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
走在去玲玲家的路上,玲玲一路咿咿呀呀的念着:
“月亮啊星星,
照着姑娘拉纱线,
在屋檐下纺纱,
在吊脚楼下织布,
……”
玲玲用的是布依语,玥红他们当然听不懂,可是那布依语的软语清香却深深地打动他们。
玥红问道:“玲玲,你念的是什么啊?”
玲玲说:“是我们布依族的儿歌。”
玥红说:“真好听。”
玲玲说:“姐姐你要学吗?我教你。”
一旁的巧慧高兴着说:“我们大家一起学!”
玲玲高兴地说:“好啊好啊!我教你们。”
玲玲说了就做,马上就用布依族语咿咿呀呀地教起来。玥红他们也跟着咿咿呀呀地学着,不时因一个发音不准,就逗得大家捧腹大笑。虽然临近傍晚,天气也凉下来许多,但玥红们并没感到冷,一路说笑着就到了玲玲家的吊脚楼上。才到堂屋门口,他们全都一愣,原本应该是欢快的场景,却突然变得肃穆庄重。这气氛让玥红他们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不知道该怎么样才好。
堂屋中的桌子上不仅摆上了丰富的晚餐,供桌上还点上了红烛,插上了香。一看就知道晚餐开始前,是必有一番祭祀的。对于少数民族的风俗,玥红们不懂,这让他们很忐忑,不知道该怎么做,打算问问玲玲,玲玲却早就跑进屋了。进屋后玲玲就跑到火塘边的爷爷身边,撒娇地躺到爷爷的怀里说:“阿爷,阿娘交代的任务我完成了哦。”
阿爷笑着说:“我们家玲玲就会办事,行、等会给你一个大鸡腿。”阿爷说着又对站在门口的玥红们,“进来啊,都站在门口做什么?”
玥红说:“爷爷,你们是要搞祭祀吗?我们进来恰当不?”
阿爷说:“不是搞祭祀,是你们友鹏哥和晓峰要打‘老根’,喝血酒。”
玥红们听了一起把眼光转向晓峰,晓峰赶忙解释说:“打‘老根’就是我们说的结拜兄弟!”
玥红和巧慧听了都高兴起来,说:“好啊,你和友鹏哥结拜成兄弟,我们就都是姊妹了。”
他们打消了顾虑也就爽快地踏进了堂屋。韦幺妹也正好从厨房里端着菜出来,于是大家就在火塘边坐下。没一会友鹏也从厨房里出来,他手中端着两碗血红的血酒走到供桌边,把血酒放在供桌上后,转身对阿爸说:“阿爸,都准备好了,你主持吧。”
阿爸说:“好,你们两个现在在祖宗牌位下跪下,”
晓峰听了,就从火塘边站起来走到供桌前,和友鹏一起跪在了白氏家族的牌位前,一旁的韦幺妹递给他们每人三炷香后,阿爸就大声地说道:“白氏第十九代弟子白友鹏与汉族知识青年晓峰在白氏祖先灵前打‘老根’,从此祸福与共,贫富相守,不离不弃,与共天年,你们是否愿意!”
友鹏大声地回答道:“愿意!”
晓峰也学到:“愿意!”
“那好,现在你们在祖先面前磕三个头,献上香。”
晓峰也就跟着友鹏在白氏祖宗面前规规矩矩地磕了三个头,然后把三炷香插到香炉里。一旁的韦幺妹把供桌上的血酒递到晓峰他们手中。看着这满满的一碗血酒,晓峰却苦了脸。少数民族的风俗他是知道点的,喝吧,他实在是不能喝酒,不喝吧,他又怕得罪了他们的习俗,以后不好相处。
一旁的玥红看出了晓峰的心思,赶忙插言到:“爷爷,晓峰不能喝酒,让他少喝点吧。”
巧慧也一旁说:“刚到大队的时候,大队里也准备了酒菜,大家都喝得高兴,唯独晓峰不能喝。就着一个酒碗吃了不到一碗饭,就吐得人事不省,足足睡了三天才慢慢好起来。”
阿爷听了和友鹏交换了一下眼光后说:“那就少喝点,做个意思就行。”
晓峰听了如逢大赦一般长长地出了口气,同友鹏对着轻轻咂了一口血酒就算礼成。也就这一小口酒就让他在后来血脉喷张,满脸通红。一旁的老爹看得明白,也才相信了玥红他们所说。
一顿丰盛的晚饭,这在平时是很少有的。为了这顿晚饭,为了招待这些惹人喜爱的知青们,韦幺妹宰了一只大公鸡,还有腊肉血豆腐等等。这样的规格,一般不是重大的节日,农村中是轻易舍不得的。
席间大家吃得高兴,韦幺妹正经对玲玲说:“你阿爸和晓峰哥哥打‘老根’了,你得改改叫法了,不能再叫哥哥姐姐了。”
玲玲说:“那我怎么叫啊?”
