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吕堡是一个盛产大米的地方,虽坐落在高原上,这儿却是一码平川,虽然四周也有不少土丘,却也不障人们的视野。这儿土地肥沃,除了油黑清香的水田,满坡都是优质的黄沙性土壤。远一点看到的是知青们来时跨越的,此时正被无情的太阳暴晒着的大坡山系无数浅灰的山头,近点的则是头顶上被云块时遮时露的雷公山系那淡蓝的身影。实际上吕堡就坐落在这两个山系间的一条长形地带的谷底,从大坡山系脚下比新州镇更远的地方,一直延伸到吕堡和吕堡往下的,等待着这群知青们去熟知的更远的那些未知。而那一直跟随他们而来的,沿谷而下的五翠河就从吕堡外一两里地的地方静静地、缓缓地流过。
这个地方素来就是这个省这个县的粮仓,吕堡因为地少田多,所以每年的产出就全都是大米,虽有少量的玉米,那也是种来喂牛养猪用的,还都来至农人们的自留地里。因为产出全都是大米,吕堡的地位在这一带就显得比较特殊。那时还时兴交公粮买余粮,每到上公粮的时节,新州镇粮管所的门前都是最热闹的地方,各社各生产队来的上粮队伍,把粮管所的大门前不宽的道路挤得水泄不通,可只要吕堡的鸡公车(又叫独轮车)队伍一来,他们又都无奈地让出道来,让吕堡的上粮队伍先过去。因为他们知道,粮管所是最喜欢吕堡的,吕堡的公粮收不进去,他们也休想早早地把公粮交上离去。这情景很让其他来上公粮的队伍中的某些人很是不满,可谁叫自己那地方不能全额的产出都是大米呢,不满之下也只好含着烟杆静静地等着。
骄阳似火,散去的知青们中比较成熟的一些,借着到老乡家讨要水喝的机会,细细地向老乡们询问寨子里的情况,更想借机为自己寻得一户好的人家落脚。他们走街钻巷,不时地会遇到农人家狗们的威胁,可他们毕竟年纪稍大,胆子也大一些,再加上老乡们的吆喝管束,那些狗们也拿他们奈何不得。好玩的一批,则散落到各处去了。晓峰、许琳、玥红三人因车上就在一起,这时候也就很自然地走到一起,随来的还有同班的巧慧和三中的海琼。海琼也是个古灵精怪的人物,自然地就和许林热络起来,没多久就混得老熟人似的。他们俩走得稍前,比较成稳的晓峰、玥红、巧慧则走在了稍后。他们说说笑笑,漫无目的。虽然头上烈日高挂,可头上戴着的草帽还是为他们减轻不少的热度,再加上田坝中徐徐的和风和他们至高的情绪,谁也没把那头顶的烈日当一回事。他们不时地从稻田里摘下一两吊谷穗在手中把玩,不时地又弯下腰摘起路边的野花编成美丽的花环。晓峰自然是不肖于这些女孩儿们的玩意的,他这时心中的意念全在那储嗣宗的诗句上:“闲门横古塘,红树已惊霜。独立望秋草,野人耕夕阳。 孤烟起蜗舍,飞鹭下渔梁。 唯有田家事,依依似故乡。”这难道就将是我的第二故乡?他这样问自己,心中则不知喜忧,脚步也慢慢地缓了下来,落在了玥红和巧慧的身后。
“你怎么了?”看到落后了的晓峰,玥红问到。
“没什么啊”晓峰不愿告知自己的心事,更不愿拂了大家的兴致,快步地追了上来,和她们走到了一起。
不知不觉中大家都看到不远处的河流,这下许林来疯了,拉着海琼嘻嘻哈哈地打闹着就往河边跑。
五翠河边已经有了好些先到的知青,他们正在河里或岸边嬉闹着,河里的是那些不怕深浅的男生们,岸边则是那些腼腆害羞的女生们,正在轻撩那清凉的河水洗去一路风尘和疲劳。许林哪能容忍得下自己的落后,跑到河边把鞋子一甩就往河里跳,吓得紧跟在后边的海琼大声地喊起来:“小心!”
