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访问,登录注册
恢复默认
  • 明黄

    淡蓝

    淡绿

    红粉

    白色

    灰色

  • 14px

    18px

    20px

    24px

    30px

  • 默认黑

    红色

    蓝色

    绿色

    灰色

  • 0

    1慢

    2

    3

    4

[征文编号:13]父亲的镰刀

作者:万成敏   创建时间:2024-09-13 12:31  阅读量:23224  推荐数:0   总鲜花数:0赠送列表   字数:3929
老家的偏房中,住着很多农具,有耕地的犁铧,有锄地的䦆头锄头,有粉碎土块的耙犁三齿五齿……大多数农具都已老去,斑斑锈迹常年诉说着年代的沧桑。在众多的农具中,父亲的那把镰刀呆在最显眼的位置。我时常在心里,打开偏房的小窗,阳光总会通过窗口不断地涌进。有一抹最动人的光线,最终走进这把镰刀锋利的刀身。如注入了一种力量,我听到镰刀身体里不断传来的声音。内心也跟着偏房一起苏醒。走进曾经那段激情燃烧的岁月,在我加速的心跳声中,镰刀与我的父亲最终合为一体。仿佛间,我抚摸着那把镰刀,摸着摸着就摸到了父亲温暖的手掌。我总会情不自禁地看看自己展开的手,就像展开父亲留给我珍贵的礼物——那住在镰刀里动人的故事。
   所有的农具中,这把镰刀非常显眼。它比任何镰刀宽重,黑色的刀身,耀眼的刀锋。这把镰刀,是父亲让肖铁匠亲手打制,刀身是一块钢管割开砸平,肖铁匠多次熔炼淬火,经过千锤百炼,刀锋加入一种耐磨的铁砂,制成了镰刀中的极品。父亲如获至宝,爱不释手,拿着镰刀左看右看,大拇指在刀锋上试试,锋利无比。
   父亲脸上乐开了花,他在一棵老枣树上砍下一段枯枝,比量着长度,做了一个镰刀把。他用刀削,用纱布打磨,最后镰刀把明光铮亮,还带着枣木独有的花纹。安好木把后,父亲走到一棵柳树旁,挥手就是一刀,只见那几公分粗的树枝,“咔”的一声,被拦腰斩断。父亲满意地笑了,平时非常吝啬的他,抓一只鸡,买一瓶酒,给肖铁匠送去。肖铁匠对自己的手艺是很自豪的,对于父亲的夸赞,非常受用,就留父亲一起喝酒。两人相谈甚欢,一直喝到酩酊大醉。
   父亲当年,年轻气盛。那年麦秋,生产队割麦子。队长每天早晨打铃,召集社员开工时,都要讲上几句。有时候是下达上级的收秋春耕的指令,有时候是鼓励和批评一些社员的表现。队长还特意做起了现场动员:麦熟一晌,抢收抢种必须要积极搞好。这次麦收,要实行奖励,割麦第一的社员,可以奖励五十斤小麦,发一个写着“青年突击队”红字的缸子。
   这可是非常大的荣誉,社员们都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父亲拿着一把队里分的镰刀,心情澎湃,他非常想得到那五十斤小麦,他对奖励缸子的期望很高。
   那时候家里太穷了,我还不懂事,哥哥比我才大几岁,母亲还要照顾我。所以家里只有父亲一个劳动力,一年挣的工分折合成粮食,总是吃不到来年。母亲就背着我,领着哥哥,去地里挖野菜,用三齿翻倒茅草的根,斧子苗的嫩根,用来补填粮食的不足。我现在还记得曲曲菜的苦味儿,茅草根的甜味儿,斧子苗根的绵软香甜。母亲总有办法把这些野菜根茎做得津津有味。
