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秋收开始了,秋收对整个生产队来说是一等一的大事,它关系着社员们的粮食留存,关系着国家公粮的完成,更关系着这一年生产队在公社,乃至全县的排名。可以说在阶级斗争的当下,秋收既是民生,更是艰巨的政治任务。
入秋以后,“秋老虎”仍在,这段时间到八月十五,是稻谷灌浆到成熟的关键期。过了这个时期,紧接着就是很长一段时间的秋雨绵绵,这在当地已经是很规律的自然现象,所以时间紧任务重,人们必须在十天半月之内就把上千亩的稻子收场入仓,要不秋雨一来,人们什么也干不了不说,稻子要烂在田里的话,社员们一年的辛苦就将受到巨大的损失,虽然不会颗粒无收,可那种损失也是任何人都无法接受的。
一大早起来,各生产队的老乡们就带上扁担镰刀,在大队部的钟声中下地了,他们的队伍中都知青的身影,他们将要面对劳动的考验,要想把自己融入到这里,他们必须闯过劳动这一关。许林、玥红和巧慧也不例外。
一大早起来,许林、玥红和巧慧都很兴奋,这种兴奋不知由来,只是因为要参加秋收,这正如下乡前的头一天晚上,兴奋得连觉都睡不好一样。他们精心地打扮着自己,头上带着知青办统一配发的草帽,脖子上打着纯白的毛巾,手上拿着秀秀给他们磨好的镰刀,一幅朝气蓬勃的样子,也一副学生哥的样子。
看到他们这样打扮,社员们取笑道:“你们这是去赶场还是下田啊。”
许林不服气地说:“不行吗?”
社员们哄笑着说:“行、行,怎么不行呢?”
社员们这样说,一旁的玥红和巧慧却很尴尬,已经打扮成这样子,再回到住处去换一身行头也没时间,他们只好硬着头皮就这样了。其实,名副其实的下田参加秋收,对许林、玥红他们来说,还真的是第一次,第一次是怎样的,他们不知道,这样的打扮,参照的就是报纸杂志上刊登的知青先进人物的照片,这不免让他们出笑话,不过社员们也很善意,笑笑也就算了。
参加秋收,第一次要亲手割下那沉甸甸的谷穗,许林他们心中即高兴又紧张,虽然在读书时他们也参加过学校组织到农村搞秋收的劳动,可那不过是到割过的稻田里拾拾谷穗而已。如今真的置身于秋收的大军中,能不能很快学会割稻子,他们不得而知,但却都有信心,他们相信自己能做好。
翻过一道山梁,准确地说应该是一个坡,六队的社员们带着他们来到离生产队最远,离雷公山却很近的一个高坝子。
稻子种在高坡上,接受的阳光必然比低洼的地方多得多,所以成熟也比低洼的田块里的稻谷要快些。放眼望去,稻谷犹如黄色的海浪,在晨风中荡漾,金黄色的谷穗弯着腰,有的谷杆儿因为承受不起头上谷穗的重量,已经折了身儿,匍匐在稻田里。稻田里早就放干了水,只有一些水洼中还能看到只只的小鱼小虾在那不多的水中挣扎。
到了田边,社员们脱了草鞋一字的摆开就下到田里,支书喊一声:“开镰咯!”田里就马上响起咔擦咔擦的响声,不一会,每个社员身边就倒下一片谷穗。
杨支书没急着下到田里,他走到许林他们几个的身边,耐心地示范着割稻子的要领来,他右手拿着的镰刀伸到谷棵里,再顺手一抬,就把镰刀拢着的谷棵儿理了个顺,这时他伸出左手,把镰刀理顺的谷棵儿紧紧地握在手掌中,然后右手的镰刀趁势一用力,谷棵儿就在七八寸的地方断开来,一把被割断的谷子就这样到了手中。
他这样反复地做了好几遍,才问许林他们看懂没有,直到许林他们都说看懂了才又说:“你们刚学,不要图快,慢慢来,这镰刀很快,你们要注意不要让镰刀伤了自己,身子稍微的偏一点,镰刀不要对着自己的脚和腿。”
杨支书说着又示范了一下,才让他们下到田里。他没让他们几个挤在一起,而是把他们安插在了社员们的当中。他这样安排,目的自然是在他们不懂的时候,还可以问问左右的社员们,同时也是希望社员们带着这些知青,不要让他们太落后了。
不过许林他们也不赖,刚开始,他们用镰刀捞起谷茬儿,一茬两茬的反手握在左手里,镰刀顺势一拉,谷茬儿就在锋利的刀刃下齐齐地断在手中,慢慢的镰刀捞起的谷茬儿多了,一只左手握得满满的,速度也慢慢地快了起来,没一会他们身边也倒下了一片谷穗,这一来他们高兴了,干劲也更足,虽然他们怎么也赶不上社员们的速度,可也得到不少社员们赞喜的目光。