许林大声地回道:“不怕!”就趁机一捧水往海琼泼去。
海琼惊叫着往后退,一边退还一边骂道:“死许林,你作死啊。”
许林的确是作死,他那一捧水没淋到海琼,却殃及了岸边的女生们。这一下惹祸了,七八个女生全围了上来,不由分说就撩起河水往许林身上泼,还没等许林缓个神来退到河中央去,就已经变成了一只落汤鸡。逗得站在岸边竹林林荫下的海琼笑弯了腰,还一边报复道:“看你还敢欺负我,我们女生就这样好欺负啊,这回尝到味道了吧。”
许林全身湿透,大男生的脸面丢大了,他输不起,也顾不得了,在河中也用双手捧起河水往岸边的女生丛中死劲的泼去,吓得女生们惊叫着跑开,也有不怕的就同许林打开了水战。河中的男生们看到这情景,早就手痒痒,也靠上前来助阵。有人帮了许林压力大减,于是更来了精神了,水撩得更多更远了。
水战打得正酣,晓峰和玥红、巧慧三人也慢慢地来到河边,也正好看到了这一幕。岸边靠不上去,三人就远远地观战,不时也指手画脚的跟着呐喊。竹荫下的海琼看到了他们,就向他们使劲的招手叫他们过去:“过来啊这儿凉快。”于是晓峰他们也躲到了林荫下。
巧慧刚站下就开口问道:“怎么这样啊,许林他们怎么就跟一帮女生对上仗了。”
海琼说:“谁叫他坏啊,想泼我一身水,谁知道没淋着我,却把人家那些女生搞得满身湿,人家能放过他啊。”
晓峰说:“我就知道准是他惹的祸。”
玥红接口说:“祸包子一个,刚才在车上就惹了一回,我还没找他算账,又跑到这惹祸。”
巧慧问:“在车上他又怎么了。”
说起车上的事玥红就气不打一处来:“在车上他逗人家老乡,又是要买鸡蛋又是要割肉的,还死不要命的把半个身子探出车箱栏板外边,搞得我和晓峰拉都拉不住。这还好,你要买就买呗,逗人家老乡跟着车跑干嘛呢,最后他什么也没买,气的人家老乡又跺脚又骂娘的,什么脏话丑话都骂出来了。”
玥红说着就来气,脸也涨得通红,晓峰在一边看了笑着说:“你激动什么啊,他就这样一个人,不当一回事不就得了。”
巧慧接口说:“就是,他在我们班上就是这样一个人,整天无事找事的,一天不惹祸他就不好过。”
晓峰接口又说:“他这个人就一样好,闹归闹,可没什么坏心眼,闹过了也就算了,大家看惯了也就不当一回事。”
一边的海琼却突然哈哈大笑起来,还开口说:“这回我可找到伴了。”
三人一听先是一愣,齐口说:“怎么,你也和他一样?”
“是啊,你们小心哦,当心我抽愣子捉弄你们。”
她说完就嘻嘻哈哈跑到一边去了,气得玥红在后边挥挥拳头说:“你敢!”
这边闹着,那边的水仗早就打完,一个个男男女女累得倒在河滩的草坝上。男生们管不了那样多,脱了上衣找过地方挂起来晾晒,就四角八叉地躺在草地上,任凭着九月的太阳烘烤着他们那初长成的躯体。全身湿透了的女生们可没这样大方,防范的心理让她们相约着躲到另一边河滩上去,还派了人站岗守护着,害怕男生们偷窥。河面上终于平静下来,晓峰他们三人才慢慢地来到河边。玥红和巧慧从草绿色的挎包中拿出政府统一发的毛巾洗起脸来,晓峰找了块干净的石头坐了下来,他脱了鞋把脚放进水里。水好凉,他这样想却没把脚从河水中抬起来,而是任由那冰凉的感受从脚底传遍全身。不一会他全身的热辣就消失得无影无终,连头顶上的太阳都好像威力大减。他抬眼看看河对岸的景色,连绵的群山,望不尽的稻浪,还有那连片稻田中的棵棵翠柳,他感觉陌生又觉得很熟悉,就像他喜欢的诗句中那些如画的描写。他心想:这地方好美,有时间真要好好的到处走走、看看。
他正想着玥红也靠了过来,也把脚伸进水里说:“你在看什么。”
晓峰指着河对岸说:“你看,这里的风景真美,有时间真想到处走走,到处看看。”
不知什么时候也跟过来的巧慧打趣地说:“你还怕没时间啊,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你要怎么看怎么走,都随你便。”
玥红也笑着说:“是啊,到那时就怕你不愿走,不愿看了。”
晓峰说:“才不会呢。”
巧慧说:“我们打个赌,保证你输。”
玥红也笑着说:“我来当证人,输了罚什么?”
罚什么,这可把晓峰难住了,除了背包和几身衣服,就是来时母亲给的不多的几块钱,他现出为难的脸色,这让一边的玥红和巧慧瞧得真真地,哈哈笑起来齐口说:“逗你玩呢,你还当真!”
晓峰不服气地说:“倒时还不知是谁输呢?”
他说着回头看看河滩上的草坝,草坝上已经没几个人,于是赶忙说:“别闹了,人都走光了。”
玥红和巧慧也才感觉时间差不多了,赶忙穿上鞋和晓峰一起往回走。走着走着许林和海琼却冷不丁地出现在他们面前,玥红摆出一副大姐姐的样子说:“你们俩跑哪鬼混去了,河坝上怎么没看到你们。”
听得这话海琼嘟起嘴巴说:“说得好难听,什么叫鬼混啊。”
看着海琼那逗人的样子,晓峰他们都笑开了,一起说:“你不是要整治我们吗?怎么还没开始就生气了呢?”
说着大家都一起哈哈笑着跑开,气得海琼在后边直跺脚。海琼那气急败坏的样子,让许林好笑,开口说到:“你以为他们几个好欺负啊,连我都得小心三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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