   母亲是个辛勤善良的人,从小没有享受过一点快乐,姥爷去世早,母亲十几岁就帮助姥姥干活。母亲去地里干活,还要照顾三个弟弟。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承担起繁重的家庭。她和大人一样去队里挣工分,在冬天和社员们去翻地。嫁给父亲后,家徒四壁,穷得叮当响。跟着父亲吃不饱穿不暖,住着三间土房,却从来没有抱怨过,再苦再难也会乐观。
   父亲看着我们家的餐桌,再看看我们弟兄俩那渴望的眼神,心里不是滋味儿。他要去争这个第一,必须把那五十斤小麦扛回家。他在昨晚就把镰刀磨快,早晨又多吃了一碗玉米面和斧子苗根煮的稀粥。他雄心勃勃,志在必得。
   队长的手一挥,大喝一声:“开始!”所有的社员都弯腰弓背,热火朝天地收割小麦。父亲左手抓住一大把麦子,右手一搂,唰的一声,一把麦子贴着地皮被割下来。父亲站起身,咯吱窝夹着镰刀,双手抓住两把麦穗,麻利地一搭一拧,便做好葽子,左手把葽子放地上的同时,右手握紧镰把,一抓一搂,唰唰唰,几把就放满了,然后父亲弯腰,抓着葽子的两把麦根,一拧一别,就成了一个整齐结实的麦捆。父亲干活是个既麻利又有力气的人,这次又是对那五十斤麦子充满了渴望,所以这次收割比赛,父亲很快就把人们落到后边。
   队长看在眼里喜在心上,高声为父亲呐喊助威。平时父亲干活实在,不惜力气,队长一直都对父亲很欣赏。那时候还是生产集体制度,社员们干活都是出工不出力,队长是当兵退伍的人,早年参加过对印自卫还击战,是个正直的共产党员,对那些油滑的人看不顺眼,有时候气急了就会骂人。但他对父亲却另眼相看,因为父亲没有别的心眼,只懂得干活,侍弄庄稼从不含糊。
   快到中午的时候,父亲已经把别人落了一圈了,如果这样下去,他肯定会得到第一。可是这时候,父亲用的那把镰刀已经变得非常钝,很难割下麦子。父亲不轻易服输,用力搂着,麦子连根被拔出,父亲的手被磨出了血泡。中午就在地里吃饭,队上派人送来饭食热水,人们狼吞虎咽的吃饱后都躺在地里睡觉休息。可父亲却找了快石头,用力磨他的镰刀。血泡破裂,血水混杂着汗水,滴落在磨石和镰刀上。等把镰刀磨快,父亲只是眯了会,就起身走向地里。还没有睡着的社员看到父亲中午不休息就去割麦子,嘴里说着不要命了,为了那几十斤麦子值得拼命吗?但眼里却透着佩服和敬重。
   那晚收工后,父亲就找到肖铁匠,托他给打制一把好镰刀。那时候铁匠木匠瓦匠都归入集体,都是为生产队服务。铁匠为队里打制农具,都是挣工分的。父亲让铁匠打制镰刀。肖铁匠是个正直的人,他从来不给别人干私活,却是给生产队打制农具任劳任怨,从不偷懒,还技术超群。但他这次却义无反顾,他知道父亲的为人,也知道父亲是为了集体。肖铁匠用了一个晚上,经过反复打磨,熬夜给父亲制作出一把精品镰刀。
   第二天,父亲终于有了自己的顺手武器。他拿着那把镰刀,像秋风扫落叶,把所有的人都落在后边。社员们都很羡慕,但无论如何都赶不上父亲,有的很生气,坐在地上气喘吁吁,却没有办法。他们还不知道父亲有了新武器,只认为父亲在拼命。
   麦秋结束后,父亲获得了一等奖,队长把那个系着红头绳的“突击青年”缸子交给父亲,夸赞了一番,让社员们都要学习模范,积极进取。并承诺,等压麦收到第一遍场的好麦子,让父亲扛回家。
