。”霎那间,空气似乎停止了流动,在场的人都窒息了一般。傻驴似乎从中也觉察出点什么,立马傻了眼,大气不吭。仿佛突兀遭遇到“晴天霹雳”。大家也都屏住了呼吸,气氛骤然紧张了起来。
那几天,我背着书包上学时,总是心有余悸的想着什么,我有一种预感,傻驴或许要栽大跟头。可他却一意孤行不把那几个找茬的同学当回事。如课间休憩时,还手握一根木头棍,兴致勃勃的和几个同学在一间空教室子里,玩起了模仿“打冰球”的游戏。
就在他忘乎所以的时候,老师不动声色的,把他叫到了办公室。果不其然,两天后,老师让班干部通知全班同学开会。
老师和傻驴的谈话内容不得而知,但班里开会的实质内容是什么?却犹如“爆炸”性新闻,在同学中间传开了,难以置信的要召开的竟是“批斗”会。傻驴犯的是什么“罪”?
原来那天放学回家路上,当他说到“未足奇”时,或是由于口齿不清,或是有人故意陷害于他,有同学在老师面前检举他说的是×××三个字。至于傻驴在老师那里申辩没有,无人知晓,问起他究竟是咋回事,他却一言不发,呆若木鸡。
批斗会那天,傻驴被呵斥到教室台前,低头弯腰,像一根木头厥伫立在那里。不明真相的同学当中,有急于趁机表现自己的,就义愤填膺冲着他大呼小叫,更有甚者对他竟然动起手来。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傻驴口无遮拦,因说反动言语而挨批判的事情,顷刻间,传遍了全校师生。其它年级的同学们也都三三两两凑过来,围观这个其貌不扬,但却又有着胆大包天行径的坏同学。
没过几天,驻校“工宣队”的领导层,就敏锐察觉了这一阶级斗争的新动向,立即把傻驴的所作所为整理成材料,上报学校所属的“革命委员会”。而后傻驴的罪名被批示为:“现行反革命分子”!随即,他被稀里糊涂关押在学校的一间破屋里。那年他的实 际年龄刚满十四岁。
其后的日子里,傻驴可就遭殃了,不仅是学校大会小会的批斗他,连工厂、市里组织的各种规模的“打击反革命分子”的示威大会,也时不时的把他带到现场作陪斗。这种情形一直延续了近一年。好在除了“斗争”他的时间外,还允许他继续留在课堂里听课,估计是念他岁数还小,批斗他只是走走形式而已,也是当时防止“资产阶级统治”学校的需要。
记得,那时候有“缩短学制”的口号,我和傻驴的中学生涯也就二年光景。这期间,无论是到农村“插稻秧”、“割麦子”;还是到工厂当“翻沙工”;及其到部队“军训”,傻驴都仍然成为同学们看管的改造对象,他干的活,吃的苦,出的力,比别人都多。可令人惊叹的是,他总能忘乎所以的面对这一切,
这段在外人看来如同切肤之痛的经历,他觉得只是演了一场戏而已,他像一位玩世不恭、浪荡的公子哥,更似一位桀骜不驯、放纵的光棍汉。他压根就没把这当回事,始终如心静如水的和同学们该咋玩还咋玩,对于糟蹋过他的人,也不计前仇。在他看来,以往发生的一切,“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初中毕业后,我和他就分开了。我迈入同样使人难忘的高中生活,至于他何去何从就全然不知了。这么多年来,我心里一直有个疑惑,他祸从口出的遭人暗算,可为何能依然显得坦然、大度呢?
傻驴,你现在哪里?但愿下次同学聚会时能见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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