韦幺妹说:“得叫叔叔嬢嬢了。”
“我就不嘛,我就叫哥哥姐姐。”玲玲翘着嘴撒娇地说。
看着憨态可掬的玲玲,玥红一把把玲玲拉到怀里说:“不管他们的,我们就叫哥哥姐姐。”
玲玲高兴地说:“就是嘛,就叫哥哥姐姐!”
巡回演出终于在玥红、巧慧和宣传队员们共同努力下,在临近春节前的一个星期顺利地完成。他们的成绩得到了公社、大队的高度评价。这荣誉的获得对这些娃儿来说当然是好事、高兴的事。然而更让他们高兴的,是大队因为他们的出色表现,决定给他们放假两周,让他们回家过年。
这些知识青年,虽然插队到农村,虽然立志一辈子在农村,但他们的家在城市,他们的根也在城市,这是不可改变的事实。思念远方的父母兄弟姐妹,想着养育他们的城市,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吕堡的党支部看清了这个事实,也明白这些孩子们心中所想,做出这样的决定,的确体现了吕堡人们对这些孩子们的喜爱,也更体现了农村人们的淳朴善良。
临近过年,时令也已经到了冬至数九中最冷的阶段。虽然三年的自然灾害已经过去,全国都进入经济恢复期,但农村中缺衣少食的状况却仍然依旧。然而朴素善良的人们却对生活充满期待,他们不但憧憬着未来的好日子,更重视眼前的每一天,他们希望日子过得红红火火,快快乐乐,更希望这日子永远的坦途,永远地开开心心。
大跃进、人民公社,三年自然灾害,通过时间的检验,证明了那一段岁月里的很多规矩,都不符合社会发展的自然规律,也不得民心。虽然没人宣布那些东西是错误的,但人们却从心底已经自然摒去那些妨害经济发展的和束缚生产力的不利因素。过去被视为资本主义尾巴的家庭副业,如今又红红火火起来。小农经济中的家庭养殖,农人家每年少不了的养猪、养鸡鸭、养狗等等,都在每一个农家中恢复起来。也因为这样,过年杀年猪熏腊肉、煮酒、打粑粑、写对联、贴门神,赶集、闹社火等等喜庆的场面又重新回到了中国广大的农村。过年又成了人们心中最高兴,最开心的事情。
吕堡的社员们也一样,他们杀年猪熏腊肉、煮酒、每一件事都让人们感觉是那样的开心,是那样的不可或缺。才祭祀过灶王菩萨,吕堡和周边所有的村寨一样,鞭炮就已经开始炸响。虽然那鞭炮还只是零星的,东一点西一点的。可那炸响的鞭炮却也告诉人们,春节没几天了。大人们是没有时间做这种事的,只有无忧的孩子们拿着父母给他们买回来的鞭炮,在冰天雪地、在寨子的巷道深处、在水洼旁、在一切他们那稚趣的脑袋中能想得到的、能得到乐趣的地方,点燃他们手中的鞭炮,让那春节的气息变得越来越浓。
这几天,知青们都在忙碌着回家的事,社员们也没闲着。他们给孩子们带上自家熏制的腊肉、灌肠、血豆腐,还不断地叮嘱他们回家一定要向他们的父母问好,这让知青们感动不已。几个月的农村生活,他们已经和这一方水土的人们结下了深厚的感情。如父母般地关照、怜爱,如孩子般地依恋不舍,让本来只有几天就回来的暂时离别,变成了不依不舍的难割情结。社员们送他们出家门,又送到村口,不少的孩子们双眼通红,包含眼泪。更有性情比较软弱的女生抱着自己的房东泪流满面,不忍离去。然而远方父母的期盼,城市中春节期间热闹的诱惑,又时时地提醒他们必须回去与家人团聚。不忍离去,只得离去,他们挥手告别,临行仍不忘得大声喊到:“过几天我们就回来!”
晓峰和玥红、还有他们那一个知青家庭的六个人都在忙碌着回家的准备,走得快的已经踏上去新州镇坐客车的路。巧慧和玥红却一直磨磨蹭蹭,任由着晓峰不断地催促,都一直在向一家家的社员们道别,向一户户的社员们表示着几个月来对他们关心和照料的感激之情。
许林和海琼早就跑得没影了,估计已经坐上了客车。
看着已经走得只剩他们几个知青们的时候,晓峰急得上火了。他气极败坏地说:“你们再不走,我就先走了!”
玥红赶忙说:“来了、来了!”
一旁的巧慧对玥红揶揄地笑着说:“你也会有怕的时候啊。”
玥红脸蛋一红报复地回到:“你羡慕啊,自己找一个去!”
这话一出,玥红就后悔连连,看着脸色已变的巧慧,她小心翼翼的走到她面前低声下气地说:“对不起,对不起了。”
巧慧苦笑着说:“没什么,这也是事实嘛。”
说着,两人就快步追上走在前面的晓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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