   秋天,收割大豆,父亲的这把镰刀算是显示了威力。一般的镰刀,割大豆的根茎,不一会儿就会钝,有的还会卷刃,因为大豆属于木质科,根茎坚硬,一般的镰刀还真就不是对手。父亲这把镰刀,是用上好的钢管制作,又加入了坚硬无比的铁砂精炼淬火,经过肖铁匠不断锻打,其硬度和坚韧度,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如果在古代,这种制作方法,就能打造出一把绝世刀剑。父亲有力气,又是个干庄稼活的好手,他割大豆,拉开架势,左右开弓,刷刷带响,一会儿就冲到前面,而且优势不减,勇猛无比。引来阵阵的喝彩。
   等到队长喊大家休息的时候,众人都围着父亲,争着看那把神奇的镰刀,都在议论纷纷,啥时候打制出这样的宝贝?眼里都发出羡慕的光,拿过去左看右看,用手指试着刀刃,赞不绝口。
   晚上吃饭的时候,父亲非常高兴,手里一直拿着那把镰刀,左看右看,脸上带着欣慰,嘴里夸赞不停。这把镰刀让父亲得心应手,干活更加卖力,今天是彻底出了风头。脸上有光,自然高兴。母亲炒了一盘鸡蛋,端上来,说别看了别看了,不就是一把镰刀嘛!看把你嘚瑟的,快吃饭。父亲自己倒了一杯酒,边喝便笑,这次可有了好家什儿了,以后干活我谁都不服!
   父亲用这把镰刀收割小麦,玉米高粱大豆。农闲时就用它去给队里的驴马牛砍草。秋冬季节,父亲就用它去砍蒿子,割芦苇。这把镰刀伴随着父亲从早晨到夜晚,从年头到年尾,度过一个个春夏秋冬。这把镰刀成了父亲最依赖的伙伴。父亲对这把镰刀有了感情,不用的时候,也会把它磨快擦净,好好保存。
   分产到户后,我拿着父亲的这把镰刀去割草,割野菜,虽然别的镰刀轻巧好使,这把镰刀又重又笨,可我还是愿意使用它。我先是割满了一筐草后,再用它去砍树枝,用来制作弹弓,陀螺。别的孩子,他们的镰刀一砍就坏,不是崩出缺口就是卷了刃,而我的镰刀却不伤丝毫,我非常得意。这把镰刀伴我走过了快乐的童年。
   后来的日月,我们一家都使用过这把镰刀,用它割麦收豆,砍草割菜。也用它剁树修枝砍蒿子做柴火,割芦苇盖房子。它是我们家的农具功臣。随着农业机械化的普及,收割庄稼再也用不到人工,农具都被闲置。很多人都把这些生锈的农具当做废品卖掉了。父亲却一样也舍不得卖,都放在东屋的偏房里,没事总要去看看摸摸。而这把镰刀,父亲还会拿着镰刀把玩欣赏,也会打磨擦拭。
   这把镰刀在我们家几十年,期间买过很多镰刀,都被用坏,不是硌出缺口就是磨得像柳叶,不能再使用。而这把镰刀却始终厚实,镰刀把柄都换过多次,镰刀头却一直保留它的锋利。
   母亲去世后,父亲不愿来镇上住,说还是在村里清净,村里都是乡里乡亲的,都是熟悉的人,有共同的话说。没事可以去地里看看,他喜欢土地的味道。还有就是舍不得那个家,还有他那些农具。
   父亲总喜欢去地里,割些野菜青草,喂养几只鸡鸭鹅。村里的土地,早已变成了繁华的工业区,一座座工厂把村子围着,只有一小块土地闲置,因为再也无法耕种,那里便种上了各种树木。父亲就是在树林里寻找着合适的野菜和青草。父亲劳累一生,现在老了,而他还是喜欢干些力所能及的事。
   往事如烟,太多记忆流逝。这把镰刀,一直伴随父亲,走过无数个春夏秋冬。而今,那把镰刀走入了我的内心,在漫漫的前路上,它一次次出现在我的手中。在镰刀的心跳声中,远方一点一点向我靠近……
【编者按】您的参赛作品已釆用,敬请关注新长城文学网公众号,感谢您对本次赛事的支持!

新长城文学网公众号

求索者文化传媒公众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