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寻老八不着的时候,从外面跑过来一个兵丁报道,番人在外面骂阵呢?众人一听新鲜了,这么长时间就没见番人主功叫过阵。就听见外面有人高声喊喝,“中土人听着,你们不是号称礼仪之邦吗?而今怎么做出这么下作的事情,竟然扒死人的衣服,还有一点礼仪廉耻吗?就不怕天下人笑话吗?”
张珸听罢正在疑惑间,就见一个人拎着一大包东西进来了,一看正是老八,呲着大板牙道:“大帅,你看我们弄的好东西。”说着扑通往地上一扔,后面几个同样的兵丁,也是扑通扑通几声把大包放在了地上,散开来,众人一看全是血污的军服,张珸看罢言道:“花和,你这是怎么回事?”
老八依旧道:“报大帅,刚听到过几天有大风雪,军需不够,就去打扫战场,然后把能用的东西给拣了回来。”张珸听罢言道:“那营门的番人叫骂是怎么回事?”老八嘿嘿一笑道:“顺手也帮他们打扫了一下。不过你放心都已经丢坑内埋了。毕竟我们是正义之师。”
张珸令老八与胡大各带本部人马随昙什前往嘉峪关支援乙巳,这些事情安排停当以后。张珸一声令下,拔营迁往高地避风处,大军有条不紊的循序迁向指定的地方,番人眼见着张珸大军拔营撤走了,急急忙忙的回去报告给他们主帅去了。
张珸大军又把营地安扎在了一处坡地的树林边上。四周埋上木桩,帐篷首尾相连,全部固定在揳入地中一仞深的大木桩上,然后张珸又命令士兵在营地中间穿了几个大土穴。
但说如此过了三日,是一天比一天热,每日间都是艳阳高照,而且无一丝风气,闷热无比,众人本来就不大相信这个天气能有大风雪,如今一天比一天热,众人更是怨声载道,又过了两日,众人实在受不住了,纷纷放下活计躲到了阴凉处。
张珸一手拿着蒲扇问张玖道:“依你之见,这天气将如何?”张玖道:“禀明上座,余自始至今,凡日夜观于碧落,每见毕星皆是白雾弥漫,且日渐浓郁,而西北之天刺白耀目,反景照壁,皆是生变之象,奈何如此,实难度测。”二人言谈正在进退维谷之际,有小校进报:“前日间那个苍头赶着牛车又来了,还跟着一个少年。似乎车上拉了不少的东西,用大油布盖着,不知道是什么?。”说完不由的看了张玖一眼。
命人引领进来一看,果然是前日送张玖的那个苍头,就见苍头赶着牛车进得营来,稳住牛车,然后掀开油布,露出了里面盖的东西,乃是一张张雪白的羊皮,另一辆车上全是腌制的羊肉。张珸看罢言道:“老人家,你这是为何?”
苍头道:“以充军需。”张珸道:“使不得。”苍头道:“有何使不得,将军带领大军重复旧河山,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某亦当出一份力。再说了这些都是胡人的东西,用之无愧。我已经想好了,不再替胡人牧羊了,从此以后我们爷儿俩就追随在将军左右。”
张珸听罢一指少年道:“这怎么是好,其还年少,怎好见于杀场。”又看向苍头面露难色。
苍头道:“今日来投奔这是其一,还有一件事,就是关于当日凉州弃城的事,压在我心底整整十年了,近得知将军乃是前骠骑将军的胞弟,欲以言讲一番,以酬故人。”张珸张玖兄弟一听是关于大哥的事情,就连忙道:“原闻其详,请讲当面。”苍头悠悠的道:“某姓桃,我这个姓比较少见,木边桃,单名一个赫,表字欲然,乃是骠骑将军张珆手下的一个参将,原来即常在河西供事,所以你我各位不熟悉。而当日凉州之事是这样的。”
这个苍头桃赫讲了一大通,众人听罢是唏嘘不已,各有不平之色。原来是这么回事。
当日张珆带大军逼近凉州城,而据守凉州城的乃是先零王,名叫先零昌,这先零昌初时死守凉州城,张珆攻了一个月而没有结果,忽一日,先零昌在张珆大军乍攻之下,即弃城而去,张珆进驻凉州城,即派车骑将军乙巳前去追击,然而自车骑将军去后的第二天夜间就开始下起了大雪,鹅毛大雪铺天盖地的压下来,寒风呼啸,摧枯拉朽,时闻悲号之声,那是房屋塌坏人家最后的昭告之音,顷刻之间消失不见,大雪连下了七八日,哀鸿遍野。道路阻断,而张珆也与外面失去了联系,所带的粮草也已经吃差不多了,最要命的是先零昌弃城而去时卷走了几乎所有的物资,凉州城现在等于是一个空城。