那天收工回到家中许林非但不感觉累,还跑到晓峰的住处眉飞色舞地讲术自己一天的感受,同样的玥红和巧慧也很兴奋,她们为学会割稻子而高兴,也为自己第一天的不俗表现而满意。晓峰却高兴不起来,看到同伴们都有了进步,自己却因为身体还没完全康复不能跟他们一起去战天斗地,这让他很焦心,他害怕自己落后得太多,到时候赶都赶不上许林他们。
经过整整一天的休息,晓峰体内的酒精含量大大的挥发和排泄出来,虽然头已经不是很痛了,可虚弱的身体让他动一动就满身的虚汗。虽然已经能吃能喝,但正如“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那样,他还得有几天的恢复期才可能完全得好起来。听着许林他们高声地笑谈,他无话与对,只能默默地听着,他为他们高兴,可也为自己忧愁。
第二天许林他们还是在昨天的这片坝子里割谷子。
经过昨天一天的收割,原来整坝子的稻子已经倒下了三分子一,整片的稻浪也因为缺了一角而感觉有些残缺不齐,这在视觉上好像有些不完整,可这不正是人们所期待所希望的吗?才到坝子上,许林就迫不及待地下到田里,逞能地占了五六行稻谷的工作面后就闷声不响地割起来,他的速度也蛮快的,可是等到腰杆酸了直起腰来歇歇的时候,他才发现身旁的社员早就离他丈把远了,他被远远地甩在社员们的身后,留下一溜稻子等他去完成。
他不禁有些惭愧,抬眼看看前边的社员们,只见他们手中的镰刀飞舞着,在他们身后快速留下不断延伸着的稻穗,整整齐齐地摆在七八寸高的谷茬上。特别是那些虎背熊腰的男社员们,身前都是十行二十行的谷子,只见他们斜跨着大大的步子,弯着腰,镰刀飞快的舞着,一会从这边割到那边,一会又从那边割到这边,那速度让许林自叹不如,不好意思得又弯下腰使劲地往前赶。
突然,隔不远的巧慧大声地惊叫起来道:“蚂蟥、蚂蟥!”她一边叫还一边使劲地跳着,让田里的社员们都不知所以地抬起头来观望。等搞清楚巧慧是被蚂蟥咬了,她身边的一个大婶才走过来,拔下一节谷草,紧贴着巧慧的腿往下使劲一拉,那蚂蟥马上就松了嘴,被刮到了田里。巧慧这才松了口气,轻声说道:“谢谢啊,婶。”
大婶笑笑说“不用怕,以后遇到蚂蟥,你就照我做的这样,就没事的。”
她说着看到巧慧的腿上还流着血,转身走到田坎边拔下一棵不知名的小草在嘴里嚼嚼,然后敷在巧慧流血的地方说:“不要紧,一会就好了。”
这样一来田里的社员们也借机站起身子,一边歇歇,一边啦啦家常,田里的气氛开始活跃起来。
田那头的一个大哥拉开嗓子就唱起山歌:“哥哥今年收成好,送给妹妹做嫁妆,妹妹嫁到十里外,哥哥这里心好伤。”
这大哥声音一落,田坝里就轰声大笑起来,身旁的人笑着说:“咋个办,舍不得就追去啊。”
还有的说:“老三,你都把嫁妆都送人家了,还关你屁事。”人们说着笑着干着,时间就到了中午。
杨支书看看已经过了头顶的太阳说:“时间差不多了,大家回家吃饭吧,下午男劳力不割谷子了,带上扁担把谷子挑回去垛好,等过几天再多一点就开始打场,其他的人还照旧。”
玥红和巧慧早就累得直不起腰来了,听到喊收工,一屁股坐在田埂上就不想动。支书走过来问道:“怎样啊。”
玥红说:“还好,就是腰杆酸得直不起来。”
支书笑着说:“悠着点,别干得太猛,多干几天慢慢就习惯了。”
玥红答应着说:“支书,你先走吧,我和巧慧歇歇就回来。”
支书说:“那好,我先走了,你们歇歇就回去,别耽误太久啊。”他说着就大步地走了。
割谷子、挑谷子、打谷子,整个生产大队秋收的工作进展得很快,没几天,吕堡的秋收工作就完成了三分之一。今年的产量肯定比去年高,说这话的是那些挑谷把的男人们,
他们说:“今年挑的担子和往年差不多,怎么感觉就比原来重呢?”得的结论就是今年的稻谷谷穗大,谷子饱满。产量高当然是大好事,上了公粮余粮,自家留存的也就多,来年的生活就会更好过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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