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去看一棵老槐树》
文/小米
有些树,被千万人写得落了叶子,又被千万人写得绿色葱茏。为了不使我的文字枯燥乏味,我曾沿着树干向上看,看离天很近的地方,一根根细小的枝丫,是怎样将手伸进苍茫,取回自己蓬勃的生命。
我所在的村庄,三尺之地,半坡黄土,就生长着这样一棵年近两百岁的老槐树,它日日夜夜的在这里站着,人们早就习以为常,或者当做了自家老人,不必每天嘘寒问暖。
之前,刚进这人迹稀零的村子,想起过陆游的诗“村巷翳桑麻,萧然野老家”,心里就有一种说不出的孤独感,尤其在这深秋寒凉的暮晚,每一片落下的叶子都像是他的一根肋骨,一片血肉。我不曾理解生命的不朽,更不曾领略生命的全部内涵。只听老人说过,命是一口气,有气在,命就在。气,应该是一种精神,一种永远向上蒸腾的力量。而生死交替,命只有一次,这让我们感觉生命的金贵,如同慌不择路,常常无从选择一个最好的活法。
老槐树的活法,或许是把两百年里,每一个日子都煮了茶,昼夜慢饮,又饮得津津乐道。
为了看个明白,有一次我搬了梯子爬上树。当茂密的叶子将我包围,我便成了万绿丛中的小黑点,但我还有思想,想着怎么写我的文章,于是内心有了这样的描述,干粗可三人合抱,冠若巨伞,并向上撑着一团繁盛。那孩子般的枝丫挨挨挤挤,调皮又可爱,风一吹,他们唱起了童谣,调子老旧又土气。但此时,逐如“返老还童、一笑十年少”的好词儿,一下子涌上我的心田,我迅速折下一小段的枝,干干脆脆的一声,听着那么痛快,这又让我想起施舍与慈悲。
而仔细看时,每片叶子又都零零散散地凝结了浮尘与炊烟。放在嘴里轻嚼,这叶子又有了麦香与红暑的甜。难怪饥荒年代村子人都采叶为食,或割下一小片树皮,煮水疗疾。原来,这棵树早就成了当地的郎中,当然也是一位村里的老人。
破四旧那年头,这棵老槐树竟躲过一场大劫。据说,县里派来七个木匠轮流砍伐,一天一夜只锯开寸八口子,而且这口子不停地冒着红泡,淌出红水,和我们人血毫无分别。是全体村民自发组织抗议,才把“郎中”保了下来,才有了今天它挺胸昂首的风姿。
生命是一种深奥又奇特的现象。读过唐南遮的一部长篇小说《生命的火焰》,生命可以简洁又可以热烈,生命又像是一朵焰火,烧尽,便是厚度与希望。一棵老槐树,把自己蓬蓬勃勃的生命,从高处送至泥土,就是一个燃烧的过程,在这过程中,它路过人间,也一定路过我们,只是我们忘记抬头,错过与那绿色的火焰在高处相逢。
比起这棵老槐树,我们有些人实在显得愚钝了,走路常低头,一点沟沟坎坎就能引起我们的担忧与慌恐,从而厌世疾俗。其实,在每一个风尘仆仆的日子里,我们可以忽略生命里所有的遇见,却不能忽略与这种精神重逢,抬起头,心中的树便可挺拔向上,遒劲葱茏。
小米,原名王翠玲,河北省唐山市滦南县东万坨人。坚持写作三十多年,并有小说、诗歌、散文获奖。 电话1853256196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