朔风回雪,卷起成团的雪集到一个地方,顿时那个地方矗起了一座雪山。雪好不容易停了,灾难也开始了,有道是:“下雪不冷,化雪冷。”人畜凡冻死冻伤无数,这一日,张珆实在顶不住了,就找到了参军姬佛海商量对策,这姬佛海乃是皇帝身边的一个近侍太监,他来军营就是充当皇帝的耳目,监视张珆众人的。
姬佛海坐在暖炕上,抱着一个火炉子,耷拉着眼皮,一听张珆找他商量眼下之事,就阴阳怪气的道:“一切还得骠骑将军你拿主意,我就是圣上身边的一个内侍,那晓得用兵之道呀。”
张珆道:“依某家之计,先暂避金城,以求再图。”姬佛海道:“你是三军主帅,一切全凭你骠骑将军作主。”
等到一个千里冰封的日子,张珆准备率大军渡大河回防金城。因为此时凉州城已经快成一堆废墟了,缺衣少食,而撒出去的几波信使,及车骑将军乙巳也是石沉大海,杳无音信。张珆感觉到了事情的异样,隐隐之中有不祥的遇感。
是夜冰封道路,泥泞凝坚,少去了化雪时的入骨之寒,遂率大军倾城而动,可是出了城,行至鸿池谷,未走几步,就遇上麻烦了,四周里号角齐鸣,兵丁通报遇到了敌人的袭击。张珆这时候才彻底明白中了敌人的圈套,难怪从关中到河西这一路仗打的这么轻松,但是明白已经晚了。
原来这一切都是先零王与苏波王定好的计策,准备把张珆大军困死在凉州城,但是中间出了点小插曲,就是这场大风雪。而先零王手下的巫师提前预知了大风雪的时日,先零王随即派人通知驻在鄯州的苏波王金提婆,即而提前席卷物资,弃城而去。而张珆遣车骑将军乙巳去追,至甘州就失了先零军的所在。原来先零昌带着人走弱水谷口从甘州南下了。而这时节风雪骤起,车骑将军乙巳遂失了道路。
金提婆得到先零昌的信息,即派兵守住鸿池谷,因为这是进出凉州的必经之处,本打算风雪过后汇击张珆大军的,没想到张珆这么快就顶不住了。果不其然撤退走的是鸿池谷这条路。
桃赫就是在鸿池谷突围时被俘虏的。俘获桃赫的乃是一个罗刹女,长的是五大三粗,身长近丈,漂白的皮肤挂着腥红色,金发碧眼,阔口咧腮,与桃赫一个照面就打落马下,将桃赫生擒活捉,见桃赫长的还算周正,就自留在了帐中。这个罗刹女应该是个头人,有私产的,数百只羊与几头牛,而桃赫就被他留了下来帮着放牧,只是在桃赫的手臂上刺了一个印记,然后就放任不管了,桃赫一见机会来了,一天夜里解下一匹马就逃跑了,可是未走多远就见路当中横着一个人,仔细看看正是罗刹女,桃赫被乖乖的提溜回来了,罗刹女提醒桃赫道:“你是逃不掉的,无论你逃到什么地方我都能找到你。”桃赫不信,但是每次逃跑,罗刹女都能找到他。如此三番之后,桃赫就消停了下来。每天兢兢业业的放着牧,不再做他想法。渐渐的罗刹女对他管得也松快了不少。
这一晚桃赫把羊赶进圈中,如同往常一样在泊子里洗澡,去除一身的羊骚味。这时罗刹女回来了,好像又醉酒了,摇摇晃晃的走过来,并不避讳的,桃赫也习以为常了,并没搭理他,自顾洗着身子。只是这罗刹女径直来到泊子边,忽然甩掉长衫,跑进泊子中,身上的肉扽抡扽抡的,上下翻滚,落入水中,激起水花四溅,口中叫道:“今日间我也洗一把。”一股子骚羶味直刺鼻孔,桃赫跳出泊子就逃之夭夭了,赶紧回了自己的窝子中。
桃赫望着床前皎洁的月光,忽然想起今天是社日,家乡的社祭办得一定非常热闹,男女老少相聚在一起一定有说不完的故事,每个参加的人都喝得醉醺醺的,带着分到的一块福肉回到家中分与家人享用。而青年男女难得的一次放禁,尤其是少女纷纷停下手中的女红,相聚在桑林之中,载歌载舞,尽兴尽意。“一条大河波浪宽,风吹稻花香两岸。”床前皎洁的月光渐渐泛起了涟漪,桃赫不由自主的探手触摸过去,波光潋滟,白茫茫的矇眬中混作一片,似乎笼罩着一片桑林,一条空幽的小径蜿蜒曲折的通向远方。究竟通向了那里,且看下文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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